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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冷月山前(四) ...

  •   翁皓停顿了片刻,这个故事的节奏是如此地不好把握,让他讲得十分疲倦。妻子陈可茜乖巧地依偎在他怀里,只有在听故事时听得入神时她才会露出这副表情来。旁边的一种兄弟却是大气也不敢出,因为他们早先听魏大可说了这女人武功的厉害,就连他们几乎天下无敌的大哥也对她言听计,其他人又如何敢轻易招惹她呢?
      “后来发生之事你们也知道得七七八八了。”翁皓清了清嗓子,“只是我走之后,你们是否还有遵循我不杀人的规定?”
      “有的有的!”坐在他身边的一个瘦高汉子忙不迭道,“只是那名单我们没再记了……大哥不会怪罪吧?”后半句话他说得小心翼翼,翁皓却反显得有些愧疚,道:“唉,当年是我累了兄弟们,为了从帝君那里讨一个清白之身,就凭那记录被劫之人的名单,以山寨中的存银还了他们的损失款项,弄得兄弟们每人最终只得了些许遣散银两……”
      “诶,大哥说哪里话!”不等瘦高汉子回答,底下的兄弟们早已齐声道,“若非大哥高瞻远瞩,严禁杀人,待大哥一走我等一定会被那大队官军剿灭,焉有命去花那许多银两?”
      “弟兄们说得对,”瘦高汉子接道,“如今山寨里依旧惯用那劫来的银两购置产业,以财生财,只是当年遣散之后复又上山的弟兄只有十之三四,寨子的实力大不如前了呀……”
      “无妨!”翁皓打断他话道,“我此次回来,就是要带领兄弟们重新把持这东南方的咽喉商道,再做几年快活强人的!”语气之认真,丝毫不似是在说笑。“大哥此次忽然回来,莫非是因为……恕兄弟多嘴,那天赐帝君的仙逝……”瘦高汉子吞吞吐吐,当年虽然只见过那位英姿勃发的帝君一面,但是老大对他的尊敬大家却是有目共睹的。
      “斯人已逝,就莫要再提了。”然而此话刚一出口,翁皓的眼神就起了变化。一层阴影慢慢地涌了上来,透着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狠戾。
      一片寂静中,只有陈可茜轻轻叹息的声音。
      “对了,何二哥呢?”不知何人以一声询问打破沉默。翁皓抬头环视一圈,果然没见到当初自己的得力助手何老二。
      “二哥早先到后山巡视去了。”瘦高汉子边说边抬头看了一眼,半点光亮也无,四周只有被风吹得轻轻摇晃的悬吊火炬。他们这山寨位于冷月山主峰的山坳里,议事厅有半截是露天的,故此时常有穿堂风吹过。“天色已晚,他如何还不回来?”翁皓有些急躁,众人皆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那瘦高汉子道:“二哥每晚须到月挂中天方才回寨,弟兄们都是习以为常的,不知大哥……”
      忽听得厅外一声大喝:“果真是我大哥回来了么?”只见一中年汉子阔步迈入议事厅,脸上犹带着惊喜之情,见到翁皓,更是喜不自胜,三两步越上前来,纳头便拜。
      “二哥,你糊涂啦?”瘦高汉子急忙去拉他,“大哥早说过,男子汉双膝跪天跪地,兄弟之间岂用得着如此大礼?”
      “我……我这不是高兴嘛!”何老二眼睛滴溜溜一转,嘴中辩解着,爬起的动作倒是干净利落。翁皓看在眼里,不等他再说别的话便道:“二弟,这几年山寨多亏你与老三通力合作,方才能留存至今。当年你给帝君伤了,他甚为过意不去,惜你刀功会打些折扣。”他边说边自怀中掏出一瓶药膏,“这是元京最好的「续脉膏」,对你那手腕之伤颇有疗效。”言语之中竟然无半点热情之感。
      何老二此时身着一领长袖夜行衣,两边手腕皆被衣袖遮挡。众人心中疑惑,不知道大哥语气为何会如此冷淡。但见何老二毫不犹豫地将右手衣袖一拉,果见手腕处有一个铜钱大的红印,这是当初帝君夺他宝刀时手法过重所致,虽无外伤,但每到天阴下雨之时,手腕就会微微作痛,刀法也不似以前那般犀利了。见有良药能医,何老二大喜过望,赶忙拜谢过大哥,接过药瓶便开始敷药。
      早在见到红印之时,翁皓表情就由平淡转为欣喜。“实不相瞒,我此次回山前与一家族结怨,以致一路追杀。若是正面硬打我不惧,就怕他们派人乔装摸上山来偷袭。”翁皓站起身,给那何老二拱手道:“见到伤痕,我方知是二弟本人,休怪,休怪。”
      “大哥岂不知二哥的本事?那寻常毛贼就是来五个十个,想也折不动二哥的一根手指。”瘦高汉子话刚出口,何老二立刻接到:“就是,咱们兄弟岂能让大哥受外人的鸟气?改日下山去将那什么狗屁家族每个人抽五十大板,给大哥出口恶气!”
      “不错!”“正要如此……”众兄弟群情激奋。翁皓扫了一眼这帮曾经同甘共苦的兄弟们,心里一发狠,也高呼道:“好,待咱们羽翼丰满,我定要杀上元京,报多年蔑视之仇!”听闻此言,他身后的陈可茜突然脸上变色,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上。翁皓只觉一阵剧痛传来,呐喊差点就成了哀嚎,不过他却连一眼都不敢往身后多看,只得乖乖闭了嘴。
      之后便是山寨大宴,翁皓如坐针毡,不得不默运玄功护住□□。陈可茜这一脚狠辣刁钻,若非如此只怕腹中燥矢都要一齐喷将出来,又如何禁得住新吃下的东西?只得草草应付几下便悄悄溜回房间。
      议事厅后有一排石室,最里面的一间就是翁皓四年前住过的。弟兄们不仅给他保留了下来,刚才还临时清扫了一遍,此时见不到一点落灰。然而翁皓压根无暇关注这细枝末节,这间房里吸引他的只有一物,那就是净桶。
      所幸那玩意儿就安安静静地立在床底。翁皓忙不迭抓过垫在屁股下,只堪堪解下裤子,就听得“噗噜”之声连响不绝。净桶中不一会儿便堆满了黄黑之物,臭不可闻。直到最初的紧迫过后,他才对周围的熟悉情景产生一丝共鸣。“这东南之地果然还是路遥地僻,”他思索道,“四年前我在此已能称王称霸,到了元京才知天下竟有那般高手如云之地,将我武功比得形同旁门左道。”当下不由得感叹:“帝君这启蒙愚钝之恩,恐怕这辈子也无以回报了……”
      “那一脚踢得还不够么?在这里大呼小叫!”陈可茜气鼓鼓地闯进屋里,柳眉倒蹙,凤眼圆睁,往桌上甩下两个包袱,“旧日兄弟的奉承,你倒是受用得挺自在啊!”
      “江湖上不就是如此么……”翁皓有些委屈地摸了摸屁股,“我那帮兄弟说话都是直来直去的,你别放在心上。”
      陈可茜白了他一眼,道:“你以为我是气他们么?我是气你!在那边放什么狠话,既有本事杀回元京,干嘛不先把本小姐绑起来打个五十大板?啊?你说话呀你!
      若在平时,翁皓要么沉默,要么就赶快赔礼道歉。他一向把老婆看得比什么都重,甚至在外人看来有些许惧内;但今日不知为何,最先从他嘴里出来的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陈可茜不由得一愣,只听翁皓幽幽道:“小茜,有一句话我今日非说不可:我娶的是你,平日里百依百顺的也是你,可不是你背后的那个家族。莫非你已忘了三年之期么?”陈可茜眼里蓦地泛起光晕,盖住了刁蛮之气。“我、我如何会忘!只是家族之中尚有为我们说话之人……”
      翁皓苦笑一声,问道:“这样的人有几个呢?小茜,若非浑天卫账房的黎先生替我们游说你二哥,只怕连他也不会同意这门婚事!”陈可茜默然不语,自己娘家的事她如何不清楚?她的哥哥姐姐对这门婚事百般阻挠,即便是后来侥幸得以过门,也从未让这位不入他们法眼的姑爷过一天舒服日子。“大丈夫顶天立地,岂能久居他人之下!”翁皓回忆起往年的种种屈辱,怒火让他高声喝问道,“你此番与我一同出逃,就不能看作是同你的家族一刀两断了么?”
      陈可茜张口欲反驳,却见翁皓神色异常,伸出二指立于唇边。“听——”不等他从牙缝里挤出字来,陈可茜亦是面色大异。“是破空之声,莫不是有人在对议事厅放箭?”翁皓咬牙直起身,然而腿脚却有些不听使唤。一想到是自己的蛮横致使丈夫如今行动不便,陈可茜面红过耳,一言不发地冲出了石室。此时外边众人已起了喧闹,早先那位瘦高汉子急匆匆地赶来,正巧撞见陈可茜。
      “外边怎么回事?”陈可茜劈面问道。瘦高汉子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如实相告:“刚刚议事厅外有流矢射来,伤了几个把门的弟兄。因不明情况,故此来请大哥前去指挥应付。”陈可茜借口翁皓身体不适,让瘦高汉子直接跟她去议事厅。到了前厅一看,两边地下躺了三四个喽兵,俱在捂着伤口哀嚎。然而陈可茜定睛一看,那些人伤的都非要害,仿佛射箭之人故意要留他们一命似的。
      “不要惊慌,对方没有多少人!”她忽地大喝一声。女声要比男声更为尖锐,那些忙乱嘈杂的喽兵在她这一吼之下竟然下意识地不再出声。不过他们很快就意识到:来的并非大哥,而是大嫂。有人疑道:“大哥他为何不来?”
      “呵,区区几个小贼,何须你们的大哥出手?”只见陈可茜一脚踏在翁皓常坐的那把交椅上,威风凛凛地喝道。其虽身为女流,气势却不输在场任何一个男子汉。正是:
      莫言巾帼常次位,且看玉女将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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