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鹭于飞》木一林森

7、家缘

　　“娘子，卯时三刻了，该起床了。”林陨站在床边凑近林夕耳边轻轻的喊着。
　　此时太阳刚刚冒尖，透出一丝丝光亮，晨曦中还带有些许寒气。为防早晨太过寒冷，林陨从林夕的行李中拿出了一件深蓝色的披风，挂在旁边的置衣架上。墙角上的谁碰已经兑好热水，外间的桌子上也已准备好了温热的清水。听到林陨的喊声，林夕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看着林陨专注的眼神，想到此时的自己已经在青川吕府了。静待了片刻，林夕起身，穿好外衣，梳洗整装。由于孝期还未结束，一切从简。
　　在清晨的鸟叫声中，林夕带着林陨走入了老夫人的院落中，院内的女婢们已经各司其职，洒扫女婢开始清扫院内的尘土和杂物，另一部分正在擦洗廊檐和屋内的器具，还有一部分在整理摆件，充满了忙碌的气息。
　　“姑母，顺请福履。”林夕行至老夫人身前，恭敬的行了一个福礼。随即被林陨搀扶至旁边的椅子上落座。
　　“夕姐儿今日来的正巧，膳堂今日做了新的吃食，据说是江南府那边的，你吃吃看，我离家已久，如今已不太记得那时的味道了。”
　　“姑母所言，我定当遵循，尝尝是否确实有江南府那边的味道。姑母，我在这儿要和您陪个不是，昨天我出门后，看到有两个院落环境和布置各方面都挺好，觉得不错，已经买下了。”
　　“你这孩子，如何这般仓促，我还想你在这边多住一段时间呢。你与我详细说说，具体情况，可别被骗了。我给你一些仆人，帮你去整整房子。”林夕顿时想了一下，和老夫人说起了两家的情况。
　　“姑母，我找的地方是出府向东五百步左右的一个巷子里，两个院落相距差不多两百步左右。其中一个三进，比较破败，但是面积大，院内还有一口井。这个院落可需要您帮忙呢，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修整，正是发愁呢。我的家仆们都是来自江南区域呢，也不是很懂青川地域修房子需要注意些什么。另一个二进，环境比较好，一应物事俱全，原主人，今年高中进士，将家人都接走了。两处院落都已近在县衙登记好了，文书和房契都拿到了，姑母大可放心，都没有问题。我留了一些侍卫，女婢和家仆在二进院子那里，我家的林管事，我也都留在院子里，帮我收拾了。”
　　“林管事在，那我就放心了。林管事也是家中积年的老仆了，以前就一直跟在兄长身边行走。待会儿我让府内的李管事去寻他，商量整房子的事情。你刚说的院子应当是坐落在青翊巷内，青翊巷是个老巷子了，里面住的大多富裕人家，离县衙近，也安全。不过你得答应我，在府内陪我一个月，再出去住，可好。”看着姑母伤心难过夹杂着祈求的眼神，林夕想到此时府中只剩老夫人和语汐两人了，语汐还小，也不能陪老夫人闲话家常。林夕十分不忍心，便答应了下来。
　　听见林夕答应的话，老夫人十分高兴，眉眼中都带着笑意，早饭也多吃了一碗鲜虾粥。用完早食，老夫人如同昨天一般，将所有人都遣退。此次是在厢房，用饭的屋内，老夫人走里屋内，打开了靠床的一个箱子，箱子内放着诸多账册和钥匙。拿起了最上面的第一本册子，是所有的店铺的名字汇总。老夫人介绍着主要的产业，包括绸缎庄，共十四所，每府都城各一座。珍宝阁每府也各一座，共十四所，还有书铺也是同样。另一本册子则是记着所有的铺子的管事，姓名，籍贯，所居何处，家内几人，具体信息相当齐全完善，剩下的册子都是这些店铺近十年的账目。
　　“这些都是铺子的账目，除了书铺之外，其余都是盈余。书铺当年母亲说，要给天下人一个能够读书的希望，所以书均可借可卖，稍有亏损。铺内的管事和伙计有些是卖于为奴，有些是做工形式。这些都是当年跟着我离家的林秦在管，这么多年，我也并未对铺子的人说已易主。大多管事都当是林氏的铺子，现在交于你之后管理也十分方便。稍后我就让林秦去和林管事交接，你也派人将这箱子物事都搬走吧。”
　　老夫人和林夕整整花了一个时辰整理册子，一本本的拿出来，又放进去。老夫人每本册子，每个店铺的大致情形都西西讲与林夕听。讲完后，老夫人也十分劳累，便没有再多打扰，离开了院子。回去后，派林陨带着几个老仆，将箱子搬出了院子，抬到了蔷薇居自己所在正屋的窗边，在箱子旁边放置了两盆蔷薇，并在箱子上盖上了一块白布。
　　吩咐了林陨去搬箱子后，林夕又离开了吕府，去往了二进的小院子。此时的院子大门上已经卸下了原本的牌匾，院子内已经打扫一新，所有的屋门大开。随处可见的女婢和家仆来来回回在布置房子，林夕走进其中一间屋子仔细看了看，发现里面的被褥和帐幔都是崭新的，原主人的用具也都清理了，换了簇新的用具，屋内也摆放了小小的青竹盆景。林夕看完后，走出屋子，换了一个女婢询问，得知原主人的用具都被林管事，整理起来，让家仆送与孤独园了。林夕十分满意林管事的做法，果然林管事就是让人放心。
　　林夕走到了兄弟两住的房间，弟弟坐在榻上玩侍卫给买的新玩具，哥哥就坐在另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弟弟。看到林夕走了进来，兄弟两开心的笑了起来，尤其弟弟，从榻上爬下来跑到林夕的腿边，挣扎让林夕抱。哥哥虽然站在一旁看着，并没有动作，但是望着弟弟羡慕的眼神，透露出了渴望。林夕蹲下身，一左一右将两个小孩环抱在怀中。看着两人脸上渐渐浮起的微红，可爱的模样，摸了摸他们瘦弱的身体，偷偷亲了亲两人的脸庞，哥哥的脸庞瞬间爆红。
　　安抚完两人后，林夕让一个侍卫陪着弟弟在屋内玩耍，带着哥哥来到了另一个屋子。跟着林夕走的哥哥此刻十分的忐忑，他知道林夕要做什么，但是内心仍旧慌张。步伐缓慢，肩膀发抖，眼神闪烁的哥哥，在林夕说了一句“说吧”后，陡然平静下来。深吸一口气，答道，
　　“女郎，我和弟弟原乃都城官宦子弟。一日出门至街上，遇贼人，绑之，藏于都城一府中，日久；后遮眼带至于一船上。某日，弟饿，我入厨房，听闻歹人欲杀人抛之。我思虑半日，携弟藏于秽物桶中。乘某日，靠岸补给时，偷入城中。当时位于随州城，我想着府城近一些，可以打听消息，便带着弟弟一路乞讨而来。进入青川后，我二人无处可去，藏于破落院内，藏了三日，就遇到女郎了。”哥哥说着愈加激动，留下泪来。想起了在都城被绑的时日，每日稀粥为食，鞭笞全身。弟弟年龄还小，每每被打，他便趴在弟弟的身上护着弟弟，伤口流脓发炎发热，周而复始。早春的天气寒冷，湿冷的柴房内，他将自己的棉衣脱下裹住两人，依偎在一起，抵御早晚的严寒。一次次的折磨让他的心坚硬起来，身体强壮起来。他不敢死，他怕自己死了，弟弟活不下去，还有府中妹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你是都城哪府家眷，我可遣人帮你递话？”哥哥沉默了下来，他不敢说，现在的他不相信任何人，包括林夕，包括家里的人。
　　看着哥哥的沉默，林夕并未继续追问，只是单纯的摸了摸他的头。
　　“那你可还记得绑架你的人长什么样？”
　　“不记得了，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放下过我和弟弟的眼罩。我只是偶尔一次隐约听见他们说话，像是胡族语言，不是我们的官话。”
　　“好，我会让人留意的。另外你弟弟的情况有点儿严重，需要长时间的修养和进补，他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从来未曾见发出声音，说过话语。”
　　“是的，我弟弟受过刺激。在船上的时候，他们还绑有很多年长的女眷，我们和女眷位于一间仓房。有时候那些人会进来侵犯这些女眷，行不轨之事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及时捂住弟弟的耳朵。只有一次，弟弟饿的直哭，守夜人带着一个女眷出去了，我就跑到厨房去偷吃的。结果我回来的时候，跑到门口的时候，发现守夜人回来了，没敢进去，守夜人当着我弟弟的面，侮辱女眷，并且言辞极其污秽。甚至女眷忍受不住，大肆哭泣时，守夜人估计是饮酒了，气急之下，将女眷的四肢都砍了，我弟弟听了全程。第二天醒来，我就发现弟弟再也不愿意说话了。”
　　林夕心疼的抱着哭泣的哥哥，虽然哥哥一直在保护弟弟，说着对弟弟的愧疚。但是哥哥毕竟也才五岁，也会害怕，难受。在那种情况下，他只能坚强。林夕抱着哥哥，一边帮他擦眼泪，一边安慰他“别怕”，现在安全了。
　　“六月初，我会去都城一趟，你要和我一起吗？”哥哥顶着通红的眼睛，点了点头。他们都知道不能带弟弟，弟弟需要休养，也知道此行所为何事。
　　谈完后，林夕牵着哥哥，将哥哥带回了屋子。走到门口才看见，弟弟坐在门槛边，一动不动的望着门口，看见哥哥回来了，才低下头，开始玩玩具。
　　“你刚才听到了吧，这小孩还挺聪明，也十分谨慎。”林夕对正屋内此刻坐着的两个年龄相当的人说到。
　　“哈哈，是的，不过经历了那样的事，还轻易相信别人就是愚蠢了。”说罢，林管事开始介绍身边的人。
　　“这是吕府内的林秦管事，被老夫人派来交接事宜，我将其带入此处。我先告退。”此时的屋内只余林夕和林秦二人，待林管事走远后，林秦开始说话。
　　“女郎安好，我乃林秦，字酬易。”
　　“酬易，好久不见”二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