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娴传》少年胖虎

22、昨夜梦渔阳

　　建和七年腊月初六，长乐宫贵人姜氏生皇五子。
　　惠贵人的祖母柳太夫人与母亲王夫人奉诏入宫陪伴。惠贵人是初次生产，既害怕又辛苦，乍一见祖母和母亲，不由哭道：“祖母，你怎么才来看我？上回只有母亲一个人入宫来，她说你身子好，我还怕她瞒着我。”
　　柳太夫人忙去擦她的眼泪，“我的儿，月子里怎么敢哭？上回没来看你，确实是被那晚的火势惊着了，如今都好了，你万不可记挂着操心。”说着，自己也落泪了。王夫人一边劝着婆母，一边安慰着女儿，瞧惠贵人的脸色不大好，虽心疼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温柔说道：“家里一切都好，你父亲和哥哥好，你弟弟妹妹们也好，家里都记挂着你，你好好保养身子才是。”
　　惠贵人平复了情绪，说：“你们可拜见过皇后娘娘了？还有萧婕妤，我自入宫以来，婕妤待我甚为亲厚。”王夫人说：“入宫自然是要先拜见皇后的。萧婕妤待你好，我心里感激，今日入宫特意给她备了一份礼物，你放心便是。”
　　柳太夫人看着襁褓中的小皇子，说：“一转眼，咱们如儿也做了母亲了，你瞧瞧这孩子，是不是和如儿小时候一模一样。”王夫人笑道：“是，如儿刚生下来的时候，便是这样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呢。”宫女小满笑道：“奴婢听御前的红叶姑姑说，待小殿下满月，就要晋封咱们贵人为荣华呢。老太太、太太是知道的，宫里嫔妃晋封可是要一级一级的来，可是皇上看重咱们贵人，这一下子就要封荣华了，贵嫔之位那也就不远了。”
　　惠贵人嗔道：“当着祖母和母亲的面，你浑说几句也就罢了，可不许出去乱说，没得让人笑话。”柳太夫人点点头，“如儿做了母亲，人也稳重了许多。”小满忙解释：“奴婢绝不敢乱说，只是想让老太太和太太高兴。”王夫人笑道：“你打小跟着贵人，贵人待你亲如姐妹，咱们都知道你是最得力的，你好好服侍贵人和小殿下，日后自然有你的好处。”
　　众人逗着孩子玩了一会，乳母便抱下去休息了，惠贵人摸着床上的小肚兜，倒叹了一口气，“皇上有中宫嫡子，又有皇四子这个福星，诚贵妃腹中孩子更是不必说，可怜我的孩子，未必在皇上心上。”
　　王夫人心里一酸，只听柳太夫人正色说：“如儿，你不必想这些事。我与你母亲每每进宫，都察觉你在嫔妃中人缘不错，皇后娘娘待你也颇为亲厚，皇上待你也不错。你父兄在朝中得力，有安远侯府在，你在宫中仔细经营，总能保得一世平安。”惠贵人一怔，低声说：“一世平安容易，祖母知道的，我不是那种争强好胜的人，可是我怕我这孩子一辈子永无出头之日。”
　　柳太夫人拉着她的手叹了一口气：“你到底年轻，在这里，一世平安便是最大的福气。”

　　敏贵人一把夺下甄荣华手里的小刀，大惊失色，“这是做什么？”甄荣华和她争了几下，没抢回小刀，不由掩面哭道：“我要给皇上写一封血书，求他把晟焕还给我！”敏贵人随手把小刀交给身后的宫人，握着甄荣华的手，坚定地说：“姐姐别急，我来想办法，只是你再也不要做这种伤害自己的事了。”
　　甄荣华哭得更是伤心，“阿筠，我不仅害了晟焕，我也害了你。我听说过完年要大封六宫，可独独没有你我，你这样年轻以后可怎么办啊？”敏贵人听得这话，心志反而愈发坚定，“我还年轻，自然有来日。你放心，我有办法把晟焕接回来。”
　　敏贵人令人端上水盆，亲自挽了衣袖洗了帕子，给甄荣华擦面，“小时候我和四叔家的兰妹妹斗嘴，她虽小，我却说不过她，气得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哭。正好姑母归宁，带着姐姐，姐姐便是这样拿着帕子给我擦眼泪。”甄荣华听到这，不由破涕而笑：“是啊，那时候四舅母还把阿兰训了一顿，怪她就知道欺负姐姐，你听得这话，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敏贵人说：“那时候年纪小，只会哭，哭了便有人哄。现在可不能这样，掉眼泪有什么用呢？”甄荣华听得这话，便沉默不语。敏贵人挨着她坐下，说：“姐姐，咱们禁足一年，宫里宫外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了。现下解了禁足，却也不好随意走动，落在旁人眼里，恐怕又要给我们扣一个不安分的帽子。”甄荣华低声说：“是，我从前在宫里也得罪不少人，现在更不能有把柄落她们手里，我知道的。”
　　敏贵人说：“旁的事咱们不知道，可是这宫里刮什么风下什么雨，却瞒不住人。庄德太妃的女婿何家满门获罪，何平绍好好一个驸马，更是不明不白的死了；母家董氏一族在朝中屡遭打压；阳城长公主又屡屡顶撞皇后，宗室之中对她母女颇有微词。庄德太妃眼见着就要倒台了，姐姐，只怕皇上现在还在后悔呢，晟焕交给她反倒给她生出了做太皇太后的野心。”甄荣华听她说得头头是道，不由惊讶，“你怎么会想这么多？”
　　敏贵人嫣然一笑，“姐姐，你的父亲、我的姑父可是工部尚书啊，姑父近日在忙什么呢？在给先帝翻修陵寝，先帝驾崩才七八年，陵园为何又要翻修呢？”甄荣华禁足一年，脾气性格收敛不少，头脑反而清楚了很多，她思索一番，说：“想来是为了先帝的淑瑾皇贵妃？”敏贵人说：“是啊，甄尚书在翻修陵寝，来日淑瑾皇贵妃谥字追尊自然还得王侍郎出力。姐姐，你的父亲和舅舅在淑瑾皇贵妃上出力，你还怕你我没有翻身之日？”

　　纪衡气急败坏，不由破口大骂：“混账东西！蠢货！瓦尔喀人在关外徘徊聚集七八天，你们竟不上报，你们脑子是被狗吃了！”他揪住一人的衣领，“李回，你是朔州人！你老子娘哥哥姐姐都是朔州人！你们全家不想活了可以直接去投井！或者你直接开关，何必多次一举？！”众将官忙拉着他，李回哭道：“卑职是个蠢的，可卑职绝无半点投敌叛国之心，求大人明鉴！”纪衡上去一脚踢倒他，“是不是还要嘉奖你没有投敌叛国之心？”
　　副将崔和海冷笑一声：“我就说，瓦尔喀部狡诈凶残合该灭族，偏偏京里那些个假道学、酸文人说什么杀降不祥的屁话！如今好了，明儿十五，今天瓦尔喀部来了，让他们打到长安城，杀人放火，比什么灯还热闹！”纪衡急道：“沈大人等人应邀去了瓦尔喀部，这可怎么办？派谁人去接应？”
　　崔和海说：“如今瓦尔喀部兵临城下怎能出关接应？此事须得速报至兵部，瓦尔喀部来势汹汹，必要打一场硬仗，粮草兵马、人员调配必得朝廷来调度。况且沈总兵不在，我朔州群龙无首，还得请朝廷调遣大将坐镇指挥。”纪衡听得这话，勃然大怒：“姓崔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休想借瓦尔喀部的手除了沈大人，来谋朔州的兵权！”崔和海冷笑一声：“你放屁！好啊，还请纪大将军上位！敢问纪大将军该怎么办？”
　　参将江通说：“众位别吵！越是这种时刻，我等更需同心同德！崔大人，纪衡，你们先听我一言。”江通的官职虽比崔和海低一级，然而他资历深厚，崔和海素日对他颇为敬重，如今他开口，崔和海狠狠瞪了纪衡一言，到底不再争吵，众将官也都停下争执，一屋人全看向他。
　　江通肃然说：“瓦尔喀部自建元七年归降我朝，一贯都是安分守己的，我等也是时常奉旨出关查看，谁料到他竟是诈降！”“诈降”二字一出，众人一凛，均想朔州军对瓦尔喀部如此掉以轻心，若是朝廷追责众将官都难辞其咎，然而江通到底资历深厚，诈降一说，确实是洗清朔州军最好的言辞。
　　江通继续说：“幸而我等朔州将士警觉，日日操练兵马，如今瓦尔喀人集结残部来袭，我等本无惧此贼，只是前日沈总兵与京中的使臣应邀去了瓦尔喀部至今未归，我等难免投鼠忌器。照我说，纪衡你去京中面见天子，让此事一一汇报，请朝廷决断。我与崔大人、韩大人一起拟定作战方案；老车你带人守在城头，先看看他们的动向如何，其余人各司其职，先盘点城中粮草能供几日之需......”
　　纪衡此刻心就如在火上煎一般，听得这话，更是急躁，打断江通的话，喊道：“我不去！瓦尔喀部来势汹汹，只怕我还没见到皇上，沈大人就被害了！”江通不慌不忙，“不会的！你别忘了，使臣中带头的可是慕容晖，他是皇后的兄长，靖南王的世子，瓦尔喀人留着他们，必然是要做要挟之事，一时半会，不会害了他们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