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无双》陈十襄

12、第12章

　　唐琰琰这边正痛骂景虞是个叛逆子，那边叛逆子正在书房处理公务。

　　书房座在方园的东边院落，与唐琰琰所在的西院两墙相隔，因景虞这人极好隐私，他的书房外一直都有护卫把守，旁人不可随意进出，唐琰琰这几日也从未进去过。

　　侍卫毕恭毕敬侯在下首，景虞正提笔快速在信笺上写着什么。信件写好后，景虞将其密封起来，交至侍卫手中，说道：“送往京里圣上手中，就说公主先前遭遇山匪，惊吓过度，现身体有恙，队伍需停下修养一段时日。”

　　侍卫拱手称是。

　　“另外，”景虞转过身来，在原地停了一会，又说道：“去回一声何知州，就说公主身体欠安，不便见客，我亦职责所在，不能离开，他的心意公主领了，宴请就不必了。”

　　侍卫又道声是，遂领了差事而去。

　　侍卫走后，景虞旋即转身，他一撩袍底，重新在书案前坐下，随手翻看案桌上的手札。

　　扶林一直立在一旁，趁着景虞休息间隙，才上前一步，说道：“公子计划在此停留几日？”

　　景虞闻言，头也不抬，拿起笔在手札上作着批注，漫不经心答道：“待何元良那边有些眉目吧。”

　　扶林点点头，言道：“没想到何元良身为一地知州，竟会如此性急，公子没主动找他，他倒好，主动露了马脚。”

　　景虞淡淡道：“他也有自己想法。”

　　“也是。”

　　扶林附和道：“护送公主的队伍，不比其他，突然伏击，势必造成我们顾忌公主的安危而左支右绌，不便还手，如此以来，他们的胜算就很大。再者，蜀地多山，山匪出没是常事，无论成功与否，他们大可将罪责推给匪患，如此手段，称得上是高明，只可惜......”扶林摇了摇头，“以卵击石，自不量力，结果一败涂地。”

　　扶林在一旁分析的头头是道，景虞对他所说未置可否，只鼻腔发出一丝嗤笑声，算是默认。

　　谈起何元良，扶林言语中无不透露着鄙夷，他继续道：“公子认为何元良知不知道我们此番为他而来？”

　　“知不知道又有何妨？我们并未明着动手。”

　　景虞头也不抬，继续下笔。

　　扶林略作分析，心道的确如此。

　　“说到底我们拿着圣上手谕，此行只为接回公主，这便足够。”

　　两人沉默了一会，扶林话题一转，问道：“听闻昨夜公主吓得不轻，当场晕了过去，也不知公主现下可好？”

　　言及此，景虞停下手中的笔，沉默了一会，冷冷道：“她那是老毛病了，也不是第一次犯，无甚大惊小怪。”

　　扶林颔首。

　　既是老毛病，他便不再担心，只是提及唐琰琰的病症，始终觉着有些可惜。

　　“想来公主也可怜，小小年纪走丢，从小长在民间，如今终于可以认祖归宗，却摊上这么个毛病，要说......”

　　讲话声戛然而止，扶林识趣地闭上了嘴，因他觉察到一股冷光朝自己射来，不用看也知道，那是景虞的眼神。

　　他不愿提，那便不提，扶林只能将未说完的话咽进肚里去，两人静默片刻，不言又不语。

　　扶林不再说话了，景虞却放下手里的笔，言语起来：“我早告诉过她不要乱跑，自己不听，吓出了毛病，真真是自食其果。”

　　突如其来的抱怨，让扶林一头雾水，他能听出公子言语里的不满，可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明明不让别人说，自己却说了起来，扶林也想跟着掺和两句，想起景虞方才的表情，只能在一旁默默听着，噤声不语。

　　“话说回来，出了事又何妨？”

　　景虞冷哼一声，心中不满显然还未发泄殆尽。

　　“一个民间公主，圣上本就不重视，接她回宫，不过是宽慰舒太妃的心，求一个孝顺的好名声罢了。”

　　“......”

　　扶林仍旧立在一旁，低目垂手，眼观鼻鼻观心，任由景虞喋喋不休说下去。

　　半晌未有回应，景虞停了下来，他抬起眼皮看了扶林一眼。

　　“怎么不说话？”

　　扶林挠了挠头，悻悻道：“这......属下不知该说些什么。”

　　既不知该说些什么，想来扶林也觉着谈论唐琰琰这事太过无趣，景虞索性也闭上了嘴，不再提起。

　　忽地，他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何元良那边安排的怎么样？”

　　扶林道：“已经安排了影卫，时时监视着。”

　　“好。”

　　景虞将手中书札重重扔在案桌上，又道：“小心谨慎，切勿打草惊蛇，所有往来他府邸之人，无论什么身份，统统彻查一遍。”

　　扶林应声。

　　“那地牢里的人......”

　　扶林又问道。

　　“此时放虎归山，必定后患无穷，若实在无用，那就处理掉，一块骨头都不要剩。”

　　景虞头也不抬，淡淡说道。

　　扶林闻言吸了口气，回道：“遵命。”

　　两人沉默。

　　正思忖着接下来的任务，忽见景虞抬头问道：“咱们园子里有猫吗？”

　　*

　　暮色将至，落日往山麓隐去，天边云霞似燃烧了一般，映红半边天空。

　　午间喝过汤药，唐琰琰又休憩了半晌，再次醒来，见落日西下，美景如斯，昨夜在脑中留下的阴影逐渐散了去，心情也平复了许多。

　　“偷得浮生半日闲”，唐琰琰的脑中忽然涌出这句诗来，如此闲适淡然的日子不是很多，暂且放松心态，能过一日便是一日。

　　景虞和扶林走进院子时，唐琰琰正沉浸在落日美景中，并未觉察。

　　入眼可见少女身着一袭淡黄色云烟衫，手中正拿着蒲扇，侧卧在院内躺椅中。远远望去，体态婀娜，身姿妙曼，逶迤的裙摆拖曳在地上，纱织的裙底随风轻摆，整个人闲适灵动，美好的如一幅画卷。

　　他们在廊庑下站了一会，并未直接打招呼。

　　直至“喵”的一声猫叫，唐琰琰弹跳般从椅子上起身，一颗脑袋左顾右盼，四处寻找猫的来源。

　　扭头转身，这才看见景虞和扶林站在不远处，再细细看去，扶林的怀中抱着一只猫。

　　唐琰琰在原地顿住了脚。

　　怀里的小猫的确吸引人，唐琰琰兴奋的只搓手，她恨不得立刻飞奔过去，把猫儿搂进怀里，好好抚摸一番。

　　目光瞟及扶林身旁的人，这些事终究不敢做。

　　那人负手而立，仍是身姿挺拔，仍是气势凛然，仍是冷冷淡淡无任何表情。

　　唐琰琰脑中又浮现出那张阴森恐怖的脸。

　　双方僵持了一会，谁也不先开口。

　　最后，还是扶林往前几步，来到唐琰琰跟前，笑着说道：“听说公主昨夜跑出去，就为了寻这只猫。这不，属下今日碰巧遇到这小家伙，捉住它给公主送来，公主看看是不是您要找的？”

　　言罢，便将小猫递给一旁的李嬷嬷。

　　李嬷嬷接过小猫，轻抚了两下，随即转递给了唐琰琰。

　　唐琰琰将猫楼在怀中，轻轻抚摸着，她昨夜并未见过那只猫，也不确定怀里这只是不是她找的，是与不是已无所谓，她也并不计较。

　　小家伙果然是个温顺可爱的，一到唐琰琰怀中便十分乖巧黏人，看它的体态，至多也就两个月大，猫儿背部毛色黑灰相间，状如虎皮，腹部灰白，短而光亮，整体看着，应该是只狸花猫。

　　唐琰琰将猫搂在怀里，爱不释手，李嬷嬷也一脸笑意，在一旁称赞道：“果然是个可爱的小东西，原来公主昨夜出门是为了捉它啊。"

　　唐琰琰沉浸在喜悦中，一双眼只盯着怀里的猫儿，并未理会周围人，已然也忘记了景虞的存在。

　　浑然忘我间，景虞已走到她身边，他垂眸看着眼前的少女，墨玉青丝挽着髻，白玉梅花簪点缀其间，晚风轻拂，腮边发丝随风拂面，透出旖旎风情。落日余晖将其笼罩住，莹玉般的脸颊镀上柔光，长长的眉睫在光晕中投下剪影，一双水眸宠溺沉寂，整个人恬静又温柔。

　　景虞忽然觉得，此时此刻，眼前这个女人和平时不一样，自己的心情也有些不一样。

　　至于哪里不一样，他说不出。

　　逗弄了好一会，唐琰琰这才抬起头，一打眼看到景虞站在自己身旁，她吓得连连后退两步。

　　“大......大人。”

　　嘴唇颤动，呢喃着软语，慌慌张张向景虞打招呼。

　　唐琰琰这幅惊慌失措，弄得景虞无所适从，他垂下眼眸，喉咙中咕哝一声，听不清到底说了些什么，算是应了声。

　　接着，他又清了清嗓音，斜瞥着双眼，看着唐琰琰怀里的猫，说道：“今日既将这猫寻了来，还望公主能安稳些，切莫再因猫啊狗的在半夜乱跑，又惹出麻烦。”

　　简短几句话，唐琰琰能听出他对自己的嫌恶，不过她不计较，毕竟，这个人曾数次对自己喊打喊杀，今日这番言语，已给了自己莫大的颜面。

　　说到底，还是要感谢他，自己寻猫而不得，不管景虞有意无意，今日这番举动也算投其所好，雪中送炭。

　　唐琰琰正想对景虞说些感谢之词，忽又觉得哪处不对，思忖片刻，生出一个念头来。

　　昨夜自己出门时独身一人，园子里空旷寂静，并无其他人。既然无人，景虞是如何得知自己出门的目的？

　　如若如此，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景虞跟踪了她！

　　想及此，唐琰琰又是一个冷颤。

　　眼前之人并未察觉到唐琰琰的心思，仍若无其事云淡风轻般发表自己的言辞。唐琰琰睨一眼身旁的景虞，倏忽觉得此人是如此危险。

　　失去自由，处处受限，言行举止被人监视，一切都是自己想要的吗？唐琰琰抚摸着手中猫咪，忽然厌倦了这种活法，心里好乱，又好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