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贾圆圆》素栗

2、第二章

　　贾大宝拎着刚打的五只灰兔回到家里，凳子尚未捂热，东村的陈二狗就闯进他家，火急火燎说道：“叔，你家的胖丫头又惹事了。”
　　贾大宝简直要两眼发昏，捂着额头问他：“这次又是什么事啊？”
　　“跟西村两个小子打架呢！”
　　仔细瞧瞧陈二狗，眼角乌青，身上尽是泥土，贾大宝心一惊，说道：“这俩小子这么厉害？我家圆圆不会受伤了吧，你快带我去！”
　　陈二狗顺着他的目光反应过来，撇嘴抱怨道：“这哪里是人家打的，是你家胖丫头，拉都拉不走，还给了我一拳。”
　　“二狗，委屈你了。”贾大宝讪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晚上来叔家吃饭，叔刚打的兔子。”
　　“好说好说。”想到外头的战况一刻也耽搁不得，陈二狗拉上贾大宝就往外奔，激起一阵疾风，疾风中传来他的声音：“叔，先别说了，先去劝住你家胖丫头，我怕那两个小子被打死。”
　　秀娥在厨房里透过窗户见二狗拉着贾大宝狂奔，心下当即明了，生气归生气，倒是也不急了，慢悠悠地往灶头里添柴火，准备烧水杀兔子，恰好摸到一根柴，粗细正好，握着挺顺手，她给搁到了一边。
　　村头大榕树下尘土飞扬，贾圆圆打趴下一个，又抓着另一个在地上痛揍，一边揍着，一边念念有词：“敢骂你姑奶奶是猪，今天让你们见识见识姑奶奶的厉害。”说着一拳就挥到身下那人的脸上。
　　那人已经被打成猪头，场面惨不忍睹，他实在是吓怕了，连连讨饶：“姑奶奶，你就放过我们吧，是我们嘴贱，我们知道错了。”
　　另一个话都说不利索了，趴在地上痛哭不止，哭喊着：“你等着，我要告诉我娘，呜呜呜……”
　　“呸，窝囊废！”贾圆圆坐在那人身上，用手理了理因打架而凌乱的鬓发，满脸尽是失望，这才打了几下就认怂了，着实没意思。这些年打遍东西村没敌手，无敌真让人寂寞啊。
　　“贾圆圆，你干嘛呢！”
　　贾大宝也不算及时赶到，但是那二人见她爹来了，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两个半大小子当即哭了出来，朝他嚷道：“贾大伯，救救我们，我们要被你闺女打死了，呜呜呜……”
　　“你给我起来！”贾大宝揪住贾圆圆的耳朵将她提了起来，说道，“也不看看你多重，压坏了人家怎么办？”
　　“疼疼疼……”贾圆圆咧着嘴倒吸几口气，好不容易从她爹手里救下耳朵，赶紧躲到一丈远的地方，瞪着陈二狗骂道：“叛徒！”
　　陈二狗做了个鬼脸，上前用脚踢了踢地上那两人，恐吓道：“还不快滚，等着跟那野丫头打第二场吗？”
　　那二人一听，当即从地上爬了起来，瘸着腿小心翼翼绕过贾圆圆，总算离她几米之后拔腿就跑，跑得无影无踪。
　　贾圆圆揉着耳朵乖乖地跟在贾大宝身后，跟方才的猖狂模样判若两人，陈二狗忍不住在一旁捂嘴笑，她气不过想去踢他，被他识破后转身躲过，他凑近继续揶揄：“喂，胖丫头，你说你这么凶，以后怎么嫁得出去哦。”
　　贾圆圆气鼓鼓瞪眼，回道：“哼！嫁不出去也不嫁给你。”
　　“你敢嫁给我，我也不敢娶你啊。”
　　“你！”贾圆圆歪过头，气得不再理他。
　　正值炎炎夏日，一时三人无话，只留下田埂两旁蛙声一片。
　　回到屋里，秀娥端端正正坐在厅堂里，看起来平静无澜。她给贾圆圆倒了碗茶，甚至带着几丝笑意发问：“打赢了吗？”
　　“当然赢了。”贾圆圆接过茶，猛灌一大口后，一时得意忘形，滔滔不绝说道，“你是没看见，我把那两个臭小子揍得是哭爹喊娘，要不是我爹拦着我，我还要把他们的嘴撕下来。”
　　“圆圆……”贾大宝毕竟年长见得多，弱弱地出言提醒贾圆圆。谁知秀娥瞥了他一眼，他立即噤若寒蝉。
　　“我闺女就是厉害啊，还要把人家的嘴给撕下来。”秀娥笑着靠近贾圆圆，缓缓抽出身后藏的那根粗细正好又顺手的柴火棍，往贾圆圆的身上抽。
　　“啊！”贾圆圆结结实实挨了一棍，疼的呲牙，趁第二棍没落下赶紧跑到她爹身后，探出半个头向她娘求饶：“娘，我错了。”眼见她娘逼近，没有半点犹豫，她又朝贾大宝撒娇：“爹，你救救我，我要被打死了。”
　　“秀娥……”她爹轻轻地喊了一声。
　　“嗯？”
　　“……”贾大宝默默移开了身子。
　　贾圆圆难以置信，眼神跟着贾大宝移到一旁，再回头时，秀娥的棍子又落了下来。
　　一旁的贾大宝和陈二狗表示万分同情。
　　贾圆圆坐在屋里撸起袖子，看着白白嫩嫩的手臂上多了几条青痕，偷偷摸摸地向贾大宝打听：“爹，你跟我说实话，我娘是我亲娘吗？如果不是，我立马收拾包袱去找我亲娘。”
　　“你这死丫头。”贾大宝戳了戳她的额头，又是心疼又是好气。
　　贾圆圆撇嘴，反复喃喃：“太狠了……太狠了……”
　　“二狗啊，来喝茶。”
　　对面坐着秀娥婶子，陈二狗一动不敢动，乖乖接过她递来的第五碗茶。五碗茶下肚，撑得他想打嗝。
　　秀娥笑脸盈盈对他说：“今天多谢你了，我家圆圆总是给你添麻烦。”
　　“呵呵，不麻烦，不麻烦。”陈二狗扯着脸笑，生怕秀娥婶子待会儿变脸打他。
　　“婶子问你，你觉得我家圆圆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秀娥又起身给他添茶，把凳子拉的离他近些，说道：“婶子直说吧，这十里八乡就属你跟我家圆圆关系最好，让圆圆嫁给你好不好？”
　　“哐当！”陈二狗的手一抖，茶碗从手上滑了出去，茶水洒了一地，他赶忙拾起来，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好赔笑应道：“我拿胖……不是，拿圆圆当兄弟，既是兄弟，哪能当老婆呢？婶子，我好像听见我娘喊我回家吃饭，我先走了。”
　　贾大宝正从里屋出来，朝着陈二狗的背影喊道：“不是说好了在叔家吃兔子肉吗？怎么走了？”
　　秀娥长长地叹了口气。
　　贾大宝走到她身旁，握紧她的手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她苦笑道：“你的好闺女今年都十六了，十里八乡没一家敢上门提亲，就连二狗，平时跟圆圆玩得最好，要说娶她，也立马溜了。”
　　“这浑小子！”贾大宝气得朝门外啐了一口，骂道，“我还嫌他们配不上我们圆圆呢！”
　　秀娥重重地捶了他一拳，怨道：“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闺女，一身臭毛病全是跟你学的。”
　　“跟我学的怎么了，被骂了被打了还不还手，那就不是我贾大宝的好闺女。”
　　“行，这个家就我是坏人，你们父女俩都是好汉。”秀娥扯过一旁的抹布猛擦桌子，嘴里不停絮叨，“你就等着你闺女嫁不出去，成为十里八乡的笑话吧。一个好端端的大姑娘，愣被你养成了这副鬼样子，以后我让她少吃点的时候，你不许再偷偷给她吃，你出去瞧瞧，哪家姑娘有你家姑娘胖？”
　　“胖怎么了？那叫福气。”贾大宝背过身子接着嘟囔，“我闺女可是跟相府的公子立了婚约的，村里这些土鳖哪里配得上她。”
　　秀娥倒是耳尖，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冷嘲热讽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人家当年也就是客气一下，你还当真了，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她一甩抹布，又说道：“还不去喊你的宝贝闺女出来吃饭，新鲜的兔子肉，她最爱吃了。”
　　嘴上说得再难听，心里还是记挂着贾圆圆。贾大宝撇嘴：“哼，你就嘴硬吧。”
　　贾圆圆忍着伤痛吃了三碗饭，心里不由得感叹：这兔肉真香啊。
　　夜间，蛙声、蝉声此起彼伏，贾大宝早已没心没肺沉沉睡去，秀娥自箱底翻出傅恩儒当年留下的玉佩和纸条，借着烛火左顾右看，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在虔城铁定是找不着女婿了，连二狗都嫌弃贾圆圆，还能有谁要？话说回来贾大宝当年确实救了傅恩儒的性命，听穷书生说什么“如今的傅家比之十六年前更加不可同日而语”，拿着这两样东西去相认，这么有头有脸的人家总不好食言吧。想到此，她往贾大宝的身上踹了一脚。
　　贾大宝一个激灵从美梦中醒来，撑起身子急忙问道：“怎么了！”
　　秀娥捏着玉佩上的络子在他眼前晃了晃，说道：“我觉得你白天说的很有道理，三日后你就带着贾圆圆上京，让傅家娶了她。”
　　贾大宝皱眉又躺了下去，嘴里说得含含糊糊：“还说我做梦，你刚才也做梦了吗？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干活哩。”
　　秀娥又一把将他拉起来，把玉佩往他手上塞，极认真地说道：“没有开玩笑，明日我就去跟圆圆讲，我们准备一下，送贾圆圆上京成亲。”说完当即吹熄烛火，安安稳稳地躺了下去，没一会儿便香香睡去，贾大宝无奈地摇了摇头，满眼宠溺，心里想道：行吧，只要你不发愁，做做梦也挺好。
　　贾圆圆横七竖八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梦里正吃着镇上最有名的桂花味腊鸭，那叫一个香啊，不一会儿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加两个浅浅的梨涡。
　　窗子外，繁星点点，明月高悬，给这间茅草屋铺上了一层薄薄的如同纱衣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