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娴传》少年胖虎

23、渔阳鼙鼓动地来

　　纪衡入京时，已是正月十六，昨日的元宵节仍然在一片灯火辉煌、国泰民安的祥和氛围中度过。然而正月十六上朝的时候，宫里宫外皆是愁云笼罩。
　　丹阳宫的何昭容更是愁眉不展。
　　她对顾美人说：“从前都说晟灿是福星，如今瓦尔喀部降而复叛，宫里的闲言碎语便起来了，今早给皇后请安，你瞧那些人的嘴脸。皇上若是信了那起子小人的谗言，我真怕......”顾美人忙掩住她的口，劝说：“娘娘可不敢胡说！瓦尔喀部几个贼子作乱，不日也就平定了，咱们四殿下自然是福星转世。那些乱嚼舌头的话，您何必放在心上？照我说，那五殿下才是个灾星，自打他出世，先是一贯健壮的四公主病了，再便是阳城长公主得了癔症，成日疯疯癫癫满口胡话，如今瓦尔喀部又兵临朔州城下！娘娘细想想，桩桩件件的，没一件好事。”
　　何昭容听得这话，唬得不行，忙拦着：“姜荣华是什么人，你说她儿子，可要仔细！”
　　顾美人冷笑一声，对何昭容推心置腹地说：“娘娘怕她做什么？您位列九嫔，这宫里除了皇后、诚贵妃和沈昭仪，便是属您最尊贵了，就是生了皇长子的慎贵嫔和生了皇三子的甄氏都比不上您，怕她做什么？”
　　顾美人见何昭容仿佛听进去的样子，便更进一步，“娘娘，嫔妾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您和四殿下好了，嫔妾自然也好，嫔妾自然要为您和四殿下排忧解难。姜荣华仗着年轻貌美，哄得皇上开心，可是她儿子一出世，便带来这些祸事，难不成要咱们殿下替她母子背这个恶名？。谁做的孽谁去担着，娘娘合该为四殿下正名！”
　　何昭容犹豫了一下，“可是，皇后待姜荣华亲厚，她们......”顾美人拍手笑道：“我的好娘娘，您没瞧见么，今天一大早，世子夫人便急匆匆入宫，此时此刻，她姑嫂只怕要哭天抢地呢！等皇后想明白，她兄长陷在瓦尔喀部就是姜星如母子这对灾星带来的祸事，还不定要怎么恨她呢，难不成皇后待她，还能亲厚过自己的嫡亲兄长？”
　　何昭容听得这话，心念一定，“妹妹说的有理。”

　　明娴此时已是坐立不安，她一忍再忍，终于还是开口斥责：“你怎能这样糊涂？”乔玉心只是低眉垂泪并不做声，世子夫人薛玥宜劝道：“五弟那个性子娘娘是知道的，五弟妹也是没法子。”明娴说：“玉心劝不住他，那二叔二婶还管不了他么？二哥哥是世子、是兄长，也管不了他？二嫂嫂知道的，无旨离京，那是大罪！朝臣结交边将，那是死罪，旁人不知道，难道你们还不知道慕容旭和沈清瑶？”
　　乔玉心脸色苍白，哀声说：“娘娘说的是，妾身无能，不能规劝夫君。只是他如今陷在敌手，还求娘娘念着骨肉亲情，救他性命。”
　　明娴怒道：“骨肉亲情？他私自出京的时候可念着一点骨肉亲情？整个慕容家让这个混账都害了，你还有脸提骨肉亲情？”明娴深吸一口气，“你们成婚不过半年，素日里听说也颇为情好，你怎么能纵容他去朔州？他眼中看的是沈清瑶，落在皇上眼里便是朔州军！你是世家出身，是我慕容家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媳妇，他若有不是，你自当拿出正室嫡妻的款儿来规劝，你既劝不住，难道不会禀告尊长？怎可这样纵容？”
　　明娴待乔玉心素来亲厚，此时这样说，便是十分严厉了。薛玥宜心中不忍，忙拦着明娴，“娘娘，您别着急生气，总有办法的。”明娴冷笑一声：“五弟妹贤惠得很啊！”乔玉心拭了拭眼泪，哭道：“妾身幼承庭训，怎会做那些一味讨夫君欢心而置家族于险地之事？五爷素日常说，整日闷在京中，这几年最高兴的便是与妾身一同回乡祭祖，一路畅快自在。妾身一时心软糊涂，只想着他跟着二哥哥出去一趟，能纾解心绪，哪里想到有今日之祸？”
　　明娴气结，又对薛玥宜说：“慕容旭混账，二哥哥竟也纵得他如此混账！皇上此时听说二哥哥陷在喀尔喀部，倒是颇为关切，若是他知道慕容旭也在其中，还不知道生出什么样的祸事，你们一个个，怎么这样糊涂！想办法？扣押使臣是大事，来日鸿胪寺和礼部都要派人去接应使臣，朝中谁不识得慕容旭？”明娴叹了一口气，“何况，若是瓦尔喀部要杀我朝使臣，使臣们都是有名有姓的，人家那是为国捐躯，他怎么办，死也死的糊涂！”

　　“清瑶，清瑶！”
　　沈清瑶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慕容旭一副瓦尔喀部的打扮，端着一碗羊奶，一脸焦急。
　　沈清瑶陡然清醒，她心中一急，忙低声问：“你怎么还在这？”慕容旭端着羊奶喂给沈清瑶喝，又摸出一把匕首，割开绳索，低声说：“那天你们到了瓦尔喀部，我就发现不对劲，这几日我潜伏在此，终于找到机会了。”
　　沈清瑶问：“什么机会？”慕容旭苦笑一声：“也不算什么好事，尼伦部和善和部这两个墙头草，跟着瓦尔喀部一起反了，今日他们三家正在订盟，一个个高兴得什么似得，饮酒作乐疏于防范，是咱们逃跑的好机会。”沈清瑶勃然变色，“糟了！糟了！朔州没有防备，咱们得赶紧递消息出去！”
　　慕容旭低声说：“今日是正月二十，你们扣在这里五六天了，无论是朔州还是京城，想必都知道尔喀部的狼子野心了，不会没有防备的。这些草原蛮子倒也仔细，把人都分开关着，旁人眼下也顾不得了，救出我二哥哥，咱们先回朔州。”沈清瑶点点头，“好，你扮成世子的随从，此时朔州城只怕有京里来的人，若是认出你，怕要糟糕。”
　　他二人换了瓦尔喀部的服装，低头走路，倒也无人察觉。慕容旭在这里几日，已经打探明白，很快找到关慕容晖的地方，沈清瑶低声说：“怎么门口没有看守的，别是有诈？”慕容旭说：“你先躲着，我去看看。若有什么，你不必管我们，先逃出去再说。”
　　慕容旭进去之后，只见慕容晖被绑在柱子上，胸前一团血渍，他双目紧闭，头低低的垂着，只有微弱的呼吸声。慕容旭一惊，忙去给他割开绳索，原来慕容晖当胸被刺了一刀，瓦尔喀人也不过给他草草止住血，受伤之人加上这几日又饿又冻，竟发了高烧，昏迷不醒。
　　慕容旭见四面无人，便背起慕容晖，叫上沈清瑶，悄悄往西北角的杂物堆走去。沈清瑶听得马嘶声，不由喜出望外：“这里有马？”慕容旭微微一笑：“我在这里扮了好几日马夫，弄三匹马的本事自然也有。”然而走近后，两人叫苦不迭，慕容旭本来牵来三匹马，此时竟只有两匹。瓦尔喀部的风俗，以东为尊，马匹都是养在驻地的东边，此时若要再去牵马，势必要穿过整个营地，自然会惊动旁人。
　　慕容旭把慕容晖绑在马背上，对沈清瑶说：“你受累带我二哥哥回去，我随后就来。”沈清瑶摇摇头：“不，你们先走，我来想办法。”慕容旭从杂物堆里掏出一个箭囊和一张弓，挂在另一匹马的马鞍上，低声说：“看管你的守卫被我杀了，可是看管我二哥哥的守卫必然是瞧他病重偷懒去了，等他们回来发现二哥哥不在，势必要大肆搜捕，我到时候趁乱躲起来便是。康普认识你们，却不认识我，我总有办法混过去。清瑶，别在啰嗦了，你赶紧走！”
　　慕容旭把绑慕容晖的绳索紧了紧，说：“你们赶紧走，再磨蹭就来不及了！你是朔州主帅，朔州大局还等你去主持。”此时，营地内一阵喧哗声，想必是守卫发现他二人逃跑，正在搜捕，慕容旭低声说：“你们快走！今天风大，我去点把火，引开他们。”沈清瑶一咬牙，定一定神，“你趁乱躲起来，千万别出头，等我来救你。”慕容旭点点头。“我答应你，你放心。”
　　沈清瑶牵着两匹马的缰绳，向南驰骋而去，目标陡然一现身，瓦尔喀部人立刻高声呼喊，牵马去追，一时间，竟没人注意慕容旭，慕容旭便点燃了西北角堆集的杂物，趁着营地的糟乱一路往东点火，一直烧到马厩。瓦尔喀部大营彻底乱套了，冬日草原风大，慕容旭随手点火，一个个火点迎风而起，战马嘶鸣，人人忙乱。
　　草原冬日最怕点火，眼见着粮草库要烧起来了，众人也无心去追沈清瑶二人，手忙脚乱的开始救火，待反应过来，沈清瑶二人早已跑远。瓦尔喀部的汗王康普勃然大怒，这场火不仅毁坏瓦尔喀部的粮草和财产，更让他在尼伦部和善和部的汗王面前丢人现眼，康普毕竟干练，略一思量便知营地中必有内奸，便下令转移使节团的众人，搜查内奸。
　　此刻慕容旭已经趁乱抢了一匹马，他把自己胡乱绑在马背上后把匕首刺进马臀，受伤的烈马发疯一般向南驰去，只要再跑过两个马身的距离，任凭李广转世，瓦尔喀部的神箭手也射不中他。然而就在此时，慕容旭只觉肩胛一痛，便失去了知觉。
　　“清瑶，对不住了，我这一生失信于你，也不差这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