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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衣锦还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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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快走快走啊!”
林子慕正在办公室里整理前一天的会议资料,就被跌跌撞撞冲进来的同事小圆子一把拉住胳膊,使了大力往外拽。
“怎么啦?”
“五战区的人回来受勋啦!人都快到城郊啦!再晚会儿去连站的地儿都没啦!快快快!…哎呀,还盖什么笔啊,快走!”
林子慕在小圆子焦急地催促下,跟着一溜烟儿跑下了楼。
这栋政府大楼侧翼的小楼里都是基层干事,大学里刚毕业的青年人听了这消息,都按捺不住,无心事务了,三三俩俩聚集起来准备去城外接人。
他们兴奋地像是过太平盛世的年,手舞足蹈地冲到街上。再看老百姓,万人空巷,全都摩肩接踵地往城郊走。
“看英雄去!”
“看看咱冯将军!”
“接咱五战区的弟兄们!”
姑娘们脸颊绯红,言笑晏晏。
“你脸红什么?!”
“我才没有!”
“是不是听说冯将军还没娶妻……”
“快别说,羞羞羞!”
挎着篮子的,扛着东西的也不在少数。
“哎呀,娘啊,你带这些烙饼干嘛?”
“儿啊,那些孩子在战场上都吃不饱饭,娘给他们送点吃的,还热乎的,我盖了层被,到那也凉不了……”
“哥,记得把这筐苹果给拎上啊!”
“哟,放地窖里半年不舍得吃,这回你可大方了!”
“他爹,你把老二老四和老五拖上,人多别挤散了!”
………
周围老百姓们的对话,带着高兴的哭腔,带着向死而生、劫后逢生的侥幸,一句句灌进林子慕的耳朵里。
可心底里浮出来的另一个声音,与之交错——
那是林子慕自己的冰冷的声音:
“不劳您费心。”
“你把自己看得太高了。在大家眼里,你就是个废物。”
“以前冯将军在野,人人都捧着你,现在冯家败落了,你就是扶不起的阿斗。”
“不过是个靠家世当上的杂牌军长,战场上连个胜仗都没打过,吃不上军饷只能变卖家财养兵!”
一丝凉意滑落……
我是哭了吗?
林子慕拿袖子揩了揩脸。
这时候,没有人笑话他的流泪。
因为,满大街的人都在流泪。
没有人去计较那莫名的泪水怎么来,那泪水就像是一种共识共感,华夏儿女此时此刻的一种共同的情绪。
这时候,阳光刺透了厚厚的乌云,驱散了笼罩人间许久的阴霾。风吹着林子慕的衣角,好像也在拽着他前行。
此刻,城郊已经人山人海。
冯啸君一身黑色的披风,骑在马上像一座没有喜怒的石像,周身萦绕的是从战场上带回的血腥气混着炮火硝烟的味道,手下各级军官士兵,像一条刚毅的长龙缓缓盘桓在百姓们挤挤挨挨的路上。
当他勒住马缰绳,沉着脸时,周遭立时变得肃穆,安静。
可再远一点,热情的百姓们正在往前挤,伸手给面前的军官塞东西。
他们要是伸长脖子踮起脚就能看到,冯将军骑着马并未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而是护卫在一座简陋木棺的右侧。
“停!”
一见冯啸君举起左手,副官便大声下令。
整支队伍立即停下脚步,整顿军容,不动如山。连马匹都严阵以待,训练有素。
“吕宗靖。”
“有!”
冯啸君轻轻抬了抬下巴。
吕宗靖打马上跳下来,跑到队伍最前面,向周围老百姓转着圈行了军礼,然后用他嘶哑洪亮的声音向老百姓呼喊:
“各位大爷大娘,哥哥姐姐们,弟弟妹妹,小娃娃们,大家有心了,跑这么远的路来迎接我们,我们冯将军让我代他和五战区兄弟们谢大家!”
说着他又一身江湖气地给大家转圈作了揖,
“大家都知道,这一战赢得不容易啊!小日本鬼子的枪都这么长,炮都这么粗,坦克大飞机是见天儿轰炸啊,他娘的咱天灵盖都险些被那帮畜牲干飞好几回!可最后怎么样啊?咱们打胜了!唉!”
这么一调侃,周围的老百姓们都笑起来。
等大家哈哈笑完,吕老六神色一敛:
“知道大家都高兴,可眼门前儿咱是胜了,但是有两万同胞,两万多条命回不来了,全都折在那了!我们乐不起来!大家看看这棺里,这里头装的是我们从战场上带回来的,那些兄弟们的名牌!他们尸骨未寒,这里就是他们两万英灵!”
这话一出,老百姓收了声,再没有人去拉扯这群当兵的,往他们手里塞东西了。
“战死沙场就是我们当兵的荣誉!有一个算一个,上了战场就没想着能全须全尾的回来!现在才哪到哪啊!鬼子彻底赶出去了吗,丢失的国土拿回来了吗,被俘虏的同胞救回来了吗,还没有!那咱们的仗还没完呢!咱的国恨家仇还没完嘞!”
“冯将军给我们下了令,今儿不能拿一个老百姓的鸡蛋,不喝老百姓的一口水!请大家给我们留些体面,让我们带着兄弟们,撤到后方喘口气就成。咱得好好的走进这座城里!给大家伙看看咱中国军人的魂!让咱兄弟们憋着口气再上前线跟小鬼子们拼白刃!”
人群里有人开始呜咽,有人带头叫起了好。
“起!”
这一喊,像一道从天而降的砍刀,将堵在前面的人群当中劈开,让出一条道大道来。
看起来疲惫但是坚毅的军人们,端端正正地向城里走去。
林子慕站在人群里,仗着身高比一般人高,抬头远远看到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他的心突突地跳,跳得快要按不住了,要从胸腔里逃逸。
一个不留神,人群也都见到了目标,跟着骚动起来。
他不向前挤,就硬生生被挤的越来越远了。放眼看去,连小圆子他们也找不到,自己孤零零地站在了最外层。
突然,余光看到有个人站在街尾的二楼阳台,神色有些鬼祟。
林子慕是被当作杀手训练过的,他比一般人要敏锐得多,从那个角度看过去,只要冯啸君再往前走一点,就是最好的射杀角度。
有人要暗杀冯啸君!
这个猜测让林子慕周身的血都退到脚底。
他悄悄绕到那栋小楼的侧面,摘下领带挂在二楼防雨布的挂钩上,将手指甲死死抠着着几乎没有可抓的墙面,尽力向上抬起胳膊够着领带后,再翻身一跃,跳上了二楼阳台上,发狠地一脚踢了过去。
那刺客射出去的子弹就这么偏了弦,打了空。失手后那人不恋战,扭身想逃。毕竟惹的从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军人,晚一秒可就逃不脱了。
没想到这个从天而降的小伙子竟然拼命一样,想要赤手空拳地拖住他。
刺客干脆利落地回身就又是一枪。
要说第一声枪响时,外面的百姓还是懵的,谁都没想到这日子还有人开枪?
连续两声枪响,大家都慌起来,场面混乱不堪。
“武装戒备!”
吕宗靖二话不说,命令大家端起家伙来。
“那边,”
冯啸君指着阳台上那道清瘦的背影,
“我要活的。”
“是!”
吕宗靖带着一队人策马就冲上去。
林子慕追着刺客,转了个弯就不见了,一群人出来将他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