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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百日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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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吱…
林子慕从呱呱诊所下了工，推开了小院的门。
里面一群青年人正在热闹谈笑吃喝，似有喜事在庆祝。听见门口动静便住了声，都看过来。
“子慕，过来！”
四哥白天给诊所打过电话，告诉林子慕说自己这次沪上的任务完成了，要带同学回来聚聚，让他务必也要回来，来替他送行。
林子慕本来有些犹豫，但马老四毕竟没有害过他。
人是会被时间一点点消磨掉警惕心的。
何况听他这话，原来自己竟还不是他在沪上的任务？
一下见到十来个陌生人，还是让林子慕有点受到惊吓，愣在那里，进退维谷。
“来，我给你带了很多好吃的，都是你想吃的，桂花厅的鸽蛋圆子，南翔小笼馒头，松运楼的八宝饭，五芳斋肉粽，宁波饭店的汤团！”
四哥上前来拉住他的手。
竟然在他同学面前，毫不避讳。
而他的同学们也发出一片善意调侃的吁声。
马老四脸上竟也露出几分羞怯混在喜色中。
一个身高和林子慕差不多的同学先跳出来，拍着巴掌笑嘻嘻地说：“四哥，我终于不用担心你觊觎我的美色啦！”
这人面皮白净，长得很清秀，吊梢眼镜，年纪看上去比别人更显小些。
“放屁，老子能看上你！”马老四毫不客气地驳斥道。
“陈小十，你这是自取其辱！哈哈哈哈！”季老八乐意看别人吃瘪，笑得脸都红了。
马老四正色地拉着林子慕走到一位年轻俊朗的年轻人面前：
“子慕，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游先生，是我们黄埔军校一期一队的辅导员，也是我们的授业恩师。”
游先生看起来比他们年长些，稳重很和善，他长相在这群熠熠生辉的调皮青年人中都更醒目，是个十足十的帅先生，让接近他的人都相形见绌，不敢直视她。
游先生站起来，亲切地和林子慕握了握手，“你好，小林先生，我经常听人提起你，少年高志。”
他故意加重了“人”这个字，在别的人听来以为是说马老四，只有林子慕知道，游先生是他们组织的重要人物，是他的上层领导，也是那个下达对他进行保护的人物。
他说的人早在马老四之前，就把梅林后人报告给了游先生。
他们是第一次见面。
“先生好。”林子慕乖乖问好，心里却没有面上表现出来的平静。
黄埔军校……
他年纪小，不然也想去参加考试。那是全国爱国青年们都趋之若鹜的地方。
他曾经猜测过马老四的身份，但从来没想过他会是黄埔军校的学生，是游先生的学生。
单凭一个黄埔学生，能保自己这么长时间的安稳吗？
原来是组织。
他在恍神的时候，又是那个叫陈小十的打岔道：“林小弟，你可盯着我们游先生看太久了，看得自己脸都红了？哈哈，游先生可是我们黄埔第一美男！”
“就你多嘴多舌！没大没小！”他旁边的一个矮矮却壮实的男人拿筷子敲了下他脑袋。
“吕老六你下手真狠！”陈小十被打痛了。
众人被他们逗的哈哈笑起来，不再注视着林子慕，才让他稍稍松了些。
“子慕，这里其他人都是一期一队的同学，一共十人，我带你认识。”
马老四如此悉心地介绍，是把自己当成自己人吧。
“老大江先云，我们叫他江老大，是国外回来的留学生。”
江老大打扮得很洋气，自带一种生人勿近傲气。林子慕对他点点头。
“老二黄垚，你叫黄二哥就行。”
这位看起来就不像中原人，五官轮廓极深，肤色较旁人都更黑些。
“黄老二可是云南山寨寨主儿子，儿子刚满月就跑出来参加军校。得亏老丈人开明，打了他一顿，让寨子里的人以为他犯了啥桃花债，被赶出去的！”季老八故意给林子慕多讲了些故事，好让他跟这帮人没那么生分。
“刘象骞，刘老师，排行老三。”
四哥指着一个面相老成的大哥介绍。
“他是我们中年纪最大的，之前在四川当老师，因为在学校给学生们大讲特讲巴黎和会和工农革命被迫辞职。”
林子慕朝他抱拳拜了拜。
有良知的老师。
“我是老四，马肃良。”四哥粲然一笑，“我们这个顺序不按年纪排，按的是入学成绩排名，一期一队是全校成绩最好的十人。”
他自豪地朝林子慕挑了挑眉毛。
“再给你补充个信息，他从进学校第一天起，就从来不跟我们一起洗澡，很守夫德的。”陈小十嚷嚷道。
林子慕听了这一句，脖子上像种了红色爬山虎，慢慢爬上白嫩面皮。
原来他还真的是那种人。
“周及第，周老五，东北人，上初中时就敢组织反日运动，被抓起来关了三年，出来之后又搞反日运动，又被抓，第三次出来后被推荐考试进了黄埔。”
周老五浓眉大眼，一脸正气盎然。
“别看他一直在大狱里，但脑子好使，自学成才！”
说话的是吕宗靖，吕老六。
“该讲一讲这个老六啦！他啊，在西北上大学一年级，当时西北谁敢去黄埔就枪毙，老六冒着生命危险去考试，结果在复试的时候教官嫌他长得矮，让他回家……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个坐在吕老六旁边的陈小十讲起这一段笑得快要岔气了，吕老六给他使劲拍背，怕他背过去。
“恁前儿啊，他急地啊，当场崩溃大哭，还是老四跟那个教官当众对峙，说咱副校长就那廖老妈子也是个小矬子啊！大家跟着呛呛，吕老六才有资格复试，结果银一考就全校第六，就比我差一点点。”周老五一口大碴子味儿东北话把林子慕都给逗乐了。
“轮到额了！额自己个介绍，林小弟我是顾老七，顾裕明！听过没，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额就是绥德的汉！”
“林，他就是那地主家傻儿子，瞒着他爹偷着跑出来的，从香港绕道黄埔的，为了省菜钱，喝了人家半壶醋，没想到香港那边醋也要钱的，最后在小餐馆里刷了半天碗。”季老八翘着二郎腿打趣道，马老四眯着眼看他，因为那声林让他有些不爽。
陈小十指着季老八问林子慕道，“季老八，季博冉，林小弟你跟他也很熟吗？人家是广州十三行的少爷，家里可有钱了。”
“还有关老九，关蔺耀，老七的老乡，他们一起南下到香港转道广州，喝醋的也有他一个，是不是还有马老四！哎呦喂，我说怎么一股子醋味？”
“我，陈小十，陈无渊，河南人，武的咱不行，但脑子最好使。”
“可要点脸吧！”
陈小十被众人取笑打骂一通。
林子慕被马老四拉着坐在桌前，把几包吃的打开推给他，看他低头塞进慢慢嚼着。
也不知道这帮人从哪里搬来的木头拼在一起成了张长桌，大家坐在墩子上，谈天说地，热闹一晚。
但林子慕发现这些人都不喝酒。
“我们今晚的船要回黄埔，还有不到两年就毕业了，你等着我回来。”
站在码头边，四哥的眼睛在渐黑的夜里闪着稀碎的微光，热烈诚挚。
林子慕不置可否。
这一晚就像撩开了他心里面遮住真相的纱帘，让他看清楚了眼前的人。
“还有一个小时，我带你去个地方。”
马老四拽着林子慕来到一片开阔沙地上，那里堆着十几个巨大的被打开的木头箱子，每个都有半人高。
“是前几天我们在码头缴获武器和鸦～片时候发现的，几箱子烟花。”
马老四划了根火柴点燃一根干树枝，扔到那堆东西里，里面的干草瞬间燃起，马老四拉着他就跑。
后面噼里啪啦一阵声响。
跑的稍微远了些，马老四挺住脚步，指着天上让林子慕看。
“这些都是往英国送的，给那边女王看的烟花，你看多美！”
林子慕看呆了，世界上竟然有这么美好的东西。那灿若繁星的烟火，让脚下的人间变成了仙境。
马老四趁他不注意，一把将他抱起，踩着岸边的石头，轻轻放进了旁边的小船里。
“今晚，我本不想要你。”
“可我改变主意了。”
“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在战场上。”
“我怕两年后再见面什么都变了。”
“我要给你留个印记，让你不好反悔。”
“林子慕，我喜欢你，很久了。”
炸开的烟花照亮了半边天，吓得人们窝在家里不敢出来。
没人能听见小船里传来的呜咽声，自乱了芳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