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舟中》十五月生

2、第二章

　　宁怀真并不是剑修，事实上，他连在剑上站立飞行一刻钟都做不到。
　　你永远也无法带飞一个恐高的人。
　　落英林虽就在平城，但能够选做小试地点的，都是远离人烟的荒郊野外，一则是避免太清学宫的学生们使用术法时影响到周围的居民，二则是年长学生的小试，基本要与一些有一定攻击力的魔物打交道，虽然小试都会由先生们下好结界，但仍然需要尽力避免魔物影响到没有灵根的平民。
　　宁怀真早已与平城守卫混了个脸熟，点头致意后出了城。他想起上个月小试的地点选在了明光城一处义庄内，明光城离着有千万里，他还得提前一天回太清学宫，从学宫内的传送镜里走。
　　小试的地点随机，也是为了帮助学生积累在各种环境下与魔物战斗的经验。归功于太清学宫的开山祖师爷桓婴，玄荒近一百年虽都风平浪静海晏河清，但桓婴祖师爷定下来的规矩不能改，所有学生在正式成为天师前至少要有十年的修行经历。
　　宁怀真灵根觉醒的年纪小，十五岁就已经是太清学宫的九年生，但这位学生中的大前辈内心的小算盘很多年前就打好了。
　　天师这份工作自然是极好的，可高报酬高稳定伴随而来的是与妖魔打交道的高风险。宁怀真不像其他同窗那样胸怀抱负一腔热血，一定要在年轻的时候轰轰烈烈做出一番大事。
　　打工嘛，只要不丢饭碗，混混日子划划水，捡些简单的除魔委托做，又有什么不好的呢？只有做不完的活，没有累不死的人。
　　平城是归属中州的一座小城，很多年都没出过什么大妖大魔，又是他的家乡。明年从太清学宫学成，正好把名挂在平城颜氏下，守这自家门口那一亩三分地的太平，平平淡淡也是一种人生嘛。
　　他脑子里想的东西早已从小试飘到天边，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来过。宁怀真前脚出城，立即从随身的乾坤袋里掏出一张白纸。这张在凡人眼里再普通不过的白纸，却能施展太清学宫泼墨化物的绝招。只见宁怀真蘸湿食指，在白纸上随意勾画了一下轮廓，一匹毛皮油光水滑的小黑驴瞬间就变了出来。
　　宁怀真斜跨上驴，把早上还没啃完的那半个白面馒头塞到小毛驴嘴里，哄道：“好小驴，给你吃我婶儿蒸的大白馒头，快带我去落英林。”
　　这驴虽是画出来的，却颇通人性。亲昵地蹭了蹭宁怀真的手心，撒开四蹄子就朝着宁怀真所指的方向奔去，黄土道上瞬间扬起一片烟尘。

　　往城郊赶了差不多二十几里的路，宁怀真总算到了落英林外。因是冬天，看不到繁花开遍，落英纷飞的春景。但雪落在枯枝上，亦是像误入了琉璃世界般，别有一番意味。
　　小驴的脚力快，但终究是灵力凝成。将宁怀真带到落英林后，咴咴叫了一声，变回了白纸。宁怀真站定，有些庆幸：“紧赶慢赶，总算在巳时到了。”
　　他拿出贴身放着的太清学宫通行玉牌，输进了少许灵力，待玉牌微微发热后，虚空忽如石子投入水波一样泛起涟漪，宁怀真朝那涟漪的中心伸出手，朗声道：“太清学宫九年生，宁怀真。”

　　因小试形式众多，有时需要先生们制造多个幻境供学生考试用。像现在这种情形，大概也是一次幻境试炼了。
　　果然，那涟漪似是感应完毕，中心光芒大盛，将宁怀真并入其中。等周围的光芒消散，宁怀真定睛一看，却是春日的落英林。此间是一片漫至天边的桃花林，微风吹过，落红簌簌如雨，一条小溪自桃林中穿过，落花在水面上飘飘转转，由溪水带去下游。
　　忽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老者的声音：“冬月小试内容，每个幻境中有三只桃妖，只有抓住三只桃妖的人，方可离开幻境，小试成绩按所用时间而定。”
　　宁怀真听完小试要求，心里松了一口气。桃妖是一种魔力低微的小妖精，别说魔族，在妖族中也是不足为惧的存在。这种难度的小试，对修行了九年的学生来说，简直就是送分题。想必，今日那位他最怕的先生，必定是不在的了。
　　想起上次那位先生出的小试题，宁怀真在幻境和暖的春日下，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不过虽说题目简单，但终究是不能考太差的。桃妖虽魔力低微，但它擅长幻化，身带毒性，还喜欢易容成各种物事来欺骗人类。要在这漫山的桃林中抓住三只麻雀大小的桃妖，倒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宁怀真心念一动，很快就有了计较。
　　他先漫无目的地在桃林中转了一圈，最后蹲在溪边，状似懊恼地骂道：“这是什么鬼题目，在这么大的桃林中找东西谈何容易。算了，我且睡上片刻，养精蓄锐积攒灵力，待我醒来，直接用灵火将这片桃林烧个精光，想来也要不了多久，到时候看这些妖精怎么躲。”
　　宁怀真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表演完这通后，直接卧在一棵桃树下，就这样睡了过去。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头顶的枝叶中窸窸窣窣传来响动。宁怀真仍做熟睡状，看上面的怎么表演。
　　又过了一盏茶，似是确定他真的睡着了，枝叶里传来了小孩子说话的声音，先是一个极为甜美的女孩儿声音：“你们再看看，这人是真的睡着了吗？不会装睡来骗我们吧？”
　　另一个男孩儿的声音听起来脾气就不怎么好：“他睡醒了马上就要放火来烧我们了，先下手为强，我们把他掐死算了。”
　　宁怀真眼皮一跳，好家伙，一言不合就杀人，这位也是个急性子。
　　最后一个声音慢慢悠悠的，说话却极有条理，想来是这三个小妖精中拿主意的，“这人可是有灵根的！我们三个灵力低微，别被他掐死就好了，听我说，我们先这样…再这样…”
　　三个小桃妖压低了声音，谋算了好一通。宁怀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得这小妖精本事不大，心思倒是不少，颇为有趣。
　　小妖精们计划完这通后，枝叶上的响动消失了。宁怀真猜他们的作战计划已经制定完成，估摸着自己也该醒了。这才装模作样地伸了个懒腰爬起来，抱着身旁这棵大树活动了下筋骨，抬起手捏了个诀，看起来马上就要放火烧山的样子。
　　他虽然演得像模像样，心里却在求那些小桃妖快来套路自己。因为宁怀真，是天生的水灵根，因相克不擅长火系的法术。现在只是在做假把式而已，这三个小东西再不来接戏，他就快要编不下去了。
　　心诚则灵，宁怀真正想着呢。脑后突然袭来一阵劲风，他偏头躲了过去，一块石头砸在了他面前的桃树上。
　　宁怀真挑了挑眉，佯装暴怒地冲向石头飞来的方向，他从乾坤袋中掏出几张符纸，裹挟着灵力拍向那偷袭的桃妖。
　　那桃妖自然不敢应战，勉力躲过宁怀真的攻击后，逃向了桃林深处。宁怀真运气跟上，密林深处枝条掩映，小径众多，难知其通往何处。桃妖一面逃一面朝他扔石头，大叫道：“放火烧山，大坏蛋，打死他！”
　　宁怀真躲开扔向他的石头，屏气分辨石头扔来的方向，指尖凝起灵力击向那只妖精，只听见密林深处一声惨叫，接着就是什么东西落到地上的声音。
　　他冷笑道：“雕虫小技。”走向被击晕的桃妖，宁怀真谨慎地在远处用绳索抽了抽桃妖，确定它真的晕倒后才俯身准备把这只绑起来。桃妖外形就像一只粉红毛色的小雀，不过长的却是一张孩童的脸。
　　宁怀真用手戳戳小桃妖，那原本已经晕过去的小妖精忽然像一个被吹胀的球一样鼓了起来，“砰”的一声在宁怀真脸上炸开，青绿色的毒雾瞬间兜了宁怀真一头。
　　瞬间眼前似有烟火炸开，漫天花雨化作千百只的桃妖在他身边扭屁股嘲笑。
　　宁怀真翻了个白眼，不负妖望地晕了过去。
　　“啊…呼……吓死我了，吸了我们三个的毒，毒不死你也得把你弄成傻子。”
　　慢吞吞的桃妖拿树枝戳了戳宁怀真的脸，“还好这人是个蠢蛋。”
　　女孩声音的桃妖抱怨道：“晕过去了，不好玩。”
　　急性子的桃妖把宁怀真翻了个面儿，从他身下拿起了乾坤袋，“我见那些人类都带有这个，里面装了不知多少法宝，我们玩这个，这个好玩。”
　　妖精终究是小孩心性，听到有好玩的东西后瞬间把宁怀真甩到一边，拿起乾坤袋鼓捣起来，可那东西不知被什么术法封印起来了，怎么打都打不开。
　　急性子道：“你们两个没出力吗？”
　　另外两个都很委屈，“我们用了力啊，可不知为何这个就是打不开。咦？我的手，我的手怎么被黏住了？！”
　　三妖定睛一看，那乾坤袋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坨黏糊糊的胶水，他们方才手上用了力气，反而让胶水黏得更紧了。
　　稳重一些的桃妖意识到了什么，低头看向本该晕过去的蠢蛋人类。可地上哪还有什么宁怀真，只有一张画了人像的白纸罢了。
　　意识到中计的众妖慌不择路想要逃跑，三个妖分作三个方向逃窜，弹成一团反而与那胶水的联系更加紧密了。
　　头顶有黑影掠下，又带起一阵如雨落英。宁怀真从树上跳下来，看着三只还在骂骂咧咧的小妖精，又好气又好笑：“玩够了的话，我就带你们去交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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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锵锵锵！本作第一批吉祥物正式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