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 2 章 ...
-
青岱村两面环山,村里的地势是西高东低,但逢夏天雨多的时候,积水成河,河水从村最西头依次流过村里的青石板路,村东的泥石长坡,汹涌着冲下东河沟,汇入了更广阔的河流。
冯仁生老汉家在青岱村的最西头。红砖灰瓦的二层楼房,高墙阔门深院里,他独身一人居住。老汉早年丧妻,儿子和儿媳常年在晋中地区做营生,不逢年不过节的是难得回家一趟的。只有几间楼房教老汉看守和六七亩山田由他拾掇、打理。要是年轻来,拾掇几亩地不算算什么事情,这会儿老汉七八十了,诸事做起来都是力不从心。先不说下地干活,单说早穿晚脱那一身破烂的棉衣棉裤,也足够费劲的了;还有日常起居,烧锅做饭一并总起来可够冯老汉受的了。但冯仁生似乎没一点悔恨,经常是庄稼地露水还没消退,他就肩扛锄头到了,半天半天地蹲爬于田垄地畦间拔草、间秧、上肥,直待清辉的弯月悬挂在头顶那片苍凉的半空时,他才怏怏地挪回那几间高大才显得清冷的楼房,关上空荡的大门,进入遥远深沉的梦乡。
四合院堂屋的郭大娘常在人前人后说道冯老汉:“你看,就他不会活,七老八十的啦,整天还是起早贪黑地忙活,图个甚?图一家子的放心?放心得教一家人多长时候都不回来瞧他老汉一会。”
西屋秦大娘这时候说:“你还说呢,你瞧人家那地,边岸是边岸,后岸是后岸,一亩地里也见不着一根草壳子,比狗舔得都干净;你再瞧瞧你家玉民、玉田的地里,妈呀,全是草。估计到了地里玉茭秆还得一棵一棵找吧!”没等她自己说完,先是哈哈笑了起来。
邻里这般的嘲弄,多年一日,几不间断。冯老汉也知道,却从来没有为自己辩驳过。心里的沧桑只有自己明白,心里多么的荒凉也只有自己清楚。他不喜欢去“闲话场”——四合院里闲说别人家的是非。他的心里似乎有的都是儿孙的福祉。至于为什么,也只有自己最了解。
时光凛冽,一阵凉风从北国簌簌飞来,夏日的余热在霎那间消退。又一夜的北风,这片大地上下了一层厚厚的秋霜,几乎所有的生机在一夜里消弭殆尽。枯黄的玉米秆,残白的野草棉絮,干瘪的胡杨,苍劲的青松,在你的眼里荒凉地蔓延下去。
季节是刚刚入初秋,但对太行山区来说,在院子里搭火烧柴做饭已是不可能了。天天早起来也就6、7度,晌午暖和的个把儿小时也就17、18度。要是下了霜后的早起来,里面不套件厚毛衣是抵不住初秋清早的寒冷的。和往年的惯例一样,这个时候,青岱村留守在家的家户都燃着了家里头的火炉,既能做饭还能供暖。这几个年头,政府都给各村各户发煤、发碳的;家户也不跟往年一样舍不得把火烧旺,现在火盖盖上,也能眼睁睁地瞧见火炉里炭火红、蓝的火苗丝丝地直往上窜,火苗足足有尺把多高。虽说不是自己买的,烧起来也不心疼,可是随着出现的问题也是越来愈多了。就是黑夜里火封得不严实的话,煤烟中毒的结果是非常很可怕的。这几年来,青岱村周围的十个村庄几乎每年都有教煤烟呛懵、呛傻的。今年,不幸之事轮到了冯老汉。
据四合院的夏老头所说,冯老汉中煤烟的事情,是他第二天早起来到冯老汉家借气管时发现的。当时也就6点来钟,夏老头推着独轮车要到西家庄磨小米和玉米糁,因为不几天儿子和儿媳妇儿回家来收秋,到时候吃得恐怕就不够了;可他才到了村西头时就感觉车轮左右来回摇晃,他知道是车带气不足了,得打打气,所以就近到冯老汉家借打气管。夏老头站在大门口,间断地敲了好几下大门,又叫了好几声冯老汉,要是平时的话,他早来开门了,可今次就是不见动静。又过了一会,夏老头开始狐疑起来。昨天还见他来,他这会儿要是起了床估计也是刚起,可是大门不用锁着呀,再说这个点地里霜正重呢,下地干活肯定也不行。心里的狐疑,教夏老头有些焦急起来,连忙回到四合院把老秦头叫醒,把刚才的事情说给他。后来又把后院王老头两口子也叫醒了,几个人都有些不安起来。经过一番的商量,他们找到较为年轻的王二虎,让他爬梯子进冯老汉家瞧瞧是咋回事。据说王二虎刚进里屋,就见冯老汉穿着带补丁的棉衣裤躺在地上,嘴角直哼哼,已经稍有些神志不清了。
后来,冯老汉被几个人合伙背到了镇上的医院,邻人也给冯老汉儿子打了电话。第二天晌午他的儿子、儿媳妇和孙子孙媳妇也都到了镇上的医院。接下的六七天,冯老汉连着白日黑夜在医院的输水(打吊水的意思),后来出了院再次回到了青岱村。
煤烟后的冯老汉,生命无忧,可也和以前的状态不一样了,总是说起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于是,他的儿媳逢村里人就说:“煤烟把他呛癔症啦,整天直说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