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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我能跟你挤挤睡吗 ...

  •   “看报!看报!总统即将对德宣战!”
      “烧饼。”
      “看报看报。”
      “烧饼。”
      “看报看报。”
      “烧饼。”

      俩人吆喝声一声高过一声,明显是想要盖住对方的音量。
      “哎,你这老汉,是故意的吧?我喊一句你喊一句,诚心不让人好好做生意啊。”
      小报童面黄肌瘦,只一颗大脑袋十分醒目,气呼呼地跟烧火棍理论。
      “大道朝天,各走一边,小兔崽子管天管地就是你管不着爷爷我!呸!”
      烧火棍比那孩子大了几十岁,却分毫不相让。

      “你分明是因前天我说了句你那烧饼不好吃,就记恨了!足足跟我两日了,你说你恁大个人,心眼儿比针鼻儿还小。”
      “哎,你这报卖不出去了吧?哼!谁叫你小子有娘生没娘养,老子今儿个就教教你怎么做人!让你知道什么叫因果报应。”

      “等你让洋人打死挂城门楼子上,就知道什么叫报应了!”
      “哎,你个兔崽子!敢咒你爷爷,看我不打死你!”
      报童在前面跑,烧火棍挑着担子在后头追,俩人经过统济大学门口,一路往东边而去。

      路的西头,一辆黄包车正奔着统济大学而来。

      “四哥,前面别走大门,先左拐到小巷里。那边有个卖学生用具的店,麻烦你在那停一停吧。”
      马老四按林子慕说的,停在一个只有两扇门大小的地方。这地方,左边是热闹的茶馆,右边是一家红火的饭店,小店门脸儿破旧,又偏安一隅,隐在这一处并不起眼。
      林子慕从车上挪下来,眼神往四周快速扫了一圈,没有什么人朝他们看过来。
      “四哥,谢谢你,这是路费,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就行。”
      “我跟你一起进去吧?”
      “?”
      “你卧床那么久,我瞅着里面挺大的,走那么远还不行吧?再说,我还想沾你光进大学里看看。”
      林子慕面上抱歉的苦笑说“我已被学校除名,算不得这里的学生,没有特权带你进去。”
      说完转身进了小门。

      马老四在原地并没有走,左等右等,都没见人出来,也学着样子进去。不想让矫情的老板娘给赶了出来,说是小店不接待外面的客人,只做学生的生意。

      那店其实是通向统济大学的一扇小门,林子慕以前经常跟同窗好友们穿梭。不过如今,林子慕却心虚得跟做贼一样,在熟悉的校园里避着有人的地方,净抄小路走。

      今日是医学生们的毕业典礼,他寒窗苦读三载,却因一场闹剧挨了打,又失去了堂堂正正参加毕业典礼的资格,丢了谋生的文凭。
      他气急而笑,感叹造化弄人。

      走走歇歇,来到礼堂。所有参加毕业典礼的学生们都端坐在礼堂里,只有他躲在窗户外面。
      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自己必须来。

      “鄙人敬谨宣誓,”礼堂里传来振聋发聩的誓言。

      窗外的林子慕便也正身立好,面朝太阳的方向,大声喊道:
      “鄙人敬谨宣誓,”

      “愿以自身能判断力所及,遵守此约。”

      他举起一手放于胸前左侧心脏位置。
      “愿以自身能判断力所及,遵守此约。”

      “凡授我艺者敬之如父母,作为终身同世伴侣,彼有急需我接济之。视彼儿女,犹我弟兄,如欲受业,当免费并无条件传授之。凡我所知无论口授书传俱传之吾子,吾师之子及发誓遵守此约之生徒,此外不传与他人。
      我愿尽余之能力与判断力所及,遵守为病家谋利益之信条,并检束一切堕落及害人行为,我不得将危害药品给与他人,并不作此项之指导,虽然人请求亦必不与之。我愿以此纯洁与神圣之精神终身执行我职务。
      无论至于何处,遇男或女,贵人及奴婢,我之唯一目的,为病家谋幸福,并检点吾身,不做各种害人及恶劣行为,尤不做□□之事。凡我所见所闻,无论有无业务关系,我认为应守秘密者,我愿保守秘密。倘使我严守上述誓言时,请求神祇让我生命与医术能得无上光荣,我苟违誓,天地鬼神共殛之。”

      到最后林子慕喉头发紧,声音哽咽。

      “你在这啊?我可算找到你了。”
      其实马老四从他第一句誓言就看着他了。只是林子慕太过专注,加上窗台旁边又是一片树林,并未察觉。
      见林子慕眼神疑惑,马老四轻飘飘的说了一句,“文具店不让我从那穿过去,我跳墙进来的。”
      那文具店的老板娘是位教授的太太,只对学生态度好,对外人都是冷言冷语。
      “那墙挺高的。”林子慕想着那两丈高的墙,脑中是四哥飞身而过的画面。
      马老四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还行吧,你回去吗,我送你。”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四哥,让我请你吃饭吧?”
      “就你这没挣钱的小屁孩,算了吧。”
      他没好意思说,你口袋里的钱还是给人家给许二小姐打了欠条的。
      “我马上就去找活计,再说请恩人吃一碗云吞,于情于理都是该当的,只求四哥别嫌弃才好。”
      “行,那走吧。”

      林子慕指路,二人来到一个小馆子,在路边一株榆树下的小桌边坐下。该说不说,这连正经名字都没有的店,云吞皮儿薄又劲道,馅料鲜美又大,真是马老四最近半年吃过最有滋味儿的东西了。

      他囫囵吃了两大碗,咕噜噜喝了一大碗面汤,满足地扯起马褂一角,擦了脸上的汗和嘴角的汤,而林子慕一碗才下去一半。

      “你刚刚哭了吧?”马老四问。
      “嗯?”林子慕抬头又摇了摇头,“没有。”
      “别不承认,我见着你时你眼睛红红的。”他指了指那双水盈盈的眸子。
      林子慕也不辩解,只淡淡笑着喝了口汤。
      “你为什么被退学?”
      “做错了事,得罪了人。”

      林子慕轻描淡写回答,再把一个云吞塞进了嘴巴里,斯斯文文的嚼着。他还没长开的面容清秀中带着一点青涩,脸颊上本来就有点肉肉的,加上被云吞撑的满满当当———
      有点,可爱。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马老四心里却有点自乱阵脚。眼神不自然地瞥向了一边,看着路上偶尔走过的人,装作不屑道:
      “我是个粗人,不懂你们做学问的,那张文凭不就是张纸,就那么重要吗?你上了三年医学,该会的都会了,有本事不就行了?”

      “于我,是顶重要的。文凭不仅是我学医三载的证明,也是我行医救人的开始。没有它,前后两段生涯就像并排的大山一样,看着近在咫尺,却有鸿沟,我一脚踏不过去了。那就要先走到这个山脚下再费力爬那个上去。有了这张纸,我从这个山顶可以轻而易举跨到那个山顶。不过现在我也想通了,人嘛就是活个路上的风景,绕路有绕路的好!只要我不让自己摔下山去的,就能一步一步地走到自己想去的山巅。即使不成了,那也就不成了,好歹总得活下去。”

      马老四和他越接触的多,就越觉得这个小孩很有趣。他为人处事有种老成的圆滑,哪怕在谭家弄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里,他也能既得体又合群,不让人厌烦。看待事情又像年迈老人一样透彻,要说跟他年少失怙有关系,可这样的人大把,能不怨天尤人的却极少。特别是他那种既想要好好活着又看破生死的淡然,放在一个少年人身上就太违和了。

      可正是这样一个人,能犯什么错?得罪什么人呢?

      “四哥,那你呢?”
      马老四回过神,“什么?”
      “你今年多大?”
      “大你六岁,今年二十有二。”
      “听说你家以前也挺好的,还给你娶了个媳妇,怎么就来了沪上?”
      “一言难尽,有空再说。”马老四站起身来,“走吧,我送完你还得再去拉几个客人。”
      “你来沪上半年了?”
      “嗯。”
      “你这车是自己买的?”
      “嗯。”
      “四哥,你全名叫什么?”
      “你话太多了。”
      “就闲聊呗。”
      “你坐在车上闲聊,我还得费劲拉车呢。”
      “哦,好。”
      林子慕乖巧的闭了嘴。

      他心里一直不解,今天自己现身统济大学,周围竟然没有什么异常。难道车夫马老四并不是那伙人?但他身份仍然让人怀疑。

      傍晚时分,一个人鬼鬼祟祟的钻进了谭家弄的刘家院子。在暗影的掩饰下,躲到了茅房后边。
      烧火棍每天早上凌晨起来做烧饼,晚上才有空出来拉屎,按时按点。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他就边走边解裤腰带,佝偻着腰进了茅房里。

      那躲起来的人等他进去一会儿,估摸拉在兴头上,便点燃了一个跟他手腕一样粗细的炮仗,从后门扔进了粪池。
      只听“嘭”一声巨响,茅房坑被炸得屎花四溅!
      “啊………!我艹他大爷的,那个缺德冒烟的缺德鬼………………”
      茅房里的烧火棍被溅得满身满头满脸的屎尿蛆虫。刚一开口就住嘴不敢骂出声了,因为那臭水顺着鼻子快要进嘴了。

      那作恶的小鬼,捂着嘴笑着一溜烟逃跑了。

      这一声把周围人都给招来了,烧火棍裤子也没提,从茅房冲出来。头发上往下糊了一脸又黏又黄的东西,眼睛半闭着看不清路更看不清人,跟个没头苍蝇似的乱转,甩得到处是蛆和屎点子,惊得围观看热闹的人又是兴奋不已又是破口大骂,那那场面那气味更是让人恶心得反胃。

      “这可咋整啊?”刘太太看着他也不敢近前。
      众人捂着口鼻躲闪之时,一个快得看不清的人影飞身过来就是一脚,把那烧火棍踢飞出一丈多远,踢到了院子外,再捞起旁边两只装满了水的大木桶,猛地泼到了烧火棍的身上。
      “哇………噗,咳咳咳咳……!”

      烧火棍被那水劲冲得倒在地上,差点儿一口气上不来。
      等他缓过来,眼睛睁开,面前人逐渐清楚。
      马老四正镇定地高高立在那,居高临下看着他。

      “多亏了你啊老四!”
      烧火棍起身坐在地上屎水里,身上的东西大多被冲下去了,比刚刚像个人样了。
      “都散了吧!”哐当,马老四把水桶一扔,扭头就走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还能闻着空气里飘着缕缕茅厕的味道,他皱了皱眉,拿抹布盖住脸,仰躺在床上。

      当当当。
      有人叩门。
      “四哥?”
      “嗯?”马老四抓起脸上的抹布。
      “我今晚能在你这挤挤吗?我那屋子味儿太……没法睡。”

      林子慕只穿着一条平角棉布短裤,一件小背心,抱着被子怯生生的站在他门口。
      马老四立刻从梆硬的床板上坐了起来,嘴比脑子快,“你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
      林子慕低头看看自己,明明好好的啊。
      “我睡觉就这么穿啊,你不是还光着脊背吗?”
      马老四低头看了眼自己,又瞪着眼看着林子慕纤细笔直的大长腿,咽了咽口水。

      “来吧。”
      他往里挪了挪,给林子慕腾了块地方。
      俩男的挤在一处也是很不便bian宜,因为男人睡觉打呼噜放屁磨牙说梦话出汗翻身臭烘烘……
      马老四暗想。

      等林子慕躺到他旁边,他就感到一丝前所未有的古怪,因为这个小孩子他,他,有股奶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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