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无双》陈十襄

15、第15章

　　“公主的兄长到了城州。”

　　扶林此言一出，景虞马上领略到他的意图。

　　想及事情不会那么巧合，景虞的眼中闪过一丝疑色，问道：“消息属实吗？”

　　扶林笃定地点了点头，回道：“千真万确，此前影卫报告给属下，属下本打算第一时间告知公子，方才忙着商量何元良一事，便忘记了。”

　　景虞闻言，先前的情绪似乎松了些，他叹了口气，问道：“唐琛宝他们来了几人？”

　　扶林又回道：“大概七八人吧，看来此番也是为了行会而来。奇怪的是，唐乾本人并未出面，只唐琛宝带着两位贴身的随从。据说那随从颇有资历，这些年一直跟在唐乾身边张罗着，想来此行也是为帮衬唐琛宝而来。公子也知那唐琛宝......”

　　话音未尽，书房门再次被敲响。

　　景虞与扶林皆回过头去，却见李嬷嬷拎着餐盘站在门边，一副无意打扰之状，讪讪道：“大人......扶林公子......”

　　扶林应道：“何事？”

　　李嬷嬷道：“方才奴婢走得急，忘了禀报。公主这几日正习字作画，吩咐奴婢向扶林公子讨要些简单的书画字帖来，不知扶林公子......”

　　扶林闻言，转身看向景虞，意欲征询他的意见。

　　岂料景虞脸色淡淡，对李嬷嬷一番话充耳不闻般，执起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头也不抬一下。

　　那姿态仿佛在说：“既是你的事，那便少烦我。”

　　扶林心下无奈，只能回过头去，回复李嬷嬷道：“嬷嬷先下去吧，此事我记住了，回头便给公主安排。”

　　李嬷嬷躬身道一声“是”，这才又退下了。

　　李嬷嬷走后，景虞这才抬头，继续刚才未说完的话，问道：“所以唐乾没来？”

　　蓦地提起刚才的话题，扶林愣了一下神，待反应过来，颔首道：“是，影卫查过两次，的确没见着唐乾。”

　　“不过......”

　　扶林似乎对此事不解，问道：“唐乾不来，有什么说法吗？”

　　景虞闻言，合上手中书札，蓦然站起身来，那身姿如巍巍松柏，气度满满，稳稳便来到扶林跟前：“唐乾不来，说明他还是个识相的。”

　　扶林眼底带惑，接着问道：“公子此话怎样？”

　　景虞耐心道：“地方官员为垄断势力，必会官商勾结，私屯银钱。就蜀地这一块，养蚕织锦，盐铁官营，别的先不说，就锦城每年向朝廷进贡的织锦，明眼人都能看出蜀地的油水在哪里。所谓的行会，表面是官商共议发展，私底下还是蜀地官员为着自己的利益，与商贾互惠互利的勾当。唐乾是蜀地的风云人物，何元良自然不会放过他。”

　　“这次行会，唐乾不亲自出面，只让自己的儿子来，想来是想独善其身，不愿掺和到这污浊中去。”

　　“属下懂了。”

　　言至此处，扶林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他接着景虞的话道：“唐乾不出面，只派了他的傻儿子来......”

　　说到“傻儿子”几个字，扶林许是觉得自己言语唐突，偷偷看了景虞一眼，见景虞面色不改，才又继续道：“属下的意思是，那唐琛宝心智如此简单，行事还不及七八岁的孩童，唐乾让他儿子自己来，说的好听是归云寨的少主，其实就是个不顶事的。这般一来，既给了何元良面子，也侧面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所言不错。”

　　景虞转身回到书案前坐下，肯定了扶林的分析。

　　“那......唐琛宝这边我们该怎么利用？”

　　扶林不解道。

　　景虞沉吟片刻，然后道：“既说他是七八岁的孩童，那便用对付孩童的方法来对付。旁的不说，或哄或骗，总有可以拿下的法子。”

　　“这......”

　　扶林闻言犹豫了片刻，对于景虞所说的法子，他也不确定能不能管用，只是眼下别无其他想法，只能就他所说，默默应下了。

　　想及唐琛宝的身份，不免让人又想到了唐琰琰，无论唐琰琰如今身份如何贵重，两人的兄妹情义却是割舍不断。

　　虽预感到接下来的话会遭到景虞的嫌恶，扶林还是冒死问了一句：

　　“那......我们要不要将唐琛宝来城州一事告诉公主殿下？”

　　出乎扶林的预料，景虞听了这话，既无挖苦也无愤怒，只漫不经心地抬眼看了看窗外，像是预感到什么似的，悠悠道：“此事不急，会有人去说的。”

　　扶林听着景虞意犹未尽的话语，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外面。

　　可惜，窗外除去烈日云朵，夏树鸣蝉，什么也看不见。

　　*

　　日头高升，层云静移，转眼便到了暮时。

　　唐琰琰小心将笔放回笔架，又轻轻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迹，写写画画整一日，写的时候不觉得，待停歇下来，才发觉右臂早已酸麻。

　　结结实实伸一个懒腰，又将酸麻的臂膀揉了揉，唐琰琰这才伸出手，将案桌上酣睡的猫儿抱进怀里。

　　她一边轻抚着小猫，一边柔声道：“小鱼儿快过来，看看我的字写得怎样。”

　　小猫闻言“喵”地叫了一嗓子，声音凄凄惨惨，悠扬婉转，听不出它的用意。

　　小鱼儿是唐琰琰给小猫取的名字，本是想着猫爱吃鱼，小鱼这个名字叫着可爱，也就随口叫了。

　　此外，“鱼”同“虞”，二字发音相同，当时取这个名字，若说有私心吧，唐琰琰也是有的。

　　此猫是景虞所赠，先不说当时赠猫的目的如何，光是赠猫这一行径，就值得小猫叫这个名字。

　　猫叫了人名，就能随便下手，磋磨不了那个人，磋磨一下手中猫的能力还是有的。

　　听着小鱼儿的叫声，唐琰琰又细细看了自己写的字，洁白的画纸上，一下午劳作的成果就趴在那里，个个东倒西歪，张牙舞爪，仿佛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见着大小各异的字体，唐琰琰勾起一边唇角，自嘲地笑了笑：“我果然不是吃这碗饭的。”

　　“无事。”唐琰琰在小鱼儿耳边轻声说了句，即是说给猫儿听，也是说给自己，“还可以继续努力。”

　　李嬷嬷送来了晚食，八宝甜粥，油盐花卷，金银点心，佐以凉拌青笋，清蒸鲈鱼，笋煨火肉。

　　有咸有甜，有荤有素，搭配可谓是尽善尽美。

　　用饭时，李嬷嬷便退至一旁，得到唐琰琰示意，才在一旁的脚榻上坐下。

　　起初两人相处时，李嬷嬷是断不敢这般随意造次的，处得久了，李嬷嬷便发觉，自己一旦拘谨太甚，摆出下人姿态，唐琰琰便会特别生气。

　　说到底，李嬷嬷也理解她，是民间出来的公主，想来是不计较这些礼数。

　　久而久之，李嬷嬷便稍稍放开了胆，也就由着她了。

　　若说今日的李嬷嬷，虽说坐着，其实比站着还难受，归根于自己心里总揣着件事，正犹豫着要不要说。

　　话说今日从景虞书房离开，李嬷嬷一时情急，竟忘了公主的交代，待想起此事，已走出离书房数步之外。

　　情急之下，李嬷嬷立刻往书房返身，门口护卫因着李嬷嬷刚从书房出去，便没拦着她。

　　及至书房窗牖处，书房里的谈话无意飘了出来，话语进入李嬷嬷耳朵，她本无意偷听，可架不住一双腿脚不太听话，尤其谈话里提及到公主的兄长，许是护主心切，李嬷嬷便横下心来，站在窗外多听了两耳朵。

　　如今已知公主兄长来到城州，李嬷嬷一直在心中掂量着，不知以自己的身份，将此事告知唐琰琰，是对还是错。

　　如若不告知，难得一个兄妹见面的机会，白白错过去，实在可惜。可若是说了，身为奴婢，隔墙偷听，再加多嘴多舌，这般算来罪责也不小。

　　一颗心踌躇不定，李嬷嬷左右为难，整个身体从上往下扭扭捏捏，无处不在诉说着不安。

　　李嬷嬷的别扭引起了唐琰琰的注意，她放下手中木箸，温声问道：“嬷嬷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先下去休息？”

　　被识破了窘态，李嬷嬷便知此事瞒不住了，她向前一步，在唐琰琰面前跪倒在地。

　　*

　　夏日多雨水，一整夜淅淅沥沥不停，雨打浮萍，直至第二日才骤歇。

　　朝阳晨露，正是赏荷的好时节。

　　方园东南角有一处荷塘，荷塘边建一座水榭。雨夜过后，荷叶盛满雨珠，颗颗晶莹剔透，带着初醒的可爱，莲蓬碧绿，裹满沉甸甸的果实，仿佛等着人来采摘。

　　塘边的泥泞还未干透，唐琰琰踩着青石板路，避开湿软地面，手持一根竹篙，使劲够向塘中的莲蓬。

　　李嬷嬷跟在一旁，双脚用力，两手攥拳，紧紧拽着唐琰琰的衣身，生怕她跌入池塘里面。

　　眼见着唐琰琰的身体越来越倾斜，李嬷嬷在一旁急急道：“公主万万小心，切勿离水边太近！奴婢快要抓不住你了！”

　　看着尽在咫尺的大个莲蓬，离自己堪堪差段距离，唐琰琰只好放弃。

　　她收回身体，望向脚下竹筐，竹筐里躺着几根莲蓬，是刚才新采来的，数量那么少，个头还那么小，满满一池子好货，自己却够不着。

　　唐琰琰不悦，摇着脑袋叹气。

　　需要找点什么来帮助自己。

　　沿着塘边寻过一遍，最终在荷塘的另一岸，找到一条小木舟。
　　木舟不大，舟身狭窄，堪堪能容下两人。

　　唐琰琰看一眼木舟，便弯起了眉眼：“就它了。”

　　李嬷嬷明白了她的意图，又想及会发生的事情，立马摆手道：“不行啊，不行啊，这么小的船，掉进水里可不是闹着玩的，奴婢可不会凫水，救不了您啊！”

　　唐琰琰闻言轻笑，白了她一眼，“嬷嬷担心什么，我可没说让你上去。”

　　“那......公主打算让谁上去？”

　　李嬷嬷诧异。

　　“扶林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