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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只谈昨夜今朝 ...

  •   “主人,”

      账房先生一逃出来,连家都没回,就先赶去给真正的主子回话,完全没有之前被抓时胆小如鼠的畏缩样子。

      “金香桂起火那晚,冯少身边有三个人。其中两位正是梅林后人,还有一位叫季老八,不知是什么来头,看身手像当兵的。梅家姑娘如传闻一般,跟林家小子并不熟稔。梅林两家私藏宝藏那年她才五岁,又提前半年被干妈丁馥儿带去香港,到后来梅林两家出事后才被护送去沪上外祖家抚养,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林家小子人有点呆,没什么话,也有可能是心机深沉,喜怒不形于色。穿着打扮跟时下的暴发户差不多。不过,冯少那晚倒也是这副打扮。后来换上破旧粗布衣裳,倒像是他自己的,总之的确没什么钱。季老八那人倒不难摸透,和冯少只说了些关于鸦片的话,还有卢家、军火这些,应该并不识得冯少身份,一口一个马老四,别的一概没提到的。”

      “嗯。”

      年轻的少主用食指和中指捻着一只雪茄,也不点燃,放在唇上鼻下的地方来回嗅着。听到属下的话,眉头微蹙,鼻息里出了一口长长的气。

      这些都是废话。

      账房先生连忙又道,“关于您最想知道梅林宝藏的事,冯少该是还没问出下落,仍旧在跟梅林后人迂回。以属下观察,他的手段似乎起了些作用。面上,林家小子虽有七八分提防他,实际两人关系匪浅。那晚俩人睡一张床,腻腻歪歪说了阵子话,听不太真切,后又是扑通两声,再就见那林家小子跑出去,满脸通红。之后冯少又将人扛了回去,我听他们嗯嗯啊啊的折腾到后半夜,想这关系怕已是生米煮成熟饭了。”

      “不错,”坐着的少主子似乎满意了些,”亏冯少能用这法子绑住梅林后人。”

      他把手上的雪茄放进收藏匣里,又换了一只继续闻着。

      “也不枉我父亲养你这么多年……你家人我已派人送去那边了。你也乘今晚的火车,去跟他们团聚吧。”

      “谢谢主人。”

      等账房先生走了,一位美人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她身穿天青色中长绸缎旗袍,只绣了简单的花样。脸上妆容清淡,黑长的头发垂在身后,花瓶一样的细腰和白藕节一样纤细的手臂和小腿。

      “主人,冯少化名马肃良在黄埔军校念书,最近半年才来的沪上。季老八可能是他在黄埔的同学,他们此行别有目的。梅林后人可能并不是他有意接近的。”

      年轻少主拉住她手将人揽进怀里,嗅了嗅她头顶的发。

      清淡的茉莉花香。

      “我最喜欢你这样子。”

      他的唇印在如墨的发丝中。

      蓝萍的眼眸暗了暗。

      喜欢她清纯的样子,还是给他出谋划策的样子?

      不管是哪种,还不就是新鲜过了,便把自己送进那样的地方,任人糟蹋。

      这样的喜欢,她也不想要。

      ————————

      “你会后悔的。”五年前姐姐曾劝过她,可如今她已泥潭深陷,难以自拔。

      同样是前清皇族出身,同样被日本人训练成特工,同样是倾国倾城的容色,同样为军阀二代所用,俩人如今却天差地别。

      她们自小被训诫,要做一只杀人不见血的刀,要在日本大东亚共荣计划中发挥作用。

      如今可算养成了。

      王凭阑成了民国家喻户晓的大明星,而自己则是沪上风月场所首屈一指的花魁。

      这刀,终究要向着谁?

      她不知道。

      ————————

      “你想要我吗?”

      蓝萍轻佻地挑起年轻男人的下巴,那微微冒头的胡茬有些刺手。

      少主露出几分漫不经心的笑,眼中闪烁躲避。

      “亲爱的,今天我太累了。”

      蓝萍顾作轻松地笑笑,反正他嫌自己不是一日两日了。

      “说正事吧。”

      年轻男人将她从身上拽起来,走去给自己倒了杯酒。

      ————————

      当初蓝萍选择跟了他,姐姐就劝说这人是见风使舵、自私自利的小人。

      “跟谁不一样?日本人的话他们敢不听?咱们敢不听?贱命在谁眼里都不如草芥。”

      “那更不能自轻自贱!”王凭阑怒道。

      “我才没有!我跟着他,是因为他对我很好!”

      “你太天真了!最好别动真心。”

      “呵,我看你是得不到冯少的真心,心里不舒服,才假意过来劝我,你才要自求多福。”

      ————————

      事到如今,她才稍微看清。

      冯少不碰姐姐,却也没有逼迫她做任何她不想做的事。

      而自己以为碰上能托付终身的人,却忍心将自己灌了药送上别人的床。

      呵~

      “冯狗子在金香桂查到了梭梭,英美巡捕这回可算抓到把柄,能正大光明的去查了。他们迟早要查到日本人头上。本来日本人还想靠新型鸦土赚个大的,没想到生意受重创,到时候这笔账全得算到我们家头上。”

      “嗯,是卢家办事不利。”

      “那卢二不必留着了,一个蠢货,留他还浪费粮食。”

      年轻人想杀人的心就像用鞋子碾死一只恶心人的虫子般,全是嫌恶和不屑。

      “他最近去你那里越发勤了?”

      主人明明知道,却还要自己承认

      蓝萍早就不会因为羞辱而脸红,可她心里依旧会有隐隐的钝痛感。

      不是不疼,是自己疼得麻木了,不确定该不该疼。

      她无所谓地耸耸肩,点点头。

      俩人太熟悉了,年轻主人敏锐捕捉到她眼底里深藏的不满。

      “你又想为这个跟我赌气。”

      他总能看出蓝萍的心思。

      “我说过了,你是我结婚的不二人选,怎么总是因这事闹别扭?我不在乎这些,你自己却偏要用什么封建贞操来绑缚自己呢?你我现在做的都是大事,我这么信任你,全家的性命身家都交于你手?你有什么不可相信的?再说,你比现在整个沪上的随便一个太太小姐过的都还好些。你出身不好那是命数,没有我你也做不成良家女。最后还能怎样?嫁为人妇,还不是要伺候公婆,一个一个生孩子,看男人脸色。可你现在,穿金戴银,一堆下人婆子服侍,脚不沾泥,手不沾水,谁敢给你气受!连我也是事事都顺着你!你看看哪个敢总给我摆脸色?真是惯的不像话!”

      骂完了,他又换了一种口吻哄着:“日后大计得成,谁都得认你是一国之母。你若不喜欢,我想办法洗了你的过去,好不好?还要给你加封个为国尽忠的巾帼英雄,连我爸都得敬你三分。”

      蓝萍苦笑。

      这种话她听了许多年,也信了许多年。

      她若不信,就没有什么信念活着了。

      可跟自己不喜欢的人上床多恶心,只有她自己知道。

      所谓巾帼英雄和人人辱骂的娼ji之间,距离怕是一根头发丝不到。

      所以,就算不为别人,只为自己,她都要让自己这边能赢。

      “日本人想要掌控五方王,可其他四王都是虚与委蛇。只有主家忠心耿耿,日本那边也都清楚。他们还用得着你们,不必过于忧虑。钱,你们不多得是,别舍命不舍财就好。或者,不想出钱就从其他几方势力下手,出力也是一样的。”

      蓝萍跟日本人打交道多了,自然能够给年轻主人些有用的信息。

      “张岑斐和蔡家现下是最弱的。”少主将酒杯放在鼻子底下,深深嗅了嗅,眯起眼睛补充道。

      “张家肯定是第一选择。东北王刚辞世,两地距离又是最近,人和物件都好进出,容易调度管控。而且东北幅员辽阔,土地肥沃,资源丰沛,日本人正好能把本土没地种闹事的农民都丢过去。。”

      “东北王就是被日本人炸死的吧,”年轻主子明知故问,“就算咱给了他们好处,会不会早晚也把我们收拾了。呵,不过就赌一把,且看我们的本事。对付张家,他们本来就要有所动作,不如咱们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吧。”

      “主人想怎么做?”

      年轻男人向蓝萍勾勾手指。

      待蓝萍靠近,贴着她的耳朵说:“这梭梭太贵了,全民国也只有沪上能抽得起。现在被冯狗一搅和,卖不掉咯。压那么多货,免费送给张岑裴尝尝。我来组个局,你安排人下手。”

      “是。”

      ———————————

      沪上郊区农场。

      “师父,您这几个月去哪了?怎么才回来?”

      林子慕一边挤着牛奶,一边抱怨在旁边拿着竹子削哨子玩的老汉。

      “我来晚自然是有我的道理。”

      老汉把哨子放进嘴里,没吹响,不急不慢地说:

      “你们这破农场,看着不起眼,还是给上边那些个权贵、洋人供给的。那不开眼的老板看我长得丑,不让我来啊。好歹老子以前还是宫里最年轻的御医,到民国也是个大国手,要不是把那谁家那被阎王写进生死簿子的老太太治死了,哪能混得如此落魄,一个兽医还拿不下!妈了个巴子!不过,我来早了你也受累,还得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不是?”

      “您还好意思说,那还不赶紧起来搭把手,这挤牛奶本来就是你的活计。”

      “咱俩师徒一场,你替师父出点力怎么了?个小没良心的!”

      这师父脱下大拇指常在外头透风的千层底布鞋,就要照林子慕脑袋拍上去。

      林子慕缩着脖子一躲,无奈道:“唉,行了行了,当我没说,指望不上你。”

      “怎么跟师父说话呢?几个月没见,脾气还见长了,惯的你!”

      这话一出,林子慕一下子从奶牛身子底下跳起来,眼睛都气得红通通,要跟不懂事的师父干架:

      “谁惯我!谁惯我!我打小没爹没娘,谁惯我!你们一个个说走就走,连招呼也不打,我知道你们是死是活!还能说惯我!”

      老汉见少年快要掉金豆子了,语气顿时软乎下来:“小林子,嘿嘿,你咋就生气啦?师父不对啊,别跟我一样的。不过你也不爱生气啊,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快跟师父说说,我替你教训他!”

      林子慕从不跟人表露真心,这个老汉除外。

      但这孩子打小就是个性格好的,很少这么撒泼耍赖。

      “反正你也打不过!”他有点不好张口,“算了,跟你说了也没用!”

      “哎呦,你可急死我了,小祖宗哟,你快说快说!师父的手段多着呢!在宫里都混过,什么没见过,怕过谁?你有啥心里过不去的?”

      “就,就一个男的,他,他摸我那儿……”

      林子慕委屈极了,真希望老汉去把马老四给剐了。

      老汉一愣,旋即跺着脚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甚至停都停不下来。

      那冯家小儿竟然对自己徒弟存了这心思。

      “我就知道!”

      林子慕拿袖子揩了揩眼泪,硬是把满肚子骂这老匹夫的话咽了下去。

      “我看你最近气色比之前还好,想来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事儿。不就是俩男的搞一起了呗,不算新鲜。”

      “你这是什么胡话!哪有男人喜欢摸另一个男人的?”

      “别说唉,这个还真有,极少数是天生的,也有些后天的。咱就说,前朝玉王爷跟一个唱戏的,那还真成就一段佳话呢。”

      老汉继续笑,笑得呛咳起来,唇边胡子上都是口水。

      “人家那是两情相悦,我不一样。”

      “那你打他啊!我教你功夫是干嘛吃的!”

      ”打得过还用你说!”

      “打不过啊,那你就别怨别人了,这年头打不过的被打死也有,没什么王法。不过就被摸两下,往后你再摸回来!哈哈哈哈哈~~”

      “老不正经!”

      “哈哈,那就躲得远远的。啧,唉,嗷,怪不得你这阵子跟我躲在这农场窝棚里呢,我还当你是老长时间没见师父了,想我呢。闹了半天是在这躲色狼啊!你个小没良心的!”

      “他找人看着我呢,躲得掉还用你。”

      就知道是白费口舌。

      林子慕蹲下继续挤奶,心里后悔,多余跟老汉废话。

      ——————————

      “先生,先生!”

      凌晨,茶兮楠急火火地敲开了总统李元的家门。

      李元披了件衣服,知道事情非同小可,赶忙将他让进会客厅。

      “陶先生被暗杀了!”

      茶兮楠还没坐下,就痛心疾首地将刚刚送到的消息告知总统。

      不久前他刚去过沪上,和民党三杰之一的陶先生密谋联合各界一起抗议外国势力,打击倚靠外国势力的军阀。

      陶先生对此大力支持!

      谁成想,前一晚陶先生因为拉肚子住进医院,竟发生暗杀这样的事情。

      “日本人真是太猖狂了!先生之前本是看东北王张镇森跟他们有些交情,才请他来谈合约。他们一不满,就连东北王都敢炸死!现在又暗杀民党领袖!”

      “日本人天性就是如此。以前谈交情是有利可图,如今用强硬手段同样是为了获得更多利益好处。这些年他们在欧美下面拾人牙慧,其实早就心有不甘。他们不知跟哪方军阀合作,在我国获得了不少利,再将那些从中国人身上横征暴敛的钱财换了武器。我算不出五年,他们就要发动战争。到时候打过来,欧美不可能调动军队来保我民国,只要殖民地没受到影响,都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亡国之危啊!”茶兮楠一手插进头发里死劲抓着,一手拍着大腿长吁短叹。

      “陶先生这事,民党内部说不定也有人做内应,还是要查清楚。日本人现在尚未做好万全准备,虽难解也不是无解,就看他们下一步动作和军阀的态度了。现在你赶紧去楼上客房睡一觉,等天亮了咱们再召集人开会说。”

      ”怎么睡得着啊!”

      “听话,快去。睡不好,怎么想事情。”

  • 作者有话要说:  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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