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娴传》少年胖虎

24、他生未卜此生休

　　皇上颇为愧疚，“四公主病了一场，小脸儿都没什么肉了，朕多陪着她，却冷落皇后了。”明娴脸上是一贯的贤良宽厚，“皇上说这话便折煞臣妾了，说起来臣妾也该多去看望四公主的，只是家中出了这样的事，实在是顾不上念之了。”
　　皇上关切问道：“听说子惠生病了，皇后该指派太医去瞧瞧他。”明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提起他臣妾就生气！从前臣妾长兄逝世，家中长辈和女眷尚能撑住，偏他哭得伤心大病了一场。如今二哥哥出事，他又焦急伤心又病了。臣妾的二嫂嫂，更是日夜悬心，然而理事持家未曾耽误一日。再看看他，平日里骑马射箭也能，吟诗赏花也会，偏偏一遇见事，还不如深宅妇人，莫说指派太医，臣妾倒想着找人去训斥他一顿。”
　　皇上听闻此言，不由笑道：“皇后何必生气。世子夫人只牵挂仲诚一人，可是子惠是个心软重情的，心里除了兄长，只怕还有旁人，两下忧心，前后夹击，也怪不得他病倒了。”明娴正色说：“皇上，慕容旭如今已经成婚，这样的玩笑话不可再说。”皇上笑道：“倒是朕唐突了。”
　　青珠奉上茶和点心，皇上喝了一口气，很是惬意，“皇后宫中的茶一贯是最好的，一样的庐山云雾，皇后宫中就比别处更醇厚味甘。”明娴微微一笑，“皇上若是喜欢，臣妾便让茶水上的小海去御前伺候。只是皇上喝惯了牛乳茶，只怕小海伺候不好。”皇上笑了笑，“靖贵嫔性子真爽，人还是不错的，更何况瓦尔喀部叛乱，她母族却能不同流合污，确实值得嘉奖。”
　　明娴说：“既如此，不如晋靖贵嫔为昭媛吧，忠君爱国之人，着实当予以褒奖。”皇上说：“原本年后就要大封六宫，虽有瓦尔喀部叛乱，此事也不宜推后。皇后把拟好的名单拿来给朕瞧瞧，今日就定下来，再着钦天监择个吉日晋封，也好让前朝后宫都欢喜欢喜。”
　　明娴亲自拿来名单，“旁人也罢了，臣妾想着沈昭仪出身显贵，人品贵重，论起来封妃也使得。只可惜昭仪膝下无子，若是封妃，只怕不能服众，可若不封妃，确实是委屈她了。”皇上点点头，“沈昭仪服侍朕多年一贯是妥帖的，应该封妃。晟焕的生母无德，庄德太妃如今病重，既如此，就让晟焕去跟着沈昭仪吧。”
　　明娴心中不忍，“皇上，甄荣华如今安分守己，待人也甚为谦和，您若让沈昭仪抚养晟焕，会伤了甄荣华的心。”皇上嗤笑一声，“后宫之中既有母凭子贵之说，也有子凭母贵之说，皇后难道不明白？生母不过是荣华的位份，可养母却是妃位，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甄荣华怎会伤心？何况，”他淡淡扫了一眼明娴殿内的摆放的那顶凤冠，“晟焕年幼，沈昭仪即便封妃又能如何，皇后何苦如此操心？”
　　明娴不意皇上竟想到这上头，心头一寒，面色却是一下子涨红，正要开口辩驳，只见王康从殿外喜滋滋的进来，“皇上，皇后娘娘，大喜啊！朔州刚来的消息，世子爷和沈大人从瓦尔喀部逃出来了！”

　　沈清瑶只觉得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酸疼的，她费力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床幔，她长舒一口气，丫鬟杜鹃在门口看着药罐子，听得声音，忙提着裙子冲到她床前，还没说话，先流下眼泪，“姑娘，你可醒了，我都要担心死了。”
　　门外又进来一人，竟是纪衡，他拿着一个盒子，说：“杜鹃姑娘，你拿这个参给太医看看，这个参......沈大人你，你醒了？”他把盒子顺手放在桌上，不由喜出望外，凑到清瑶的床前，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终于退烧了，太好了！我这就去请太医过来！”
　　杜鹃扶着清瑶坐起来喝了一些水，问她：“姑娘你昏睡这几日，除了药就靠参汤吊着，肯定饿了，我这就让人给你炖鸽子汤。姑娘，你还想吃些什么？胡妈妈前几日得了一个药粥的方子，不然让她熬个粥也是好的......”清瑶忍俊不禁，“怎么都是吃的？”杜鹃又掉下眼泪，“姑娘，什么都是虚的，你能好端端的吃饭比什么都好。”
　　清瑶拍拍她的手，笑道：“好，只要你不哭，我肯定好端端的吃饭。只不过现在口里没滋味，也没什么想吃的，过会再说吧。”杜鹃擦了擦眼泪，“姑娘，那日他们把你送回家，整个人就是一个血葫芦，高烧烧得烫手，我心里实在是怕极了，好在京里派了几个太医来，到底是伺候皇家的太医，医术精湛，把你从阎王殿拉出来了。”
　　清瑶蓦然抓着杜鹃的手，问道：“慕容旭呢？”杜鹃一怔，“姑娘，慕容旭好端端在京城啊？”清瑶摇了摇头，只觉得肩胛骨疼得快要裂开，杜鹃瞧她的脸色，低声说：“慕容公子已经成亲了，姑娘你不要再挂念他了，这些日子，慕容家也派人来了，但是人家只顾着世子爷，没人来看你。只有纪大人，姑娘，纪大人这些日子一直守着你，他心里那样焦急，却还是想着你的清誉，多数时间都是在门外守着，方才许是太高兴了，才有些冒昧。”
　　沈清瑶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只是这话不可与人言，即使亲厚忠贞如杜鹃，也无法言说。她心里愈发的焦急，又问：“世子爷怎么样了？”杜鹃说：“世子爷一直在驿所休养，奴婢也不太清楚，只听说他伤势比你严重多了。奴婢知道，慕容家无旨不得离京，但是慕容家已经来了两拨人了，奴婢猜想着，怕是世子爷不好了。”
　　沈清瑶心里更是叫苦不迭，慕容晖生死未卜，慕容旭更是下落不明，最要紧的是整个朔州城也只有他二人知道慕容旭跟着来了朔州，如今这形势，清瑶连个商讨的人都没有，眼下除了焦心忧虑，竟别无他法。
　　杜鹃瞧见纪衡，就如同瞧见未来姑爷，是十分的热情恭敬，她给清瑶盖好被子，转身对门口的纪衡说：“纪大人帮奴婢照看一下姑娘吧，太医方才吩咐过，熬好的药他老人家要看一看。”也不等清瑶和纪衡说话，她便笑眯眯的出去端药罐子了。
　　纪衡站在门外，面无表情，清瑶只得冲他点点头，“则怀进来喝杯茶吧。”纪衡不理睬她，仍是面无表情的站着，半晌，又自顾进来。他看着清瑶，劈头盖脸的问：“你既如此挂念他，当年为什么要拒婚？”清瑶面色一沉，“与你何干？请你慎言！”
　　纪衡冷笑一声：“你就剩一口气的时候，嘴里还叫着慕容旭的名字，偏偏要装作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拒他千里！你白白在这鬼门关走了一遭，若是当年嫁给慕容旭，此时就在京中锦衣玉食，平安无忧。”清瑶听到这话，心口一疼，“哇”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她嘴里喃喃的念着“平安无忧，平安无忧”，只觉得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薛玥宜此时已是心急如焚，“听沈清瑶那里递来的消息，五弟竟是下落不明了，这可如何是好？娘娘，朝中派人去接回使臣团，若是五弟还在瓦尔喀部，让他扮成小厮，咱们再上下打点，多半是能混过去，即便混不过去，皇上总不见得非要杀他。可是倘若五弟他，他被害了，这可怎么办？”
　　明娴问：“传消息的人靠得住吧？”薛玥宜说：“娘娘放心，是宝来去的，他打小跟着五弟，最是忠心，沈清瑶也是知道他的。宝来说，沈清瑶也派人去打探五弟的下落，只是这些多日子了，竟没有半点消息。”明娴静默不语，手里不停拧着帕子，半晌，她叹了一口气，“嫂嫂，我想着五弟怕是不在了。”
　　薛玥宜急道：“这可怎么办，祖母年纪大了，大哥哥已经不在了，五弟这样她如何受得了？现在是得宝扮成五弟，在家里装病不出，可是他总不能病一辈子，何况若是常年病着，亲友总要去看望，这如何瞒得住人？”
　　明娴哭道：“是我们害了他！都是我们害了他！当年若是让他娶了沈清瑶，如今他正好端端在家里。被猜忌也好，被闲置也好，他总是好端端活着的。可怜他才二十六岁，他......”薛玥宜忙拦着她，劝慰道：“娘娘别着急，咱们继续派人打探，只是妾身听闻，我朝将士英勇，这场战事眼看就要结束了，咱们须得在使臣团回朝之前知道五弟的下落。”
　　明娴问：“玉心怎么样了？”薛玥宜面上颇有赞许之色，说：“五弟妹虽年轻，却是极其沉稳，我瞧她是个极开明宽厚之人，娘娘放心。”明娴叹道：“旭儿若能回来，一切都有办法，若是他真的不在了，玉心才十九岁，她这一生也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