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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四楼住的都是花魁少爷 ...

  •   “老板,烦您给看看,这酒在贵店里可有的卖?”

      洋酒庄的老板穿着绸缎褂子,手里端着玉嘴儿的烟袋锅子,懒得理会面前拿着草纸过来打听的少年人。甚至从始至终连个正眼儿都没给过,只盯着在店里挑酒品酒的客人。

      ——真正来买酒的,穿着考究,身边有随侍帮忙提篮,有洋人也有华人,无一不是富贵之气。他们穿梭于置酒的货架,跟店里的酒博士们交流着年份、产地和酒花跟果子的品种。

      “没有。”
      “劳您再看看,行吗?”
      “小杨,过来,请这位少爷出去。”
      老板抬手不耐烦地招来了门口的护店。

      这是林子慕第五次被“请”出洋酒庄了。
      他站在街边,低头看着自己挑选出的最好衣衫——皱巴巴的麻布材料,发黄显旧的颜色,跟手里攥着的草纸一个样。
      他轻叹口气。

      如今可真是狼狈的紧,不仅如阴沟里的耗子一样四处躲着人,连往日旧友也不敢相见。

      正愁没有好法子,眼见一个戴着帽子穿着发旧的灰色西装的矮胖男人进了洋酒庄里。不多一会儿,高傲自大的老板便亲自送出门来,并指挥小杨把一箱箱洋酒搬上了停在门口的牛车里。

      林子慕记性好,一眼认出他之前也来买过酒,看样子该是专门为哪家大户采办的。既然经常买,说不定知道的也多。他躲在僻静一角,等那矮胖男人搬完了酒,自己也坐进了牛车,慢悠悠地离去了,便悄悄地跟在牛车后面走了一路。半个时辰后,牛车停在一栋普普通通的四层小楼下。

      那矮胖男人下车搬酒,林子慕就装作路过门口也要进楼的样子,走近了他热情道:“老哥,买这么多酒啊!看着挺沉的,你一个人不好搬吧,我来帮你一把?”
      那人眼里闪现了奇异的欢喜,“谢谢啊,小哥。这一箱子六瓶,都是大肚子洋酒,可不轻啊。”
      林子慕笑着说:“你别看我瘦,可有劲儿了!我小心着呢。”说完为证实自己所言非虚,自顾自抬起一箱就跟着男人后面进了门。

      一进门,发现这楼里怪得很。第一层楼并没有住家,虽有几道墙做了隔断,但整个都是敞开的,更像是个什么店的大厅。楼梯口有两人把手,一见他们进来就向那矮胖男人点了下头。

      “你这位小少爷还挺热情的,我看着眼生,新来的?”
      林子慕一边暗自观察,一边接话道:“哦,是啊,大哥,我刚搬过来的!所以你看我眼生。”
      “那你住几楼啊?”
      “四楼。”
      大哥没再多问,领着他进了仓库,把酒重重地放在地上,转身叉腰,一抬眼皮问道:“小子,你到底是干嘛的?”
      林子慕一惊,旋即轻放下手里的箱子,解释说,“我没有恶意啊,大哥,你别误会。”
      “我想起来了,之前在洋酒庄,我好像就见过你吧。”
      林子慕尴尬地笑笑,“是,大哥记性真好。实话讲吧,其实我有事求于您。”

      “什么事?”
      “前几天我妈从我那酒鬼爸爸的口袋里摸出个酒瓶塞子来,上面全是洋文,我妈怕他乱花钱,就让我打听打听。我跑了几趟洋酒庄,人家都不理会我。我看您像是这方面的行家,想要请您帮忙看看。”

      “哦,”胖子眼神犹疑,“你早说不就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哪个牌子,我看看。”
      林子慕掏出皱巴巴的草纸,恭敬递上前去。
      矮胖男人看了一眼。
      “还记得塞子是什么颜色吗?”
      “红棕色。”
      “那你算是问对人了,这个牌子的香槟很有名,但红棕色的塞子是葡萄酒。”
      “贵吗?”
      “怎么说呢,卖的贵,但进价低。不过,你爸妈感情不太好吧?”
      这话很古怪。
      林子慕佯装一脸愁容,算是默认了。

      “这个葡萄酒是我们老板跟酒庄专门定制的,别的地方买都买不到。”

      矮胖男人压低声音,只他俩能听得到。“你知道刚才为什么只聊了两句,我就怀疑你身份了吗?”他挤挤眼睛,邪笑道:“因为我们这栋楼,从外面看着像正经民宅,其实里面是做那个生意的。”
      “哪个?”
      这民国违法犯罪种类明目繁多,花样翻新,见怪不怪的。

      “皮肉生意。但我告诉你,里面卖的都不是姑娘,是男的。”
      !
      林子慕哪里听说过这个,简直是天方夜谭。竟然有男人出来卖的,女子出来买的?
      “啊?是什么女子如此大胆,敢来这里消遣啊?”

      “嘿嘿,你个好小子,什么女人啊!来这的客人也都是男的,还是这沪上各路有头有脸、有权有势的大爷们。但是也有几个卖身的兔爷,并不不见钱眼开的。好接待些野路子的男人,不为别的,长得帅年轻有劲的,就图个快活。”

      !
      林子慕脑子里轰隆隆一声,竟然一时之间将那魂魄都丢了去。耳鸣嗡嗡声过去,才听着矮胖男人的声音:
      “你刚刚说你住四楼,那就不可能!我们这四楼住的可是几位头牌,状元青凤凰,榜眼紫罗兰,探花小白龙。所以,我一听就听出了错处来。”矮胖男人摇了摇头,又去抬酒了,留着林子慕独自在那等散落的七魂六魄归位。

      “呵,让你说中了,他果然去打听了。”
      两个年轻黄包车夫在街边上等活,一边好像在闲聊。
      “嗯。你的人怎么说?”马老四吃着麦芽糖问。
      “就照你说的办呗。”
      “他什么反应?”
      “这小孩还是个有心机的,开始还骗人说什么是他爸偷钱买了酒,她妈让他打听价钱。一听说那是在兔爷处才喝得到的酒,当场傻住了,在那杵了半天才走。”
      “哈哈哈哈哈哈。”车夫拍着他的小黄包车,乐不可支。

      “你逗人家半大孩子干嘛?还暗中派人保护他的行踪。说实话,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听说那小孩长得不错。”
      “胡说。”
      “你可骗不了我。不过,你可别忘了,咱来沪上是干嘛的。这马上就半年了,总不能空手回去吧?那可太丢人了。早知道我就不傻不愣登的跟着你了。”

      “你留破岛上就好了?饿着肚子登台唱大戏吗?天天不是绕着岛跑就是给岛上百姓修路,没个正经事。既出来了就过几天清净日子再说。”

      “听说现在廖老妈子在想办法筹钱,他好歹是财政大臣出身的,该很快能解了眼前的困境。下半年要请国外的教授来讲学,还有国内的大先生们来演说,可不能错过了!”

      廖老妈子是他们的副校长,性别男,只因苦口婆心,面慈心善,被取了这么个花名。

      “我觉得现在就挺好!意气风发少年郎,混吃等死晒太阳!”
      “切!你好日子就快要到头咯!地主家傻儿子来信了,说游老板亲自带着他和小矬子来抓咱们回去。”

      “不还没到期限吗?”
      “难道姓蒋的会任由你胡闹?游老板就因为这事,被姓蒋的罚当众跪了两天,还关了一个礼拜禁闭呢。”
      游老板是他们的教官,也是担保他们外出办事的人。

      马老四听到这话,倏地起身将手里搅糖的棍子摔在地上,收起那幅天塌下来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
      “你怎么不早说呢?”

      “早说?游老板不让告诉你,姓蒋的还说要开除咱们呢。”
      “就他娘的会摆谱耍威风!连杆枪都搞不来,还当什么黄埔军校的校长。”
      “你可说错了,他啊,大有本事呢。听说宋家三姐这半年去广州见了他两次了。那可是宋家啊,不是一般的人家。”
      “蝇营狗苟罢了。”

      季博冉没应声,他见一贵妇正提着东西过来寻车,便眼疾手快地上前陪笑。
      大声吆喝,“太太好啊,您看大热天的,让小的我送您回去呗,保证跑的又快又稳!”
      马老四也高声道:“干嘛呢?没个先来后到吗?季老八,我可忍你很久了,沪上黄包车道上的,谁不知道数你爱抢生意!”
      “没法子,数我的车干净,”他故意甩了甩漂白锃亮的白毛巾,在那贵妇上车前把座位好一顿擦,“贵人们都爱成全我的生意。”
      “你把脖子也洗干净吧!等着老子哪天也成全成全你!”
      “去你的狗日子马老四,你啊嚣张不了几天了,能治你的人已经在路上啦!哈哈哈哈,不远咯!”

      季老八等贵妇上了车就撒开丫子狂奔而去,最后一句话气的马老四在原地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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