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无双》陈十襄

10、第10章

　　他一直觉得眼前女子除去行事乖张，处世与众不同，偶尔又有些胆小外，还如此能臆想！

　　好好一顿饭，她竟生生脑补出一桩凶杀案来。

　　这是患了被害妄想之症吗？

　　想及此，景虞倒是来了兴致，生出些恶趣味的心思。

　　他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掷，茶水迸溅出来，洒在桌上，而后身体前倾，慢慢逼近唐琰琰，平和的面色变得冷峻，淡漠的眼眸变得凌厉，一种征伐杀戮的戾气在周围扩散开来。

　　“你如何看出我要杀你的？”

　　一如既往寒冰般的语气，隐隐带了丝玩味。

　　唐琰琰看着桌上迸溅的茶水和景虞逼近的身体，浑身微微发抖，不自觉往后瑟缩着。

　　扶林看着两人的举止，实在猜不出他们唱得哪出，只一头雾水，一双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着。

　　而唐琰琰心中已认定：他果然打算杀了我！

　　一颗心吓得狂跳不止，她还不想死！

　　可害怕归害怕，天性好胜要强的她，即便是死也要挽回些颜面。

　　于是唐琰琰按捺住恐惧，绷紧脸色强装镇定，将身体往前靠了靠，重新夹起那只虾。

　　面上的害怕掩饰得住，两只手却哆嗦着不受控制，唐琰琰勉强将虾放进自己碗中，这才装作若无其事道：“别的不用管，你只告诉我是与不是。”

　　景虞瞧着唐琰琰佯装镇定的模样，暗觉好笑，这女人明明那么怕死，却还在硬撑着。

　　她既这么说，那便照着她的话去做。

　　“那......你想怎么死？”

　　景虞紧盯着唐琰琰，顺着她的话又开了口，语气轻轻，听起来却异常凶狠。

　　唐琰琰闻言抬头，勇敢迎上景虞的眼睛，两人就这么对视着，离得很近，目光交错间，一种莫可名状的气氛在涌动。

　　唐琰琰眼神虽无所畏惧，亦或夹杂了挑衅与对立，景虞还是从她弯弯的眉眼中，看到星星点点的泪水。

　　那泪光隐在漆黑纯净的眼眸中，像是黑曜石上罩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波光流转，熠熠生辉。

　　再加之因害怕紧张，一双眉睫微颤，眼眶微红，白皙粉嫩的脸上泛出淡淡红晕，一直延伸至耳后，精致小巧的耳垂玲珑剔透。

　　景虞看着眼前可怜的小脸，心底莫名松软，凌厉的眸子不自觉收敛起来。

　　对视几秒后，他眯起眼睛，昂起下巴，将身体往后靠了靠，继而恢复到那副冷酷淡然的情态中。

　　景虞放松下来，唐琰琰也卸下浑身戒备，暂时松了一口气，她其实早已装不下去了。

　　事已至此，唐琰琰倒看开许多，如若自己真有一死，不如今日坦然面对，将一切问个清楚明白。

　　她不想做个糊涂鬼。

　　想及此，唐琰琰放下手中木箸，摊开双手，略作平静地问道：“你杀我可以，不过，你要先告诉我，杀我的理由是什么？”

　　这次的她坦然镇定，看起来也很认真。

　　可惜，景虞并不是个好说话的，唐琰琰这几句话，不知又踩到了他的哪颗雷，原来好看的脸色又开始变得不好看。

　　若说一开始冷酷的脸是为了唬人，那么此时，凌厉的表情不仅仅再浮于表面，唐琰琰一眼便能看出，那双深邃的凤眸里，蕴藏了太多恨意与怨憎。

　　他们之间，果然有仇。

　　唐琰琰自嘲地笑了笑，本以为自己大难不死，重得一次别样的人生后，能将这一生好好过下去。

　　哪知好死不死，碰巧落在了仇人手里。

　　认清了现实，唐琰琰已无话可说。

　　她耐心等待着......

　　揣着一颗受死的心过了半晌，景虞也没说出唐琰琰必死的理由，且也未告诉自己，她该什么时候死，抑或是怎样死。

　　双双冷静了一会，景虞最终叹了口气，他沉沉说道：“今日先将你的命留下，待某日需要时再取。”

　　“先吃饭吧！”

　　言罢，拿起木箸，继续进食。

　　唐琰琰哭笑不得。

　　今日不打算动手，她总算松了口气，自己一颗心前后起伏，悬了半日，竟被一句“先吃饭吧”打发掉。

　　这是哪门子的事？

　　看着满桌美味，唐琰琰哪还吃得下去？她一口口将饭菜塞进嘴里，所有的东西却味同嚼蜡，一点品不出滋味来。

　　她暗自腹诽道，他就不能等自己吃饱喝足后再说些有的没的？真真是浪费了一桌好席。

　　*

　　仅仅过了两日，唐琰琰就发现，住在方园的日子，比住在客栈要舒适很多。

　　方园院落宽敞，前后左右可随意进出，虽说景虞曾提醒过她不要乱跑，只吃饱喝足后就近溜达，逛逛小院，赏赏花草，偶尔逗一逗枝头的鸟儿，这些行为都无伤大雅。

　　府里上下碍于唐琰琰的身份，偶尔见着，对自己都是毕恭毕敬，唐琰琰倒落得自在。

　　且那李嬷嬷，为人老实本分，做事勤勤恳恳，唐琰琰和她相处得还算愉快。

　　李嬷嬷厨艺好，饭菜做的不错，唐琰琰的一日三餐，都是好吃好喝换着花样供着，每天吃饱喝足，玩玩乐乐，还不用干活。

　　唐琰琰感叹，便是神仙的日子也不过如此。

　　除去隔壁那位阴魂不散的......

　　如此过了两日，唐琰琰便觉无聊起来，每日睡到日上三竿，醒来便吃，吃了再玩，玩到黑天又睡，再好的景致也会厌烦。

　　这一日，唐琰琰忽地想起景虞来：“护卫大人这两日在忙些什么？”

　　李嬷嬷一边给唐琰琰梳头一边答道：“大人的事从来不许人问，奴婢也不知。”

　　唐琰琰叹了口气，她一直弄不清景虞在忙些什么，想来与自己相比，还有更重要的事。

　　哪天寻着机会一定好好问问，唐琰琰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

　　这日过后，唐琰琰又觉无聊，当地没什么娱乐供消遣，院外藕荷飘香，伴着凉风习习，唐琰琰身心舒适，于是早早睡下了。

　　夜半时分，谧静的夜晚传来猫叫，那绵软的“喵喵”声拨人心弦，许久未接触过萌宠的唐琰琰有些心动了，若是能寻只猫咪养着，倒能添些乐趣。

　　唐琰琰索性起身。

　　她燃起屋内灯盏，披上外衫，趿着鞋履来到外间，意欲叫醒酣睡中的李嬷嬷一同去找猫，李嬷嬷的打鼾声一阵接着一阵，悠远绵长，唐琰琰叫了数遍未见反应，只得放弃，打算自己去寻找。

　　夏夜的苍穹星罗密布，万籁俱静，远处山影重重，近处檐宇森森，远远近近虫鸣蛙叫，流萤漫天飞舞。

　　夜色中，只见一身着单衣的女子，手执烛火，躬着身体，在偌大的院落边走边寻些什么，嘴里低低唤着：“喵喵......咪咪......”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唐琰琰来到一个未曾到过的院落，此院落偏僻荒凉，从周围杂兀的野草来看，明显荒废已久。

　　唐琰琰见此处陌生衰败，四处杂草丛生，脑中不自觉闪出些恐怖的画面来，她顿觉惊慌害怕，想要返身而去。

　　余光无意扫至某处，一抹光线映进眼底，数步之外有间小屋，幽暗的烛火穿透破败窗棂，似夏日的流萤。

　　谁住在这里？

　　唐琰琰好奇心作祟，举起灯盏走了过去。

　　推开小屋，内有台阶，唐琰琰顺着台阶往下走，还未到达底部，便觉一股奇怪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气息潮湿黏腻，腐败压抑，令她想到了死亡。

　　唐琰琰定在原地，打起了退堂鼓，犹豫着要不要原路返回。无奈她性子执拗，遇事不愿轻易放弃，不来则已，今日既来到了这里，必然要一探究竟。

　　没准可以打探到景虞的秘密。

　　心底的想法有些可耻，可按捺不住一探究竟的情绪。

　　鼓起了勇气，唐琰琰又高举起灯盏，灯光照亮脚下台阶，她往前又走了一步。

　　就这般亦步亦趋往下走着，终于下了台阶，转过墙角，来到一处房间。

　　灯火晦暗，视野模糊，唐琰琰的眼睛还未适应眼前场景，直觉一片血色映入眼底。

　　小小的地牢里点着油盏，依稀可辨墙上挂着个人，昏黄的灯光下，唐琰琰看不清那人是死是活，只觉眼前一片血肉模糊，和着滴滴答答的血水声，冲击着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一切的一切，触目惊心。

　　脑中“唰”地一片空白，唐琰琰失去思考的能力，她怔愣了好久，才惊觉自己到了不该到的地方，看到了不该看的事情。

　　应当马上离开这里。

　　可惜，一双腿脚已绵软不听使唤。

　　唐琰琰豁出全力和自己的身体较劲，好半晌，腿脚算是活了过来，她勉强迈着小步子往后退。

　　一步......两步......三步......

　　没走几步，后背撞上一面墙，那面墙高大宽阔，柔韧厚实，唐琰琰感觉很陌生，又感觉很熟悉。

　　熟悉的一幕涌进脑海，唐琰琰惊慌失措，她试着将那人的名字想起，却再一次失去思考的能力。

　　唐琰琰骇然，颤抖着身体，倏然间，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谁让你来这里的”

　　那声音低沉冰冷，毫无情绪，乍一在这幽暗寂静的牢房响起，像是来自地狱的幽灵。

　　唐琰琰怔愣数秒，终于想起来，那个人是景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