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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何处起硝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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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上,天宫饭店天字一号厅,卢二公子正在设宴款待贵客。
卢二公子是大名鼎鼎的沪上四公子“袁齐杨卢”之一。这四大家族盘踞一方,这几位被溺爱长大的公子都是挥金如土、欺男霸女、无法无天之辈。
而卢二亲爹是沪上扩军署的督军,手握七千兵,白道□□上都是能呼风唤雨的人物。唯一烦心事莫过于跟警署督察长焦安邨俩人特别不对付。
卢二想当亲爹的左膀右臂,最爱结交各路江湖人士。人又愣,胆大心狠,台面上干不了的事、让人不齿的手段他脑子一热就干了。
他今天宴请的这位贵客其貌不扬。穿灰色棉布长袍,身长却瘦削,鼻上架一副眼镜,五官长得叫人看了十遍也记不住的普通。不过他的背景不可小觑,真名王亚琛没几人知道,但在沪上提起斧子帮帮主“穿心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那可是沪上第一杀手。传闻几位大人物都是折在他手上了。
但要他出手必须有一个条件,就是这人须是和洋人勾结卖国贼。
“亚琛兄,我刚刚与你说的都是有凭有据的。那焦安邨身为保护一方百姓的督察长,竟然监守自盗。为了稳固自身位置,就对洋人在沪上放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鸦片是随便一个人就能运进来的吗?我父亲卢督军派了无数人在港口码头日夜不停息查了仨月,愣是没找到这口子!你说气不气人!后来还是黄浦江汛期,水冲上岸几袋子大包,我们找扛大包的人来问,说根本不是那码头上的,打开你猜怎么着?都是鸦片!后来我花了好些功夫,拖了几乎所有人脉,才知道那玩意真就是那焦老儿带着他的徒子徒孙干的!为首的就是那个沪上□□鸿门的老大杜令白!说起他,你知道他还有一重身份吗?他就是那焦老儿的徒弟!要不是焦老儿闺女长得难看又年纪大上许多,焦老儿定要把他招上门入赘的。他们就把那鸦片烟沿着河道漂到某处,再捞起来,卖到各地,祸害百姓!所获民脂民膏日日双手奉上给洋大人!这等祸国殃民的贼寇,你说是不是不除不快!”
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卢二少端起茶杯,闷了一大杯,继续道:
“这样的人也就是我肯得罪他。他原知我父亲在查他,又是拉拢,又是滋事。奈何我父亲也是个死心眼的,只把这天道正义摆在正中心。那焦老儿迫于无奈,怕哪一日事情败漏,断了他财路,便找了人来杀我父亲!这事叫我给知道了,谁叫我朋友多,又待我真心实意,这都是平日里结善缘的好报应啊!我那实心眼的老父到现在还毫不知情呢,哎,他一把年纪了。我也不想让他知道了徒增烦忧。做儿子的看不得头发花白的老人为国为民操心之余,还要提防着同袍下黑手,你说是不是悲乎哀哉。亚琛兄,我与你一见如故,也敬仰你的伟绩,才跟你说这掏心窝子的话,别嫌兄弟我啰嗦。”
王亚琛心里有数,不就是买凶杀人吗?要这么冠冕堂皇吗?戏要演得这么逼真吗?反正自己也有心要动这焦安邨,有人出钱不是更好?干完了再去哪躲上一年半载,回来早就变了天,哪有人还管这些逑事。
他见卢二戏瘾大,也没办法,配合着拍了拍肩膀,没说话。
一个杀手,寡言少语的才好。
“我跟你说,亚琛兄,别听外面风言风语说什么我乱花钱,那是我仗义疏财。其实我真是没什么钱,但为了我老父亲和沪上百姓,千金散尽也值得!这里是十万大洋,事成之后还有十万,你且收好,万勿推辞!”
王亚琛心想,我并没有想推辞。
面上真诚一点头,把银票揣进怀里,就走了。
“少爷,你给他那么多钱,他能成事吗?别跟之前找的几个人一样,把钱一拿就跑了。”
“你知道个p,他才是有真本事的!”
傍晚,谭家弄。
林子慕身体日渐恢复,慢慢下床扶着墙走路。
在院子里看到了房东太太慌张抱着东西进来。
“刘姐姐,前阵子听你说先生头疼厉害,这几日可好些了?”
刘太太被他叫住,不得不应承两句,面上有些为难道,“更厉害了,说是像有人拿锥子扎进里面搅着脑汁一样。哎,受这样的罪……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们娘几个咋过啊!”
说到这,她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你手里抱的是药?”
“哎哎,对对,药,可贵了。”
“给我看看。”
林子慕是学医的,小时候家里也有药材店,姥爷是一位远近闻名的老中医,打小就熟悉各味药材。
刘太太倒退着不肯让他靠近,林子慕腿脚不灵便,两人就对峙着。突然一只大手从刘太太身后使劲一拽,把那包药就给抢走了。
“马老四!”刘太太回头看见那人,脸色登时变得凶起来。
“不是,你们一个两个,怎么只对他和颜悦色的?”
林子慕在这儿身兼教书先生和大夫两职,都是最受人尊敬的身份,当然被人另眼相看了。
再说了,林子慕脾性也讨喜。
那天许二小姐走后,本来刘太太心里是不平的,到嘴的鸭子跑了。可林子慕转手就给她付了三十大洋的租金。还私下里向她透露,自己的表姑正是天堂报社的侠义记者红鸢尾,他们姑侄二人最近被奸人所害,有家不能回,需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林子慕的表姑名叫林雪雍,是个离经叛道的女人。少年时不满家族重男轻女跟家里闹翻,独自去国外游学。幸好得了林子慕父母的资助,没有受苦受穷。如今更是凭自己的好恶分明,联合外国友人办了天堂报社,整日是什么都敢说。
红鸢尾是她笔名,虽然文笔不怎么样,但是贵在非常接地气,经常用国粹骂那些汉奸,替穷苦人民说话,我十分有群众基础。
因此哪怕是刘太太这样的妇人,也全知道红鸢尾是为女侠。
不管为名还是为利,刘太太都顺了这口气。
“接着!”
马老四把那包抢来的东西扔给林子慕,惊得站在二人当中的刘太太脸色都白了。
“哎呦呦,我可是花了多少钱才弄到的啊!”
她明知道那东西是不允许的。
林子慕一把抓住了,放在鼻下闻了闻,再用手指碾了碾。
“是鸦片烟?”
刘太太见遮掩不住了,只好把事情来龙去脉都讲了出来,哀求马老四和林子慕别去告官。
“为了治头疼?可这东西根本没有这样的功效啊?”林子慕认真道。
“怎么没有?我前几日从两条街外的老张家那里拿了一疙瘩,我男人吃了,那晚上就没见哼唧!”
“那是把人给吃晕了,并没有减轻病征。你回忆一下,是不是打那起,先生病的更厉害了?”
刘太太点了点头。
“刘姐姐,我看你也是有见识的女人,怎么也会犯糊涂?打前清都不让用这个了,开罪洋人也要烧鸦片,就是因为这东西一旦沾上,可是要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的啊!”
“我也是没有办法了啊!”
刘太太不是不知道这玩意厉害,买之前就晓得。只是病急乱投医,加上旁人煽风点火,说是一点点没有关系。沪上不上有钱人没病也要日日抽上一口,能延年益寿,永驻青春。
“那都是屁话!这玩意好,洋人自己怎么不用?快说!你从哪里买的?我帮你去退给坑害你的祸首!”
马老四问。
刘太太原想要抠一点,帮男人度过今晚,被马老四一凶,就蔫了。
“是张婆子的儿子张有旺,他在城里谋生,有门路。”
“花了多少钱?”
“这是一个礼拜的量,五十大洋,她打包票说两个礼拜保准好了。”
“刘姐姐,你家先生的病不是什么大事,尽早去沪上医院看看,还没有这包东西花钱多,就能治好了。你要是真信了她,再拖把小病拖成大病了,万一人有事,她可能管你?”
“可我怕那洋人开的医院和医生……”刘太太也有怕的东西。
“怕就等死!”马老四把那包东西接过来,在手上抛着玩。
“我去你妈的马老四!”刘太太被这话一激,就要上去拼命。
林子慕忙道:
“刘姐姐,我有师兄在统济医院,明个给你写个字条,你带上去找他便好。刚听先生好像叫你呢,你出来太久了,赶紧回去看看吧。”
“那行,我先回去,明天我就带他去看。”
等刘太太走开,林子慕轻声说,“没想到这鸦片都卖到弄堂了,还宣传能治病,怕是信以为真的不少。”
“洋人给国人卖鸦片,一是为了敛财,二是为了消弱国人抵抗之心力,有各种招数,防不胜防。”
“怕有些握着权柄的人也跟洋人一伙。”
“嗯,”马老四看了林子慕一眼,“近日公共租界的巡捕房在广招探目,说是要查一查这鸦片线索。呵,要是能查到点有用的,就能被留下当华捕。”
“也就是做做样子罢了……”
林子慕话音未落,突然眼睛一亮,瞳孔放大。
“你是想……?”
“你有文化,我需要个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