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无双》陈十襄

13、第13章

　　自打有了猫儿，唐琰琰每天有了事情可做，无趣的日子也有趣很多。

　　猫儿幼小，娇憨可爱，来到此的第一夜，唐琰琰无任何准备，只能草草找些布料先给它搭个窝，厨房有吃剩的米粥，唐琰琰便随意喂了些。

　　猫儿吃饱喝足，打着呼噜酣睡，安稳地过了第一夜。

　　翌日醒来，唐琰琰来了精神。

　　她先用热水结结实实给猫儿洗个澡，随后又仔仔细细清理了皮毛，待将小猫收拾的香喷喷干净净后，又按着自己的一日三餐，精心搭配着喂养。为了让小猫长得结实些，唐琰琰请园里的护卫去抓来小鱼给它改善生活。

　　一日下来，小猫的肚皮鼓鼓囊囊，生活看似舒适又美好。

　　是夜，唐琰琰便知白日的折腾，实属多此一举。

　　她与李嬷嬷安睡不过一个时辰，小猫就开始叫，那叫声柔柔弱弱，凄凄惨惨，听着让人心疼，唐琰琰只能燃了灯，起身去一探究竟。

　　李嬷嬷今夜倒醒得快，两人来到小猫窝棚，唐琰琰睁开惺忪睡眼，却见那猫儿趴在原地，毛乎乎的身体一下下抽搐着，身侧有一小堆污秽。

　　小猫呕吐了！

　　“这是怎么了？”

　　白日里还生龙活虎，活蹦乱跳，这才半宿，竟成了这样？

　　唐琰琰看着小猫可怜，万分心疼，自己并无养猫的经验，见着此情此景，已然不知所措。

　　好在李嬷嬷有些阅历，思及白日里唐琰琰对小猫的一番伺弄，便知是小猫年幼，体质虚弱，洗澡着了凉，再加之饮食太过，不及消化，这才生了病症。

　　于是她安慰唐琰琰道：“公主莫要心急，想来是猫儿吃多了，胃口扛不住，这才将食物吐出来。奴婢给它备些饮水，再饿它两顿，想来便无事了。”

　　李嬷嬷这般一说，唐琰琰也想起自己白日对小猫的磋磨，本是一番好意对猫儿体贴细致些，谁知竟惹了祸。

　　看着小猫奄奄一息，也不知能不能挺过去，唐琰琰百般自责。

　　安慰过唐琰琰，李嬷嬷便将那些污秽清理了去，她将小猫的身体擦洗干净，又在窝棚旁放上温水，这才与唐琰琰一同守在一旁观察着。

　　许是肠道已排空，未过多久，小猫果然好了许多，它试探着直起身来，伸出舌尖添了些碗里的温水，而后又寻求安慰般冲唐琰琰喵喵叫。

　　猫儿转危为安，唐琰琰心花怒放。

　　她起身将小猫抱在怀里，细细抚摸，暗淡的眸子亮了些，丰润的脸颊露出了梨涡：“猫儿多可爱，多招人喜欢。”

　　小猫好起来，李嬷嬷也放下心来。

　　经历一番折腾，二人均没了睡意，夜色深沉，烛火噼啪，主仆二人蹲在窝棚边上，谁也不再说话。

　　烛火忽明忽暗，唐琰琰就着夜色似有所思，她忽然喃喃道：“如此可爱的小猫，是谁家丢弃的？还是自己找不着家了？嬷嬷觉得它有家人吗？”

　　李嬷嬷无从回答。

　　她在园子里的这段时日，白天忙忙碌碌，夜晚又睡得深沉，从未见过猫，也未听过猫叫，对这猫的出处自然一无所知。

　　想及这猫是景虞寻来的，许能从他那得出消息，于是说道：“奴婢不知这猫的出处，不过，这猫既是大人寻来的，公主或许可以去问问大人？”

　　“他？”

　　唐琰琰撇撇嘴道：“还是别了吧，这等微末小事，不敢去随便叨扰那位大人。”

　　李嬷嬷低头笑了笑，要说大人和公主两人，既不如那等规矩之人互相敬畏，也不似熟稔友人那般和睦，两人的相处，更像是一对冤家。

　　提及那讨厌之人，静谧的夜色被打乱，唐琰琰言语一转，换了个话题，抬眸问道：“那嬷嬷呢？嬷嬷可有家人吗？我好像从来未听嬷嬷提起过呢？”

　　唐琰琰自知这话问得唐突，面对一位认识不过数日的妇人，不该打听那么多。

　　夜深人静，月明星稀，正是秉烛夜话，促膝长谈的时刻。今日猫儿一事，令唐琰琰想起了家人，来到这异世已久，面对身边唯一可倾诉之人，有些话，她想说一说。

　　李嬷嬷与唐琰琰相处过几日，心知她是位善良的姑娘，可高低贵贱，尊卑有别，即使有心闲聊，也只能按捺住倾诉的欲望。

　　思忖片刻，李嬷嬷才说道：“奴婢身份低贱，家中那些糟心事不敢随便提起，怕扫了公主的兴致。”

　　唐琰琰知她是妄自菲薄，忌讳两人身份，遂伸出葱白般的玉手，覆在李嬷嬷手背上，柔柔说道：“嬷嬷知道我的出身，我本就是普通人家长大的孩子，并不愿做那劳什子公主。嬷嬷这几日对我多般照拂，我已当做了亲人，嬷嬷有话尽可与我讲来，切莫与我见外。”

　　公主如此体恤，李嬷嬷稍稍宽了心，她抬头细细又看了一眼唐琰琰：一个十七八的少女，眼眸纯净，心思单纯，眼底没有一丝杂色，直视而来的目光也没有任何鄙夷和嫌弃，相反，满满全是关切之情。

　　她相信她是真心。

　　思及此，李嬷嬷重重叹了口气，良久，才缓缓说道：“奴婢在老家本有一夫一女，生活美满，幸福和顺。谁料那年老家闹天灾，突发瘟疫，家中夫女接连去世，只剩奴婢一人。奴婢无奈，只能远走他乡，在一官宦人家做活，岂料那户管家作威作福，诬陷我手脚不净，扒走了奴婢所有的行囊，活生生被赶出，好在行乞的路上被园子里老管家收留，这些年便一直到现在。”

　　短短几句，李嬷嬷道出自己半生心酸。

　　竟是一个可怜之人！

　　提起家人，李嬷嬷几度哽咽，差点未能把话说完，唐琰琰自知揭了人伤口，言语多说无益，只默默陪着，将她粗砾的手掌紧握在手中。

　　抽了抽鼻息，李嬷嬷缓了过来，她抽出双手，抹了抹眼角，讪讪道：“奴婢失态了。”

　　唐琰琰莞尔一笑，并不计较。

　　言及此，李嬷嬷也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公主久久未回宫，可想念太妃娘娘？”

　　这个问题让唐琰琰一愣。

　　自打来到此地，除一个景虞在自己身边出没，她未见过任何亲人，何来想念？

　　再者，唐小姐原身从小离宫，这些年一直由唐乾扶养，对唐小姐而言，即便想念，想得也是归云寨将自己养大的至亲，而不是宫中数年未见的娘娘。

　　循着这个思路，唐琰琰轻声道：“太妃娘娘作为生母，自然是想的，不过我更想的，还是民间的父兄。”

　　此言一出，李嬷嬷瞬间心疼。

　　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关于唐琰琰的出身，李嬷嬷亦有耳闻，虽说自己未刻意打听过，可民间公主，沧海遗珠，这么精彩绝伦的画本子事，早已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

　　据说公主当年走丢，被拐子拐骗，救走公主并抚养长大的，便是归云寨的唐乾。

　　先说这归云寨，地处西南，正是蜀地十八寨中的一处，最初是唐氏一族为躲避战乱的落脚之地，后又有流民无家可归，被山寨收留，慢慢也就成了气候。

　　寨子中人都以种植桑麻养蚕而生，民风淳朴，现任寨主唐乾乐善好施，归云寨的口碑在方圆数百里内无人不知。

　　唐乾夫人早逝，有一个小妾，膝下没有女儿，唐琰琰虽不是唐乾亲生，唐乾却将其视如己出，凡事百般呵护，对她比对自己亲儿子还亲。

　　而唐乾的儿子唐琛宝，更是将唐琰琰当成掌中宝呵护。

　　据说唐琛宝天生神力，一身功夫甚是了得，里里外外找不到对手。可惜这唐琛宝，四肢发达，浑身蛮力，一颗脑子却极其简单，遇事只认死理，一点不懂变通。说白了，稍稍有些呆傻之症。

　　这次唐琰琰被舒太妃带走，唐琛宝本拼死不让，还是唐乾哄着，说妹妹要去京城吃好的穿好的享清福，他才放手。

　　想起唐乾父子和唐琰琰感情深厚，如此这般割舍，也不知能不能承受得住。懵懵懂懂的稚儿，自幼由父兄呵护，如今身份一变，虽变成公主，事事却身不由己。

　　便是金枝玉叶，豪门贵胄，也有自己的不如意。

　　两人怀揣心思，李嬷嬷更是一阵叹息，说道：“是啊，生恩哪有养恩大，公主这一去，山高水远，不知与父兄何时能见面，不在的日子，他们得多想……”

　　话及一半，自觉失言，李嬷嬷抬头看一眼唐琰琰，打住未讲完的话，闭口不再言语。

　　虽如此，唐琰琰明白她的意思，只久久不语，若有所思……

　　唐琰琰也知唐家少爷和唐小姐兄妹情深，不知他们若知晓自己深陷如此境地，会怎样心疼。从归云寨离开之时，所有人以为她从此锦衣玉食，安乐自在，哪知她的生命从一开始便被人拿捏住。

　　唐琰琰想着，自己若有天真死在景虞了手里，也许归云寨一别，便是唐乾父子与她的最后一面。

　　在那一刻，唐琰琰从未如此思念过亲人，哪怕是名义上的，从未谋面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