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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冷月山前(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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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山寨如今尚存一两百人,议事厅内聚集了将近一半。从此处望东南方向再行一炷香的功夫,便能见两峰夹峙,中间如刀削斧劈般的峭壁掩着一个岩洞。这洞前依山势修建了数座塔楼,除去四面巡山的队伍,冷月山寨剩下的一半人几乎都驻扎在此处看守。今夜山寨大宴,亦有安排给此处人等送来酒食。于是喽兵们便只留一两人在塔楼上观望,其余的便都在山洞前席地而坐,吆五喝六,划拳行令,好不热闹。
然这山洞里管事儿的头目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时不时向那洞口张望。旁人酒都下肚了十数碗,他还未曾重添一次酒。“方哥,这山洞里也无啥美人可看,你咋、咋就挪不开眼儿呢?”手下喝得醉醺醺的,舌头都有些打结。头目忧心忡忡道:“今日那批劫来的饷银并人员,大哥让我们好生看管,除非他亲自前来,否则不得擅动半分……却不知是何故?”
“唉,大哥神机妙算,我们这些、这些大老粗费那心思去、去猜干嘛?”手下不以为然,转眼又喝了一杯,“银、银子又没长腿,不会自己丢了……”
头目推了他一把,骂到:“就知道喝,脑子都喝糊涂了!里边可是绑着人呢,万一跑了怎么办?不过……”他又看了一眼山洞,犹豫道:“也不知要不要给他们送点吃的进去……”
“拉倒吧,”手下道,“就这点东西,弟兄们都不够吃喝的,还得给他们挤出去点?”
头目犹自放心不下,正在东张西望之时忽地瞥见山洞前多出来一个人影。慌得他大喝一声:“什么人?”砍刀立刻出鞘。喝得头昏脑涨的众人忙不迭地站起身,有的都不知自己的佩刀哪里去了;弓箭手摸不到箭囊,只得空拉着一张弓壮壮声势。一帮人战战兢兢,那人影却气定神闲,站立不动。头目又喊了一声,那人才缓缓自阴影出走出。众人一愣,有人忍不住道:“二哥莫要再这样装神弄鬼,可吓煞弟兄们了 ”
原来那人竟是何老二。只见他板着一张脸来到头目面前,打量了几眼他身后醉态百出的喽兵们,冷笑道:“大哥将这地方托付给你们,你们就是这么看守的?”此话一出,喽兵中有半数脸上都现出不忿之色,然而何老二毫无察觉,脸上神色愈发凌厉。“看看,万一此时有奸人前来扰袭,你们如何应付?”说罢飞身纵上塔楼,正好逢着那哨兵打瞌睡,又是一阵怒骂。
头目低头思忖片刻,忽然浑身一震,高声问道:“二哥此番前来莫非就是要苛责我等?”何老二将头一偏,不假思索答道:“非也,我来是奉大哥之名来提今日那拨银两人员到大寨去的。”头目脸上勃然变色,喝道:“那就休怪兄弟无礼了!”说罢抬手就是三道疾影射向何老二。原来这头目下过几年苦功修炼暗器功法,擅使袖珍梅花镖,一手三枚分袭人额角、咽喉、前心,端的是厉害非常!头目使出这一手,自以为三枚至少能中一枚,但只听塔楼上“叮叮叮”三声脆响,何老二右手执一物从上倒卷出来,左手抓住楼板一带稳住身形,复又端立在塔楼之上。
“那个……那个谁!”何老二横眉怒喝,语气却有些发虚,“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何要……”话音未落,身后忽然传来一个阴恻侧的声音:“大嫂所料不差,你果然不是二哥!”何老二忙乱中胡乱向身后劈出一掌,却被身后之人轻轻避开。只听那头目惊喜道:“三哥!你来得正是时候!”再一瞧,原来那人早借掌力翻出楼外,飘然落在头目身边,正是早先议事厅里那瘦高汉子。
老三并非孤身前来,在他身后尚有十几名来支援的喽兵,只因他轻功超绝,故此先到。此时他心中尚存疑窦:“此人面目身材都与二哥相同,甚至连那伤痕也一般无二,此等易容之术实属罕见。可既然已做到如此,为何连我二哥的为人处世之道也不晓,以至于露了马脚?天下绝无此番道理。”刚想到此,就听那塔楼上的「何老二」道:“都是自家兄弟,如此却是为何?老三,你来说说!”
头目冷笑着上前道:“无需三哥开口,我等兄弟亦知道你不是正身!二哥生来惧高,平时连那高一点的山坡都要闭眼方才能通过,哪里会这般轻松地站立于塔楼之上?”他顿一顿,又道:“再者,二哥从不会因弟兄们喝酒而责怪于他们,最多开几句玩笑,岂有你这样叫骂之理?”他身边的喽兵纷纷道:“冒充二哥,着实可恶!”“将他绑了,问他混入山寨是何居心!”“莫不是来找大哥寻仇的……”
老三接道:“事到如今我们也不想与你为难,大嫂已经发话:只要你将二哥与他手下那些弟兄还来,我们就让你囫囵个下山。”原来一个时辰前何老二回来时是孤身一人,他对老三的解释是他在魏大可的酒店里听说了翁皓归来,故此暂且把手下人留在酒店休憩,自己独自先回来与大哥相聚。老三当时并无起疑心,因为那魏大可将翁皓夫妻二人送到山寨后确实又返回了酒店。“你唯独不该趁山寨骚乱时溜出,”老三摇摇头道,“大嫂一眼便知此乃里应外合之计,故此让我急速赶来。你那放箭的同伙若此时尚在原地,定然已被我大嫂所擒!劝你也识时务些,不要逼我等动手。”
何老二冷哼一声,面对如此多人,他竟然毫无惧色,反大声喝问道:“你们占山为王,无端劫人钱财,还如此大言不惭……莫非帝君一死,这世道便无王法了么?”举手投足间与何老二已是判若两人。老三神色一凛,忽见何老二话说着说着身躯毫无征兆地一软,竟已瘫倒在塔楼之上。先前那个打瞌睡的喽兵再被何老二一顿怒吼惊醒后就一直蜷缩在角落里不敢出声,此时方敢上前一探。“二、二哥他……”喽兵颤声道,“他晕过去了!”
“什么?没道理呀?”老三刚想飞身上去查看,又想到这有可能是他的计策,故意吸引自己上前。老三由刚才那一掌认定此人的功力并不在真的何老二之下,劈面之中想擒拿自己恐怕是轻而易举,故此一时不敢上前,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冒牌货半躺在楼板边缘。此时他隐约想起刚才此人右手中似乎握有一根长柄状物件,如今他却两手空空,不由寻思那玩意儿是否是暗器陷阱之类,一来二去,楼上楼下遂成僵持之状。
就在这老二倒下的同一时刻,那山前酒店里猛地挣扎起一人来,把守在他身边的江临峰给吓了个趔趄,立刻出声抱怨到:“余大哥,你、你这回魂也太突然了吧!”
“这是秘宝能力,不是什么回魂……”余暮略微扫了一眼四周,唯一意识清醒的还是只有江临峰一人。酒店外的沉沉黑夜里连虫子的叫声也听不见,余暮却在一股没由来的急躁情绪驱动下一把揪住了余暮的衣领。“收拾收拾东西,我们马上走!”他以不容商量的口气道。
“可是那位军爷,我们不管了吗?”
余暮回头喝道:“管个头啊,我们都自身难保了!这伙强人里不仅寨主夫妻二人武功高强,底下的高手也是数不胜数……我们两个估计连人家一根手指头折不动,还讨个屁的镖银啊?白浪费半天时间,还是趁早赶路地好。”
“余大哥,我们都已经答应人家了,又怎么好抛下人家自已逃遁?”江临峰不依不饶,他的心里可没有余暮这样轻松,不讲江湖道义的事终究还是过不去良心。余暮闻言将脸一板:“你要去救他就自己去,反正我……”
“不劳你二人费心,这官差我已擒拿在此!”只听半空里震天响的一声高喊,余暮眼里顿时有无数光亮划过,将那酒店四周映得有如白昼。三四道人影夹在光亮的缝隙中抢入,翻手就将余暮与临峰按倒在地。当中有人笑道:“原以为敢袭我山寨的多少是个人物,不想却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贼!”周围光影交错,原来是几十号喽兵举着的火把所发,眼下见已擒了贼人,便从中间分开,簇拥出一位肤白貌美,英气勃发的女子来。此人就是翁皓的妻子陈可茜,她已换下了早先的山野粗衣,改着一身干净利索的劲装。她身旁泥地里丢着五花大绑的一人,正是午间给她丈夫打败的军官。
早有人找进那酒店的柴房,搬出六七个昏迷不醒的汉子来。然陈可茜面上无有半点欣喜,反更显疑虑重重。余暮暗叫一声“苦也”,心想今日怕不是要交代在这。回头却见江临峰体似筛糠,被制着他的人倒提起来,一把摔在陈可茜面前。
“唔,这小子当真没有半点内力……”摔他的人看看自己的手掌,显得难以置信。陈可茜满腹疑问,正待开口,忽然瞥见江临峰脸上覆着的「狗皮膏药」沾满灰尘,几乎将他的面目隐去,不由得眉头一皱,瞬息间伸开五指往临峰的脸上一抓!
只听得一阵“嘶嘶”密响,饶是药贴粘性非常,也给陈可茜以鹰爪功里的巧劲带下来两三片,仅随着的就是临峰的痛号。原来那药贴阻挡了伤口半日,里边的脓血早积了不知多少,骤然失了桎梏,便一齐涌将出来。“小子!”余暮惊叫一声,却只见满地红白之物尚在流动,江临峰已猝然昏死过去。
陈可茜见此冷笑道:“原来是个病秧子,如此还要跟着官差与我兄弟们为难,不是自讨苦吃么?”用脚踢了踢那倒伏的军官,又道:“你这厮故意不射要害之处,只教受伤弟兄们哀嚎以乱人心,哈哈,如今轮到你的朋友受皮肉之苦啦!”
余暮忍不住道:“既是他未伤你弟兄性命,你又何妨饶这小子一命?他这伤若不及时救治,只怕……”
“住嘴!”不待他把话说完,陈可茜便悍然打断,“我且问你,你们把何老二藏到哪里去了?”原来那昏迷的七八人中,店家魏大可与众兄弟都在,独独不见了那被冒名顶替的何老二。余暮闻言,面上浮现出苦笑道:“他就在那藏宝山洞前呵,可怜你们都将他当做冒牌货,却不想他便是真身,只不过被我暂借了身体罢了。”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除了那军官外无不面露惊奇之色。“怎么,不信?”余暮奋力抬头打量了陈可茜几眼,被死死摁住的双手中竟然凭空多出了一把大红色的雨伞。制压他的人猝不及防,被他使伞沿一磕,旋即挣脱。“你不信,我就让你自己体会一番!”话语身形同时蹿到陈可茜面前。事发突然,众人全都愣在原地,只听一声清脆的金玉交碰之声,两道人影中飞出一道。
却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