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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宫花寂寞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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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八,暴雨依旧。
宫里消息传得似乎格外快,早起来请安的嫔妃打扮得都极为素净,除了日常行礼问安,又多了一道致哀的礼节,然而一众嫔妃中,独独缺了诚贵妃。
甄昭媛向来是个爱生事的性子,不待旁人说话,她便开始朝着与诚贵妃同住一宫的兰贵人开始发作:“早起请安是妾妃之德,贵妃娘娘为何不来?莫不是雨天地滑便偷懒了吧,你们福阳宫便是这样侍奉皇后娘娘的?”
兰贵人是建和四年选秀入宫的嫔妃,年轻美貌颇得圣宠,甄昭媛如此质问,兰贵人自然不肯示弱:“福阳宫掌事姑姑一早便来禀告皇后娘娘,昌和公主感染风寒,身边不能离人。皇后娘娘慈爱,不仅不怪罪,还赏赐了雪参给公主补身子。怎么甄昭媛在是在质疑皇后娘娘?”兰贵人口齿极为伶俐,不待甄昭媛反驳,又接上:“皇后娘娘慈爱,皇上也是心疼公主,甄昭媛身为昌和公主的庶母,难不成对公主没有慈爱之心?嫔妾年轻,旁的见识也没有,只知道侍奉皇上和皇后娘娘便是要顺从主子的心意。”
沈昭仪素来和气,见状忙劝道:“都是服侍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姐妹,娘娘面前,甄昭媛不过是多问一句,大家若是拌嘴,岂非伤了和气。”兰贵人何等伶俐,忙跪下:“皇后娘娘赎罪,是嫔妾失言了。”
后宫嫔妃明里暗里互相争斗,明娴已是屡见不鲜了,当下只淡淡说道:“后宫要以和为贵,这般争执与市井妇人何异?”沈昭仪等一众嫔妃忙跪下称是,甄昭媛虽不服气,也不敢再反驳,只狠狠剜了兰贵人一眼。明娴看着何荣华吃力的坐着,心中不忍,说道:“近来阴雨连绵,何荣华有了身孕行走不便,生产之前不必来给本宫请安了,只管好生养着就是。”
何荣华要起身谢恩,明娴摆了摆手,跟着何荣华的宫女忙去扶她坐好,与何荣华同住一宫的顾宝林笑着说:“皇后娘娘真是体恤咱们姐妹。何姐姐近来一直腿肿,现在好了,何姐姐可以多休息将养了。”
甄昭媛素来和这些年轻嫔妃不和睦,更何况顾宝林这种没什么恩宠的低位嫔妃,顾宝林话音刚落,甄昭媛便“哼”了一声:“顾宝林的意思是因为皇后娘娘不慈爱,让何荣华来请安,才害得何荣华腿肿?想当年本宫怀皇三子的时候,可以没落下一日的请安!”顾宝林又气又怕,忙跪下:“皇后娘娘恕罪!嫔妾心中感念皇后娘娘恩德,笨嘴拙舌说得不好,请皇后娘娘恕罪。”何荣华也很是着急,又要起身,甄昭媛便说:“何荣华好端端坐着吧,免得又闹出什么腿肿、手肿的热闹来。”
何荣华已经起身,还不等下跪,便受了甄昭媛这样一句话,窘得眼泪都出来了,明娴本就心情烦闷,见甄昭媛还处处惹是生非,不由动怒:“昭媛慎言!你位列九嫔,当宽仁待下,本宫记得,昭媛有孕时,本宫也免了你的请安,是你偏要日日来,如今何必拉扯旁人?顾宝林起来吧,你好好扶持何荣华生产,皇上和本宫这里,自然给你记一份功劳。”
几个年轻的嫔妃扶起顾宝林,皆怒目以对甄昭媛,如嫔低声劝道:“宝林不必哭,咱们有皇后娘娘做主呢,旁人想欺负人,那是不能够!”甄昭媛一脸不情愿:“是臣妾话说得不对,请皇后娘娘勿怪,只是......”旁边的萧婕妤看不下去,扯了她一把,甄昭媛才悻悻的闭了嘴,不敢再说下去。
众嫔妃陪着明娴说了一会子话,明娴便道乏了,让她们自行散去,众人也知明娴情绪不高,便行礼离去,只余下宋婕妤一人。
宋婕妤是建和元年选秀入宫的,家世寻常,容貌也不过是中人之姿,只因她是四公主生母,在皇上面前才有三分恩宠。然而宋婕妤却是极为安分守己的一个人,每日除了日常请安和去延庆殿拜佛,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宫中刺绣、画画和照顾四公主,极少和其他嫔妃走动往来。明娴见她是极本分踏实又极明白懂事的一个人,素日里也爱与她多说几句。
众嫔妃离去,宋婕妤从贴身宫女青橘手里接过一个木盒:“听闻娘娘今日要在延庆殿为慕容大人做一场法事,臣妾昨天晚上抄了几卷《往生咒》,请娘娘一并焚了,也让臣妾尽一尽心意。”
明娴颇为动容:“婕妤有心了。”青珠忙去接过,宋婕妤温声说:“娘娘知道,臣妾是闽州人氏,闽州近海,常有台风,家父在任上时,每逢夏秋之交,总为了暴雨洪水的事殚精竭虑。臣妾听说慕容大人的事,便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臣妾不能在父亲面前尽孝,为慕容大人这样的良臣尽一尽心也总是好的。”
宋婕妤情真意切,明娴听得这话,感动落泪:“嘉禾有心了。”宋婕妤继续温声劝道:“娘娘的兄长虽然不在了,娘娘在京中还有其他亲人,每逢年节总会相见,不像臣妾,母家远在闽州,入宫六年,臣妾也只在生四公主那年见过母亲。”
明娴心念一动:“前些日子本宫听说,禁军中新上任的一位参将便是闽州人氏,还是先帝成顺十七年的武进士,嘉禾你可有听说?”宋婕妤又惊又喜:“臣妾表姑母家的表兄便是成顺十七年的武进士,娘娘,这位参将大人可是姓薛?”明娴笑道:“不错,本宫记得成顺十七年闽州统共有三位武进士,禁军上的薛清大人想来就是嘉禾你的表兄了。”
宋婕妤甚是激动,转念一想,又黯然道:“参将职位不过四品,想来家中女眷也没有诰命,非命妇岂能入宫。”
明娴瞧她的样子,一心想要成全她,说道:“没有诰命是不能进宫的,但是本宫可以传召她来,等过几日天气好了,本宫召薛参将的夫人进宫说话便是了。”
宋婕妤叩头谢恩:“皇后娘娘恩德,臣妾感激不尽。”青珠忙去扶她起来,宋婕妤又陪着明娴说了一会子话,千恩万谢的离去了。
宋婕妤住的文山宫位置僻静,主仆二人穿过御花园后,路边只有几个穿着蓑衣的內侍,青橘打量了四周,忍不住低声说:“娘娘何苦非要见薛家娘子?”宋婕妤低声说:“我只见她这一回,我只想瞧瞧清表哥的妻子是什么样子的。”青橘急道:“如果闹出什么事来......”宋婕妤握着她的手,坚定的说:“不过是我在宫中思念家人,请皇后娘娘召表嫂进宫说话罢了。”
青橘小心翼翼打量了四周,小声说:“奴婢最知道娘娘的心,但是您已经是婕妤娘娘了,表少爷也娶了亲,您见薛家娘子一回不打紧,奴婢是怕您伤心。”宋婕妤顺手扶了扶伞柄,淡然说道:“我就想瞧一瞧表嫂是什么样子的,见一回说说话,送些东西,尽一尽亲戚的情意,也就是了,你难道不知道我的性子?”
青橘不敢再说,只尽心撑着伞服侍宋婕妤回宫。
青珠点了点盒子里的东西,惊叹道:“娘娘快看,宋婕妤竟写了这么多。”明娴点点头,说:“一会去做法事的时候,都焚给大哥哥便是了,宋婕妤倒是有心了。”青珠想了想,说:“论容貌宋婕妤虽然不是绝色,也很是白净秀气;虽非世家大族,也总是官宦人家出身,何况又有四公主傍身,只是这样一个人,竟从来不争宠不生事,也是难得。”明娴说:“宋婕妤是个好的,性子安静,行事稳重,你且瞧着吧,只怕比有了儿子的甄氏要有福气得多。”
回到寝殿中,明娴让卸了钗环,换一身素净衣服,冬云问:“总不好太素净,不如簪这支累丝九尾银凤钗吧。”明娴点点头,冬云服侍她换了一身水蓝色的衣衫,给她简单的挽了一个发髻,赞道:“娘娘头发可真好,又浓又密,前些日子宋婕妤身边的青橘还来问您用什么头油,青橘说宋婕妤自打生了四公主,落下了脱发的毛病。”
青珠笑道:“真是个傻丫头,脱发和头油有什么相干?”明娴吩咐青珠:“你得空让太医院给宋婕妤开个调理的方子,宋婕妤也是可怜见得,娘家远在千里之外,要不是还有四公主,皇上眼里哪还有她这个人?”
青珠说:“奴婢记下了,待会咱们做完法事奴婢就去趟太医院。只是今天甄昭媛这个样子,娘娘怎么不趁机发作了她?”明娴摇摇头:“甄昭媛向来和诚贵妃不和,又一向爱口舌上逞强,本宫懒得去搭理。孟婕妤母子的事,我倒细想了一下,这个根源就在皇上身上。孟婕妤伺候皇上多年,又生了皇长子,也该给个贵嫔的位份了,有个主位的位份,她母子日子才能好过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