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无双》陈十襄

14、第14章

　　话说景虞前日让扶林将园子里的猫捉了来，并给唐琰琰送去，扶林连着想了两日，也没想出这其中的道理。

　　跟着景虞这十几年，扶林自认为很了解他，景虞此人从小性子孤僻，对人对事冷漠疏离，从不将这些猫猫狗狗之事放心上，如今这番举动，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心中不解，又不敢问。

　　炎暑六月，天热一日更胜一日，窗外鸣蝉叫得响亮，园子里早已葱郁一片，池塘里荷花开得正盛，温热的风吹得荷香四溢，满园子乱窜。

　　荷香飘进方园东院，唐琰琰正俯在那张檀木书案前，右手执一支羊毫，左手执一幅画卷，看着姿势，像在作画，脚下的竹筐装满了废弃的画纸，已然画了很长时间。

　　小猫今日温顺，眯缝着双眼，乖巧地趴在案桌一边，案桌另一边，放一个果盘，果盘里装满了时令瓜果，瓜果整齐切成小块，上面扎着细细的竹签。

　　院子里没别人，也不用忌讳男女，唐琰琰热得受不住，索性赤膊上阵。她将轻薄的纱衣卷至臂肘，露出藕节般的手臂，许是作画时不小心，细细看去，雪白的臂膀上已沾上点点墨迹。

　　李嬷嬷端着食盘走进来，看唐琰琰还在忙碌，不禁劝道：“公主还是歇歇吧，这都画了半晌了，奴婢煮了莲子百合银耳羹，公主快来用些。”

　　唐琰琰停下手中画笔，就着一旁木盆里的水净了净手和脸。天气太热，又忙碌半日，脸上早已渗出漓漓香汗，温水洗过脸，唐琰琰顿觉舒爽不少，而后走至桌边前坐了下来。

　　写字作画实属突发奇想。

　　这几日在方园过得太清闲，总想寻摸点事来做，本来以为有了猫儿，可以随意把玩，自昨日猫儿出了事，唐琰琰再不敢随意折腾，只能将它丢在一边。碍于公主的身份，家务粗活之类必定轮不上她，见着厅堂案桌上有笔墨纸砚，那便学着那些闺阁小姐，做些符合身份的。

　　怎么过不是一天。

　　底子薄，基础差，学习起来吃力，只学了半日，唐琰琰便知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学会的，好在她这人还算有耐心，也就不着急。

　　银耳羹香甜软糯，甚是可口，羹里放了莲子百合，正好清热解暑。唐琰琰连吃两口，称赞道：“嬷嬷做得太好吃了。”

　　李嬷嬷看着唐琰琰弯起的眉眼，笑了笑，倒也没说什么谦恭之词。昨夜一番畅谈，李嬷嬷感觉两人的心意更近了些，说句僭越的话，她已将唐琰琰当做了自己的女儿。

　　见唐琰琰吃的欢喜，李嬷嬷便不再打扰，她端起食盘起身道：“公主且慢慢用着，厨房还留着一份，奴婢将那份汤羹给大人送去。”

　　李嬷嬷刚走两步，还未出门，便被唐琰琰叫住。

　　“嬷嬷等一下。”

　　唐琰琰放下手中瓷勺，瞥了一眼檀木案桌，接着道：“嬷嬷去大人那里，能否帮我带两句话？”

　　李嬷嬷停下脚步，等着唐琰琰发话。

　　从唐琰琰住进方园第一日，景虞就交代过，公主若有需求，直接向他禀报，可这几日都过去了，也不见唐琰琰有任何请求。

　　今日这般，还是第一次。

　　“公主有何吩咐？”

　　李嬷嬷立在原地，耐心问道。

　　唐琰琰张了张嘴唇，犹豫了片刻才说道：“嗯......我不是要写字画画嘛，嬷嬷能否帮我问问，有没有简单些的字帖或画幅，我拿来用用，桌上的这些，太高深。”

　　言罢，唐琰琰的脸微微发红，实在是自己水平有限，上不得台面来。

　　唐琰琰羞于启齿，李嬷嬷却未想那么多，她本就是个老实本分的，心里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今日公主难得提了要求，她自然是欣然接受。

　　心中默默记下唐琰琰的话，李嬷嬷抬腿又要走，一条腿刚迈过门槛，唐琰琰又将她叫住：“嬷嬷再等等。”

　　李嬷嬷疑惑，回头。

　　唐琰琰的目光停在桌边的果盘上，今日忙着写字，果盘一直未动，果肉上扎着细细的竹签，是她按照自己的习惯，找来绿竹一根根削成的。

　　唐琰琰起身，端起果盘递给李嬷嬷，又言道：“嬷嬷将这盘水果送至前院，最好亲手交给扶林，方才所说之事，嬷嬷尽量向扶林禀报，千万不要劳烦大人。”

　　李嬷嬷接过果盘，听她这一番话，倍感心酸，莫说是李嬷嬷，就连唐琰琰自己都觉得心酸。

　　寄人篱下，人微言轻，唐琰琰不愿随意求人，如今不得不求，也只能做出示好的姿态来。好在这两日她观察到，与景虞相比，身边那位叫扶林的倒是个知情达理，或许，有什么事情，可找他帮衬一二。

　　李嬷嬷叹一口气，倒也没再说什么，只端起果盘往前院走去。

　　*

　　唐琰琰在这边感慨自己的谨小慎微，过得不自在，前院书房里的人也好不到哪去。

　　自景虞在何元良府外安插了影卫，接连数日未查到什么动静。先不说何府这几日无人造访，门厅清静，便有那三三两两往来之人，也都是家中的奴仆，根本无任何嫌疑可寻。

　　也不知此人是得到了什么消息，还是做事一贯谨慎，耗时几日，也未拿到任何有用的把柄。

　　且，三日后蜀地有一场行会，届时本地的商帮商会，十八寨头目齐聚城州，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各色各样的人汇聚在一起，那时再追查起来，难度更大。

　　情况有些复杂。

　　窗外蝉声叫得聒噪，景虞稳坐案前，眉宇紧蹙，薄唇紧抿，食指一下一下敲打着桌面。

　　扶林立在一旁，也被无休止的蝉声叫得烦躁，他上前一步，将景虞面前已空的杯盏添满茶，试探着问道：“公子可有什么好主意了？”

　　敲打桌面的手停了下来，景虞凝神片刻，说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既来之，那便好好利用。”

　　扶林闻言，一双眸子亮了起来，呼道：“那就是有主意了？”

　　景虞点了点头，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暗处查不到蛛丝马迹，那我们便明着来。”

　　扶林似有所悟道：“公子的意思是.....我们也去参加行会？”

　　“不错。”

　　景虞肯定道：“若能加入行会，潜入内部，必能打探出消息来。”

　　扶林闻言，一拍双手，说道：“对啊，属下刚也在这样想。”

　　此想法与扶林不谋而合。

　　自来到这蜀地，他们一直躲在后方暗地追查，奈何那何元良阴险狡诈，似早有防备般，行为做事，滴水不漏，事情迟迟未有进展。

　　如今看来，这个法子只似隔靴搔痒，根本起不到实质作用，若能趁着蜀地的行会，融入到商行商会及十八寨头目中去，还怕打探不出蛛丝马迹？

　　确实是一个好主意。

　　得知景虞的想法，扶林喜出望外，他说道：“参加行会还不简单？以大人的身份，直接呈上名贴，自然就得到何元良的请柬。”

　　“不可。”

　　出乎扶林预料，景虞摆摆手道：“若以朝廷官员的身份参加，那何元良必定会做出准备，将我们想看的听到的都遮掩起来。这样一来，去与不去，根本无任何意义。”

　　“这......”

　　扶林犹豫道：“那公子的意思是......我们要隐藏身份？”

　　景虞缓缓点了点头。

　　扶林懂了他的意思，景虞想扮作本地商人的身份去，这样浑水摸鱼，查出何元良以及联络人的几率很大。

　　可是，凭扶林对蜀地行会制度的了解，此举操作起来的难度也很大。

　　整个行会虽说人多，鱼龙混杂，要轻易混进去也没那么容易。

　　一则，这是一个地方性的联谊，入会之人都需有官府认证的路引身份，不轻易接受外来之人。即便是能弄到当地身份，蜀地就这么大一块地方，商帮商会和十八寨头目来来往往那么些年，对彼此的当家已是相当熟悉，一个外地人，又面生的很，根本不能轻易糊弄过去。

　　扶林有些担心。

　　疏不知，这些事景虞早已打听清楚，扶林心中所想也正是他所顾虑的。

　　可，眼前别无他路，此举也许是最适合的一种方式。

　　但，怎样才能混进商会中去呢？

　　两人正陷入愁思，门外护卫禀报，李嬷嬷送了甜点过来。

　　正事想得头疼，遂先告一段落。

　　景虞正襟危坐，传唤李嬷嬷进屋。

　　手脚利索的妇人走进屋来，手执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盅羹汤，一个果盘。

　　甫一进屋，景虞的目光便被果盘上的小竹签子吸引，他偏着头看了一会，眼瞅着果盘放在了扶林跟前，而托盘上的那碗银耳汤，则给了自己。

　　景虞盯着果盘中的竹签子，不解地问道：“果盘中是何物？”

　　言罢，用眼神示意了果肉上的竹签。

　　李嬷嬷见状，恭敬答道：“回大人，这些是公主用绿竹做的签子，说这样吃起瓜果来更方便。”

　　景虞闻言，冷嗤一声。

　　奇奇怪怪。

　　李嬷嬷又道：“碗盅里是奴婢给大人做的解暑羹，此时温度正好，大人赶紧喝了吧。”

　　景虞闻言会意，只默默点头，示意李嬷嬷退下。

　　李嬷嬷向景虞福了福礼，接着便拿起托盘退出。

　　房间只剩景虞与扶林二人。

　　扶林对瓜果上的竹签也颇感兴趣，他就着竹签扎起一块果肉，送进口中，果肉脆甜多汁，清凉爽口。

　　扶林满意地点了点头。

　　想及景虞还未试过如此吃法，扶林遂端起果盘，走至景虞跟前，将果盘放置案桌上，说道：“公子也试一试，如此吃法，滋味果然不同。”

　　景虞不屑于尝试这些奇奇怪怪的事，只睥睨了一眼果盘，接着忙自己的事。

　　扶林见景虞无动于衷，也便不再勉强，只拿起竹签又扎一块果肉送进口中。

　　咀嚼了两下，停了下来，他盯着果盘若有所思，好一会，才抬起头来说道：“公子，公主的兄长，对，就是民间的哥哥，归云寨的唐琛宝，据说已到了城州。”

　　景虞闻言，抬头。

　　两人对视，遂心领神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