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神都在劫难逃》凋鱼

2、生与死

　　天上一天，凡间，一年。

　　等云尧睡醒一如既往地瞥了眼琉璃镜里的繁华世间时，有些错愕。

　　“死耗子？他怎么又死了？”

　　榻上睡得正香的‘白球’吧砸吧砸嘴，翻了个身。

　　直接提起它的小短腿儿晃了晃。

　　正处于美梦中的‘白球’眼看就要吃到美味的食物，愣是一顿天旋地转消失不见。

　　“谁？谁？谁？”

　　眼神迷离，仔细看，还带着惊恐。

　　把它戳到琉璃镜面前。

　　“我问你，他怎么又死了？”

　　好不容易缓过来，把自己眼睛周围的毛扒拉下来。

　　“这谁？”

　　“司铁牛。”

　　“哦，死了就死了啊，这不是下次投胎还能快点儿？”

　　“我写的是长命百岁，你直接给我短命一岁？”

　　又用力晃了晃还处于愣怔中的‘白球’。

　　“停停停，别晃了！你就是今天把我晃死了，他现在也是无力回天啊！”

　　看着琉璃镜中的男婴已经奄奄一息，云尧有些懊恼，把‘白球’丢在一边，自己也有些无力地坐在软塌上。

　　“说好了要给他长命百岁的。”

　　难得见他这样，可能是真的生气了，暗戳戳地溜进书房把轮回簿扛了出来。

　　“你看他投的这户人家家境也不好，再换一个吧，给他换个好点儿的，这次一定让他长命百岁。”

　　这也是‘白球’第一次有这么大的失误，昨天还嘲笑云尧什么时候愿意给人长命百岁的备注了，一个没忍住看了一眼这个司铁牛的往生，确实够惨，十生十世，没有一个活够十五岁的。

　　云尧当时也是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称职了，在自己的掌管之下，竟然还能有人十生十世都这么悲惨？加上处于那么悲痛的环境之下，一时没忍住，就许下了他来生长命百岁的诺言。

　　可是现在？自己这个所谓的‘守护神’竟然又坑了一把自己的子民？

　　这怎么行！

　　大手一挥，翻到司铁牛的那页，提笔写下：长命百岁，家庭美满，子孙满堂。

　　看着这十二个金色大字，这才满意不少。

　　沉浸在这几个字中的一人一兽根本没有注意到，在云尧最后一笔落下的时候，琉璃镜中气若游丝的男婴拳头攥的紧紧。

　　云尧良心稍安，殊不知，这才是开始。

　　偌大的云宫冷冷清清，这么多年以来，只有云尧和‘白球’相依为命，他们一个是神，一个是灵宠，根本不需要食物的摄入，但是为了安慰自己也是这东临大陆的一份子，云尧和‘白球’也沾染了这凡间烟火气。

　　正在啃着青菜的‘白球’抬起头，“云尧，下个月的口粮，没有了。”

　　拿着筷子的手一顿，“你的存货呢？”

　　“存货？大哥？你还惦记着我的存货呢！你现在吃的还是我辛辛苦苦从后山挖的呢！”

　　它容易么它！一有了灵智就被他捡了回来，本以为达到了自己的兽生巅峰，哪成想竟坠入了深渊，又是当苦力又是当保姆的，伺候着这位大爷的吃喝拉撒，就这样人家还不乐意呢，真不知道他上辈子是不是个公主！

　　云尧看着暴跳如雷的小家伙儿，收回目光。

　　“白术，跟着我你是不是觉得很后悔？”他的声音很低，神情认真且严肃。

　　平时老跟他强调要叫自己的名字，可是现在当他真的叫出口的时候，它却慌了。

　　“你又瞎说什么呢！菜没了我再去挖就是了，至于么你！小气鬼！”撇过头不去看他。

　　云尧嘴角扯起一抹苦涩的笑。

　　“后悔我也不会怪你。”

　　他的声音很低，但是白术听到了。

　　云尧看似是这大陆高高在上的神，但是这些年，他从未真心的笑过，凡人都觉得神的光环是多么的伟大，可没有人知道，神也是会疲惫的，神也是会厌倦的，神，也不是万能的。

　　他成天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除了每年的例行巡视，便再不会过问任何俗事，就连白术刚来的时候都以为他真的每天都能活的轻松自在，直到多年以前看到他喝的醉倒在自己的寝殿。

　　寺庙里供奉着他的神像，每日来参拜的人不计其数，看起来他拥有着很多人，但只有一直陪在他身边的白术能感受到他浑身散发的孤寂。

　　你能体会几千年如一日，天地间只有你一个神的感觉么？

　　凡人的轮回无穷无尽，前尘往事早已随风而去，可是你，忘了自己从哪儿来，又是为什么来。

　　若不是白术天天云尧云尧的叫着他，怕是连自己的名字也会忘了吧。

　　神？呵。

　　白术怕的就是云尧巡视回来的这几天，气氛压抑的能让兽瑟瑟发抖。

　　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

　　“云尧？你没事儿吧？”

　　“没事，能有什么事儿，好了，我吃好了，你自己吃吧。”

　　话落，他起身，连带着自己白色的锦袍都带起了风。

　　白术无奈地摇了摇头，现在的云尧，就跟魔怔了一样，没有人知道他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干的是什么，每次巡视完，都得十天半个月才能缓过来。

　　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这么一关，就是十天。不吃不喝，也不出来。

　　这一天，白术正在大殿外的台阶上睡觉，只感觉自己身边一阵风过，头上就笼罩了一大团黑影。

　　“死耗子，见鬼了，真的是活见鬼了。”

　　这是终于把自己放出来了？

　　把自己的眼睛从毛发中扒拉出来，看着面前抱着琉璃镜的云尧。

　　“我说云尧，你又怎么了？”这出来就大惊小怪的模样还是第一次。

　　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什么，光是指着琉璃镜里的人不说话，模样还挺急切。

　　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这一看，就连白术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他？他怎么又死了！”

　　镜中的十岁男孩，模样长得精致，但脸色却是格外的苍白，双眼紧闭，显然已经没有什么生息了。

　　惊悚，实在是太惊悚了！

　　如果说白术之前写轮回簿出了问题，那有可能。可是现在，是自己亲手写下那长命百岁，家庭美满，子孙满堂十二个字！

　　和白术对视一眼，从它的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疑惑。

　　这个司铁牛，可能有问题。

　　把琉璃镜变小塞进怀里。

　　“我必须下去一趟。”云尧是难得的严肃。

　　“我和你一起去！”说着就要扒着云尧的衣服往上爬。

　　直接把它甩下。

　　“赶紧安排他新的轮回，在我下去之后，希望看到新的司铁牛已经出生了。”

　　千年以来的周而复始突然被打破，云尧不知道自己是担心更多一点，还是激动更多一点，本是自己的一时心软，却没想到发现了一个同样有趣的灵魂，他倒是要看看，自己的轮回簿为什么对他不管用，这个司铁牛的身上，到底有什么奥秘！

　　当他的身子隐于司铁牛的床头前时，又迷茫了。

　　这也没什么特殊的啊，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司铁牛小小的灵魂站在旁边，泪眼婆娑地看着床上已经没了生气的自己，还想伸出小手碰碰已经哭倒在床前的父母，却发现自己的双手竟然穿过了父母的身体，眼中的惊恐，也是作不得假。

　　等着他的灵魂越来越缥缈，云尧知道，是白术行动了。

　　最后，司铁牛的灵魂凝成了一个白点儿，飞出窗外。

　　云尧回头看了一眼已然成为了一副躯壳的司铁牛，眼神微凛，一甩袖，像是一阵微风拂过，便也追了出去。

　　虽然迟迟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但连后面跟着的云尧都没发现有任何的不妥之处，以为是白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次变得更加谨慎了些。

　　确实如此，云宫里的白术现在正迟迟下不了笔。

　　到底是给他一个什么样的家世呢？思及云尧之前想要让他过的好点儿的念头，吃力地写下：禹都首富刘员外幺子。

　　这样的话，家境富可敌国，一生吃穿无忧，自然是符合云尧的心意。

　　云尧看着司铁牛的灵魂体在一处宅子上方徘徊，仔细一看。

　　刘员外？禹都首富？

　　呵，这次，这小子倒是好命。

　　他就不信了，在这种家境绝对殷实的情况下，他还会无缘无故的死了？

　　可能是他思考的太过于忘我，竟然没有发现司铁牛的灵魂体若有若无地发出叹气声。

　　刘员外老来得子，让这位等在院子里的白鬓男人来回地踱步，他焦急地询问着周边的下人。

　　“这么久还没有生出来，夫人会不会出事儿？”

　　下人们也是一致摇头。

　　老爷和夫人伉俪情深，这等家境与身份，这么多年后院只有夫人一位，这偌大的家业本以为要留给大小姐和二小姐了，却在如此年龄夫人被报了喜脉，后来大夫还说可能是个男胎，这可让刘府的所有人都激动不已，就差把夫人供起来了，当真是众星捧月，不过，夫人的年岁过大，也被大夫告知说是生产的风险将是他人的几倍之余，但还是在夫人的坚持下，等到了今天。

　　惊喜之余恐怕更多的是胆战心惊。

　　就在所有人的紧张下，一声嘹亮的啼哭声自屋内传来。

　　刘员外顿了脚步，一时呆愣的不知该作何表现，有些手足无措。

　　还是一脸笑意的大女儿过来搀扶住他，“父亲，这回可以歇心了。”

　　就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稳婆满手都是血的冲了出来，“员外，夫人，夫人血崩了！”

　　血崩？孩子不是都平安生下了么？怎么，怎么就血崩了？

　　一时失了重心，回过神来就要往里面冲。

　　“老爷！”

　　“父亲！”

　　“员外！这可是大凶啊！进不得，进不得的呀！”

　　一把推开拦在门口的稳婆，“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