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贾圆圆》素栗

3、第三章

　　清早下了会儿小雨，娇嫩的小白菜菜叶上点缀了几滴水珠，看起来水灵灵的。贾圆圆蹲在地上细心地检查每一颗小白菜，生怕长了虫。
　　“圆圆，过来一下。”
　　秀娥突然隔着篱笆喊她，惊得她一屁股坐在了菜地上。
　　“哎哟。”贾圆圆双手撑地，挣扎着要站起来，一不留神牵扯到昨天留下的伤，她的声音颤抖，向秀娥确认道：“娘，你……你不会还要揍我吧？”
　　“怎么会呢？”今日秀娥脸上的笑容比昨日还要灿烂，不，比刚刚冒出头的太阳还要灿烂，却越看越令贾圆圆心寒。
　　她瑟瑟发抖再三保证：“我发誓，从今以后绝对不打架了，娘，你放过我吧……”
　　“娘保证不打你了，快过来。”那样灿烂的笑容还在持续，极其吓人。
　　“娘……”贾圆圆拖长尾音喊她，向她撒娇。
　　“快点过来。”
　　秀娥的笑容终于收住，贾圆圆这才放下心来，是她熟悉的娘。
　　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蹦蹦跳跳跟着秀娥进了屋，一眼就瞥见了桌上的玉佩。
　　“哇！我们家还有宝贝呢。”她眼睛放光，抓起桌上的玉佩仔细端详，情不自禁地赞叹，“真好看啊，很值钱吧。”
　　秀娥从她手里夺过，又给放到桌上。
　　“老实坐着，我有话跟你说。”
　　见她神秘兮兮的，贾圆圆也认真起来，不敢再嬉皮笑脸。
　　她心里想道：她娘不会真的不是她亲娘吧，也对，她娘那么苗条，她却那么圆润，一看也不像亲生的，再看这玉佩，她该不会是穷书生口中所说的戏文里的千金小姐吧。可是如果亲娘来寻她，她要跟他们走吗？富贵是富贵，但她还是喜欢现在的爹和娘……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想哭。
　　秀娥一指头把她戳回现实，问道：“瞎想什么呢？”
　　贾圆圆难得正经起来，并拢双腿，正襟危坐，说道：“娘，你就直说吧，我扛得住。”
　　秀娥又把玉佩推到她面前，连着那张纸条，上面赫然写了几个大字，贾圆圆一个也不认识。
　　“你如今也十六了，娘不想再瞒着你，这玉佩……”
　　贾圆圆扑通一下跪地，抱着秀娥开始狼哭鬼嚎：“娘，你放心，我一定不会离开你的……呜呜呜……”
　　秀娥一脸莫名，问：“贾圆圆，你干嘛呢？”
　　贾圆圆带着哭腔继续嚎：“虽然你不是我的亲娘，但我这辈子就你一个娘。”
　　秀娥总算明白过来，狠狠敲了敲她的脑瓜子说道：“别做梦了，你这辈子就我这个娘。”
　　贾圆圆含着泪花抚摸脑袋，心里倒不怀疑了，敲得这么狠，是亲娘无疑了。
　　秀娥继续说道：“其实呢，你爹十六年前给你订了门亲事。”
　　贾圆圆转身大咧咧坐在椅子上，满脸无所谓问道：“谁？陈二狗？”
　　提起陈二狗，秀娥又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说道：“你看上陈二狗，人家还看不上你嘞，昨天说要让他娶你，跑得比兔子还快。”
　　“谁稀罕。”
　　贾圆圆撇嘴，那一点小小的、小小的少女怀春，就如此被秀娥扼杀在萌芽里。
　　见她有些低落，秀娥又话锋一转：“不过你爹给你找的这个更好，京城大官的儿子呢！”
　　“哦。”
　　贾圆圆沉浸在那一句“昨天说要让他娶你，跑得比兔子还快”，堪比冬日里霜打过的白菜。
　　该死的陈二狗，竟敢嫌弃她贾圆圆。虽说她是胖了点，不，穷书生说她这叫丰腴，赛不了西施，赛不了貂蝉，总也赛得了杨贵妃。
　　没眼光。
　　她娘还在她耳边说话：“我就想让你跟你爹上京，让傅家认了这门亲事。”
　　“不用多说。”贾圆圆抬手说道，“明日我就跟我爹上京城。”
　　她要让陈二狗的肠子都悔青。
　　见贾圆圆如此痛快，秀娥心头一喜，拉住她的手说道：“倒也不必那么急，三日后再启程，我去镇上给你做件新衣裳，临上京前，还有些事情要教你。”
　　“行。”
　　贾圆圆从小在村子里长大，去过最繁华的地方就是镇上。她托着腮坐在山坡上，山后边是蔚蓝的天空，成片洁白的云朵儿缓缓移动，风和日丽。
　　她想：京城大官的家会比镇上邱老爷的家还气派吗？每每从邱老爷家路过，她都好想进去一饱眼福，穷书生每逢过年会到他家写春联，他说邱老爷家里可大了，处处雕梁画栋，就那前厅种的花，足足有半亩地，据说阳春三月盛开的时候，整个院子里都飘着香气，堪比人间仙境。
　　她闭着眼深深吸了口气，只闻到了泥土的芬芳。待重新睁开眼，讨人厌的陈二狗竟然出现在眼前。
　　他贱兮兮地笑道：“胖丫头，又坐在这里偷懒。”
　　她扭过头，压根不理他。
　　他在她身旁坐下，拔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上，用肩膀撞了撞她的肩膀说道：“我听你娘说你要去京城啦！”
　　贾圆圆回头瞪了他一眼，回应道：“对啊，去嫁给大官的儿子，羡慕吧？”
　　“当然羡慕啊，以后发达了千万别忘了我。”陈二狗说着用手臂搭上了她的肩膀，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如果受了欺负，也别忘了我，我一定为你讨回来。”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让人想哭？贾圆圆红着眼眶狠狠捶了他一拳。
　　“胖丫头你忘恩负义，我真是好心没好报。”陈二狗捂着胸口翻了个白眼，顺带又做了个鬼脸。
　　方才气鼓鼓的贾圆圆终于笑了出来。
　　吃过晚饭，贾大宝心事重重将贾圆圆拉到一旁，他本是随口应了秀娥，哪知贾圆圆也跟着胡闹。
　　他甚是严肃地问道：“你真要上京城去？”
　　“爹，你已经问过我十遍了。”贾圆圆无奈地耸肩，尔后又点点头，说道，“对，我要去。”
　　“那你不怕我们俩到了傅府被赶出去？”
　　那种大户人家，怕是连第一道门都进不去。
　　贾圆圆挑眉答道：“那我们俩就在京城好好逛逛，我长这么大都没去过城里。”
　　贾大宝了然，轻轻地戳了下她的额头，言语中满是宠溺，说道：“我看你去京城寻未婚夫是假，想到那儿游玩是真。”
　　贾圆圆吐舌，又瞥了眼秀娥给他使眼色。
　　上京前一日，夜，田里的蛙叫得更欢。
　　贾圆圆坐在窗前梳发，包袱已经收拾好，只等明日天一亮，他们父女俩就启程，家里的菜园子她是千叮咛万嘱咐，还叫陈二狗有空的时候帮她施肥捉虫，此次去京城，估摸着也进不了傅府，不过能去京城长长见识，她也就知足了。
　　正想着的时候，秀娥推门进来了，带着她自己的枕头。
　　“娘今晚跟你睡。”
　　“嗯。”她乖巧地帮她娘放好枕头，两人难得躺在一起。
　　“娘，你有话和我说吗？”
　　临近离别，两人说话的语气都不免温柔许多。
　　“到了别人家要学着勤快点、机灵点，别动不动就动手，在村里你爹能保你，到了外头就只能靠自己了。”
　　“嗯。”
　　秀娥轻轻地抚摸她的发丝，又道：“出生的时候才那么点儿，转眼就要嫁人了，真舍不得啊。”
　　“舍不得就不嫁了。”
　　“胡说，女大就该嫁人了。”
　　“嗯。”贾圆圆难得不争辩，轻声细语说，“娘，你对我真好。”
　　秀娥满意地点了点头。
　　困意袭来，贾圆圆眯起眼将要睡过去，忽然肚皮上砸来一个物什。她随手捡了起来，睁开眼发现竟是一本书，她这人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她娘给她本书做什么？她疑惑地看向她娘。
　　秀娥笑得神秘，压低声音说道：“我特意从穷书生那儿买来的。”
　　“我又不识字，你买这个干嘛？”
　　“里头都是图，你快翻开看看，不懂的就问娘。”
　　她娘说着挑了挑眉，贾圆圆觉得她娘的笑容里略微带着点猥琐。她怀着极大的好奇心翻开了书，看过第一页……第二页……第三页……飞快地翻完直到最后……
　　她的耳根子已经红的似要滴血。
　　把书丢回给她娘，她极力压低自己的声音怨道：“你给我看这种书干什么？”
　　秀娥这时候却很稳重，回道：“每个姑娘成亲前都要学的，别害羞，哪里有不懂的，娘教你。”说着就翻开了那书，准备细细为她讲解。
　　整整一夜，贾圆圆简直脱胎换骨，受益匪浅。
　　她不由地感慨：原来穷秀才除了给邱老爷写春联，给别人写书信，教别人识字外，还经营这种营生，难怪他日日念叨“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读书人就是不一般呐，只恨自己太晚看穿他。
　　翌日一大早，贾圆圆顶着乌青的眼圈吃了碗面，秀娥把她的包袱搁在身旁，使了个眼色悄声说道：“秘籍已经塞到我给你做的新衣裳里了，有空的时候多看看，勤加练习。”
　　“噗！”含在嘴里的面悉数吐了出来，她娘的奔放程度，她真是自愧不如。
　　贾大宝一头雾水，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贾圆圆平时皮糙肉厚，此时脸上竟然倏地飞红了，无法再直视她娘和她爹，只好端着碗躲到一旁继续吃面。
　　秀娥见状掐了贾大宝一下，说道：“我们女人家的事，你别多问，时候不早了，你们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