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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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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磺胺类药物在酸性溶液中可与亚硝酸钠起重氮反应生成重氮盐,在碱性溶液中将形成橙红色偶氮化合物。据朗伯比尔定律,将该化合物在525nm波长下比色,测出其光密度值便可计算血液中SD浓度。”
讲台上的青年侧着身子在黑板上落下一行公式,字迹走笔流畅而蹁跹,连带着那半截被他捏着的粉笔都透出些清贵来。
苏时写完最后一个字,粉笔在黑板上印下一个原点,半挽的衣袖随意地被拉出褶皱,腕骨突出,指节干净修长,清瘦得像是一只手就能捏碎。
坐在最前排的女生有幸近距离观瞻,无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许是对上的打量实在太过热烈,苏时面向讲台,抬起眼,大方地对上女生的视线,微微弯起唇角,浅色的眼瞳网进了秋日缠绵的天光,酿成醉人的温柔:“现在么,就请各位动手操作吧。”
女生只觉得自己全身都被电流过了一道,头皮一阵酥麻,愣了足足两秒,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原来苏学长笑起来是有酒窝的。
……
一堂课结束,苏时功成身退,全然没管底下那一帮人的反应,走到了实验室后门,朝座位上的人颔首致意:“老师。”
工大去年翻新了一遍,实验器材全都引进了新款。如今偌大的实验室里学生却不足四十个。
最后一排坐着的是负责药学专业的教授,姓史,单名一个明字。此人已近耳顺之年,早早过上了养生之道。
大约是受个人专业荼毒,每天枸杞热水不离手,因此也幸运的并没有所有小说里教授级配角专用的稀疏发顶。
而众所周知,药学专业理论知识多且繁杂,而实践操作又必须每个人都顾及到位,因此其教授自然不免把主意打到找助手之上。
苏时三年前被史教授看中收作弟子念博,结果刚被记名第一天就被找上了。
教授要带的除了包括苏时在内几个“亲传弟子”,还有以一众刚入学的本科学生一类的“外门弟子”。
而苏时的任务就是平日里帮忙给这些学生备课,实验时帮忙做个示范,或是指点纠错,按课程结算工资。
这会儿,史教授照例对自己的得意门生表达了赞赏,接着问道:“你现在能从我这里学的也学得差不多了,只要你想,随时都能毕业。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苏时笑了笑:“还能怎么办?早点找工作立业。”
教授摇摇头,不知第几次感慨:“立业立业,你还记得它前面两个字是成家吗?这么多年了,怎么也没见你找个女朋友回来?”
这种问题似乎是所有老一辈人共同关注和探寻的。
苏时只是笑,并不言语。
教授一看见他笑就没脾气,知晓他这是用沉默来拒绝回应,只得挥手作罢:“算了,我今天也不是打算跟你讨论这个。我记得你这小子不是早些天去那什么恒达集团……”
苏时纠正:“是垣达。”
“都一样。”史教授作为教育界工作人员,从某种意义上算是为国家工作,看待那些市内私营企业多少有那么点偏见。他大手一挥,“我记得你这个时候不是该去实习?你现在课程都完成了,做实验而已,也没什么必要非得在学校,怎么今天还有空来帮我带班?”
苏时眨了下眼睛,“我离职了。”
教授:“?”
他眉头一拧,“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离职了?是不是他们对你不好?他们干什么了?”
苏时听着这番偏心偏得没边的言论:“没有,我自己走的。”
虽然过程曲折了点儿,但的确算是他自己走的……吧?
……
“砰——”标着数字的小球在桌上横冲直撞,数次反弹后,准确落入了桌角的高筒网袋里。
至此,球桌上只余下一个孤零零的白球。
秦可将球杆整个戳进巧克粉盒子里,总结道:“所以,你最后还是没让人教训那富二代?”
江思予靠着球桌,一双长腿交错站着,鞋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地面:“他是真的没有想报复的欲望。”
秦可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白球,挑眉道:“江哥,你搞清楚重点,我问的是原因吗?我问的是结果。”
江思予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我把那姓包的堵一个小明星的照片寄给他爸了。”
都是生意人,总会有那么点联系。
她不教训,自然有人家爹来训。
秦可:“……你为什么会有那种东西?”
“之前去外省出差,刚好碰上那小明星的演出。”江思予轻描淡写地解释一句,直接忽略了自己看见还不忘拍照的无聊行经,“不然我也不会那么快就知道带他去酒吧的是谁。”
秦可拿三角架往被捞上来的球上一套,再拿开时,十个桌球被摆成了整整齐齐的杨辉三角:“那你家小水星呢?他好歹是个男人,你这么越过他做决定会不会伤他的心?”
“小水星”这个绰号是秦可嘴上没把随口扯的,来源自然是苏时昨晚在台上唱的那一曲《水星记》。
江思予“唔”了一声:“我没告诉他。”
秦可闻言,击球的动作顿了一秒:告诉没告诉代表是两度完全不同的态度。明知道对方没有这个意愿却还坚持,那是强硬,是霸道,是自我;可若是面上应下背后动手,那就是在意对方的看法。
她问:“江哥,你这回不会是认真的吧?”
江思予听着这话,一脸莫名其妙道:“我哪回看起来不认真了?”
秦可:“……”
说实话,哪回看起来都不是。
据曾经的经历来看,江思予拈花惹草的功力已经修炼至大圆满境界,其最明显的表现就是撩不自知以及不分对象。
秦可估摸着,哪怕站在面前的是块叉烧,江思予兴趣上来,都能面不改色地下手。
这个话题若是伸入讨论下去,绝对能演变成一部论招蜂引蝶等级和程度划分的巨著,秦可及时打住:“可我刚刚听说你家小水星还是个名校在读高材生?”
江思予点头:“有什么问题?”
秦可似笑非笑道:“江哥,你玩了这么些年,玩了这么多人,难道会不知道像小水星这样的好学生,要么单纯不知人心险恶几句话就能把人逗得团团转,要么天生对富家子弟带着仕农工商自古就有的偏见,避之如瘟疫。”
十个球被白球一推,霎时四散开来,在绿色桌面上滚来滚去:“我看小水星的样子,估计也不是前者。”
江思予回忆了一下早上两人的相处:“他挺乖的。”
秦可:“……?”
乖?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就是他要不愿意我会怎么办。”江思予拿起剩下那根球杆,一下,两下,干净利落地将小球一个个推进网里,“他是风光霁月,可是,你什么时候看我光明正大过?”
秦可一顿。
五颜六色的小球纷纷入网,江思予站在桌边,将球杆指向唯一的白球,轻轻勾起唇角:“你不了解我,我看上的,用文也好,用武也罢,甚至是强,只要你能想到的方法,我都想过。”
“哐当——”白球在桌上擦出一道深深的磨痕,狠狠撞在桌沿上,将人搭在桌边的手震得发麻。
精准又狠厉,一击入网。
江思予一撩发尾,手背擦过鲜红的唇角,揉出缱绻的风情:“小可,你知道猎捕吗?”
……
江思予关上车门,拉下了挂挡。
她坐车习惯开一半窗户,一为透气,二为方便防备车外人。
窗边的景物飞快地倒退,车载收音机不知被拧到了哪个频道,嘹亮的男声抑扬顿挫地唱道:
“皓月天下,风烟如画……”
江思予忽然忆起昨天的情景。
那时还是白天,办公桌上的电脑开着视频,同时连接着数家同她一般无二的管理层人员;另一端是某家制药企业的技术工,正应领导的要求带着镜头巡视实验室,介绍他们的产品。
因为关键内容需要保密,技术工将镜头放得很低。屏幕刹那一晃,一抹白影入了她的眼。
那白影消逝得太快,江思予只来得及看见那只执着试管倾倒入杯的手,以及那人解开的第一颗扣子下,那枚鲜艳的红痣。
像滴落的血泪,倏地掉进她的心里,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江思予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死寂的内心疯狂生长起来。
那是想要接近,想要触碰,想要舔舐噬咬的欲望。
那是人作为这世间生灵最原始,最纯粹的需求。
它荒谬,讽刺。它毫无预兆,却势不可挡。
至于勾起她欲望的,究竟单纯是那个人的身体,还是别的什么,她不知道;她也不在乎。
反正都是他。
“天若有情凡心动,扶桑一梦又几重……”
那晚苏时会出现在那里,若真要深究,应该归结于那桩生意在她后半场若有若无的催化下谈成后,背靠家族企业的富二代其手头资金暴涨,才会心血来潮去那家公司晃悠。
而江思予能那么快就查到这件事,也不过是她刚好记住了。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那晚,秦可问起让她心神不宁的“私事”是什么。
后来,秦可又说她只是要求太高,难觅良缘。
而对方不知道的是,让她心潮跌宕的,从来都是同一个人。
“少年不识爱恨,一生最心动……”
车子驶到尽头,江思予关了广播,远远地望见石拱大门后明净的校园,那个名字在她唇齿间一次次浸淫。
小阿时。
江思予勾唇笑了起来。
她不急。
她有耐心。
她志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