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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丹阳城这几日热闹非凡,沉寂多年的城镇突然之间鲜活起来。大街小巷,茶馆酒肆,都在传一件新奇有趣的事。

      首先是,几日前女人们在街上遇到的那仙一般的男子,竟然是凤仙楼的新头面。楼里故意放出来试一试大家反应的,这效果大家有目共睹。引得女人们神魂颠倒不说,还堵了整整半条街。其次,这位花名为醉仙的公子五日后会在凤仙楼正是挂牌,拍卖他的第一次面客席位,重点是面客而非接客。疏离又不可高攀的做派,更增加了男人女人们的探寻欲。

      除了抛出的噱头,讨论的重点还是在这拍卖当日的规矩上。这拍卖的规矩十分的严苛,所有入围的名单皆是由醉仙公子筛选,其中名字难听、相貌不佳的、文采不佳的、有案底前科的、囊中羞涩的五种人占其中一项就必须刷掉,光这几点,就摒除了大多数普通人。能留下的非才既貌,非富即贵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光这造势的波澜除了皇帝巡游至此,也就这仙一般的人儿闹的起来。

      大家一边捶胸顿足自己出身不好,相貌不好,一边也恨自己没读书,连初试的资格都不够白白活了这一遭。

      言论多了,大家的话头又转向了有钱有权的世家,顺带编排总结出美人也不过是势利眼,都是为了赚钱想出来的新鲜法子罢了。原来美人也并不是那么的完美无瑕,也是爱钱爱物的主。这样的言论一出,大家的心里突然就平衡了。

      就算不能参与竞拍,但大家看热闹八卦的心一点不弱,这几日为了偶遇“美人”不少人提前来探路。好在凤仙楼把后院守的死死的,让“好色徒”们扑了个空。

      再说相留醉这厢,他拿着平整光滑的镜子左右仔细的看了看自己。白面郁气,刀眉桃眼,鼻梁挺立,鼻峰如线。昏睡了一年,脸瘦的有些凹陷,下巴略尖。他眼里没有什么神,整个人也阴郁的不像话。

      和外边的打手方阔的眉眼比起来,他除了眼睛看得出些男子的刚硬,脸上的线条阴柔的如女子一般。怪不得丑妇不想他看到自己,连他自己都不喜欢自己这张脸。但为什么那么多人会对一张这样的脸痴迷呢?他扣了镜子,不打算再去动它。

      那天发现自己会竹笛后,他打算其他乐器也都试试,以便想起更多的事情。他命龟奴把楼里的乐器统统搬进了房里,挨个摸索试音。老鸨小凤仙看他如此上心乐的合不拢嘴,立即又调了两个小斯送了过去供他差遣。

      楼里来了个神仙一般的人物谁不好奇,姑娘们小倌们一波波的找由头来他这闲坐。最开始相留醉应付招待一番,他觉得都是讨生活的可怜人,不能因为讨厌这个地方而牵连这里的人。来得多了,他觉得他想多了,大家虽然沦落风尘可没有惺惺相惜的感情。都是俗人,都是来看他的俗人。

      他直接命人远远摆了一排凳子,让小厮斟茶招待。更舍弃了寒暄,自顾自摆弄乐器,自我屏蔽莺莺燕燕们太过放肆的目光。

      只是忙坏了那些小斯,哪那个都是自己主子得罪不起。茶凉了倒水,一波又一波的撤盘子递糕点。

      姑娘们各个眉眼含春,扭捏别扭着。似乎期盼着他能看自己一眼,结果各个失魂落魄的离开。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半分回应,只有小厮们倒是可呵呵的陪着笑脸。

      他们各个可都是玩弄风尘的主,那个恩客不都是拿着大把银子宠着哄着,他们才会开脸陪笑。偏偏是这清冷的公子,自己都往上贴了,却换不来一句话一个笑脸。临走前还各个殷勤的放了不少吃穿用度和银子,生怕这狠心郎君饿着渴着。

      有些人知趣,坐坐便走,有些人却并不知趣识趣。比如对坐这三位姑娘,磕着瓜子喝着茶笑眯眯看着相留醉。整整两个时辰,瓜子壳都堆成山了,茶也换了好几壶。相留醉每次抬眼都能看到三个人在慌乱的搔首弄姿,朝他抛着自以为很勾人的媚眼。他可不是来消遣的恩客啊。相留醉皱了皱眉摇了摇头,三个人突然像断了气一般猛吸了口空气,然后夸张的尖叫起来。

      “公子,公子看我了!!啊啊啊~~~我死了~~~~~”

      三人的声带嘶吼破了音变了调,回荡在房间里,刺耳难听。

      相留醉终于忍无可忍,拨弄琴弦的手噶然一停,搬起琴砸向桌子,“来人!!送客!!房间重新打扫干净!在叫几个打手过来站在门口,不许再放任何人进来!”

      小厮们得了令,却面面相觑。头一次赶主子,大家都有些为难。

      三个姑娘也算是楼里的红人,平日里小厮们都敬着捧着,都有些自视甚高。一个红衣女子妩媚的摸了摸脸,扭着身子站了起来。“哎呀,公子不必羞怯。大家都是风尘中人,如果三选一让你很为难,我们不介意一同陪伴公子的,大家热热闹闹的也挺好的。”

      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臆测出自己看上她们的?相留醉气的脸色发白,理都不想理这些人。他看向门口小厮,机灵的小厮们立刻收到了主子不加掩饰愤怒,权衡了利弊,由一人带头行动。大家也不在犹豫,两人一组架起一位姑娘,几步出门,往门外那么一丢,又招呼两边的打手排在了门口组成了人墙。

      “哎哎,公子,要不然我们轮流过来伺候你也行,我们可比这些粗使的丫头们细致多了。”绿衣姑娘边被拉出来边说。

      显然三个姑娘都不觉得自己又什么问题,对自己都有着谜一样的认知和自信。

      “唉,你们什么意思?你们一个个花枝招展的模样,那个不是我们收拾出来?!”
      “你看你瘦成杆子一样,你能提能抗嘛?”
      “说你细致?你细致到男人床上去了吧?裁剪针织,你们那一个会的?”

      三个姑娘还欲硬闯,几个她们口中粗使的丫鬟不爽的走了出来,和三个人吵了起来。

      三个姑娘的战斗力瞬间被激了起来,都撸了袖子准备开吵。

      相留醉端了一盆水,一盆泼了过去。六个人或多或少都被溅到。相留醉把盆仍在地上,当啷一声响。众人安静。

      “都滚!”相留醉说了一个字,掷地有声。

      六人看真惹恼了正主,都麻利的消失了。

      “把房间打扫下,艾叶薰一下各个地方。再用檀香把这脂粉味薰掉,熏不掉就叫妈妈来再换住处。”相留醉火气很大,对门边的小厮吩咐,语气里掩不住的气恼,小厮们也不怠慢,立刻进进出出忙碌起来。

      这么折腾一遭天擦了黑,吃过晚饭,相留醉终于能安心想事情了。

      洞箫,横笛,七弦琴皆不在话下。琵琶会一点儿,却感觉不是很精通。跟着记忆拨弄了一段,手竟然无意识的开始发抖,拨弦不成调,却有什么东西扎的心一疼。

      鱼姑娘说国士无双的相留醉一首琵琶曲彰显大唐之神乐,他却连弦都拨不出调。他都怀疑,他到底是不是那个传说中的相留醉。

      这曲子像禁忌一般,一拨弦心抑制不住的疼,手也跟着抖。可是越是如此,相留醉越想突破,弹了几遍疼了几次。最后一次“噗呲”一声,竟然吐了血。

      他呆愣看着那些血渍,有很多面孔从眼前走过,有父母,兄嫂,自己的丫鬟随从,还有一身红衣的小捕快。大家都十分难过的看着他,一个个的摸着眼泪哭笑朝他走来。他们似乎想从他的脑子跳出来,却被某种力量生生按了回去。

      周围的小厮们看他痛苦的样子,都吓坏了。拿水的拿手,擦血的擦血,叫人的叫人,好不热闹。

      不一会儿,小凤仙第一个就跳了进来,心肝长心肝断的围着他问东问西,手上也不老实在他身上乱摸。他抓了她不规矩的手,擦了擦嘴角的血魅惑的笑了笑,叫了声妈妈说了声无碍。那老女人受宠若惊的哎呦哎呦的笑着,宽慰了几句,吩咐丫鬟们拿了几种名贵补品看他吃下,才眉眼含春的扭着身子离开。

      第二个进来的竟然是两日未见的鱼美人。

      一只脚刚迈入门,鱼美人已经梨花带雨扑了上来。相留醉礼貌的扶住了她的肩膀,才阻止她扑进自己的怀里。把红着一张脸的她按在了圆凳上,她用蚕丝手绢摸了摸泪,才慢吞吞的说道,“公子,你打我吧!骂我吧!我本想悄悄收留公子安歇一晚,第二日便送公子里去与家人团聚。那成想被妈妈听了墙角,害公子沦入贱籍,我罪该万死!”

      说罢,又是一跪,相留醉忙扶住又把她按回椅子上。

      “我知姑娘良善,定不会加害于我。”相留醉叹了口气,看来鱼姑娘还是良善的。“我看这几日楼里的人都来我这问候,却独独不见你,可是那婆子难为你了?”

      “难为公子落难还为我着想,也就禁足了两日。她见公子有心依附,便放我出来了。”

      “如此便好。”他倒了杯茶,推到鱼姑娘跟前。

      “眼下你我皆沦落风尘,应该守望相助。如果公子不嫌弃,就认下我这个妹妹。”鱼美人美目含水闪闪发光更显得楚楚动人,眼神真诚无欺。“我看那凤婆子看你看的紧,定不会叫你出这院子,眼下也没个心腹。你若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就吩咐我去办吧,就当给哥哥赔不是了。”

      “妹妹有心了,眼下确是有事求到妹妹。”相留醉眼下能信的也只有她,她既然开了口也不多客套。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翡翠玉牌,上边刻着一个“醉”字。玉是好玉,上边字倒是有些特别,此字是一般的篆字,比划十分的幼稚歪歪扭扭的,不像行家所刻,更像稚子的玩笑之作。这是他的最珍视的贴身玉佩,如何珍视他想不起个一二,就是握着的时候挺开心的。丑妇显然很了解,每次整理衣服的时候会特意把它压在衣服上头。他把她递给鱼姑娘,“平四街有个小院,我有个贴身丫鬟出去办事,算日子明日便是归期,劳烦鱼姑娘跑一趟,把这个交给她,想办法让她来见我。”

      小鱼姑娘听他承认这个兄妹关系,心里的烟花又炸了起来。她抓了玉牌顺势又攥住相留醉的一只手,“小妹定不负嘱托!”

      相留醉没有挣脱,让人办事总是要给些好处的,眼下他能靠的也就这张皮囊。他心里盘算了着,离他挂牌的日子还有几日,若丑妇得了消息立即来救自己。这样就不必参加大后天的拍卖会,更不必干这出卖色相的营生。事后丑妇生气自己逃走的事,那就赔个礼道个歉什么的,怎么着他还是回到了她手里,左右他还是她一个人的。他这也算是给她的恩赐,她如果识趣应该懂知足和感恩,这样想着想着竟然安心了不少。

      深夜十分,所有人进了梦想。狂风突然大作,吹的院内树干哗哗作响,窗户猎猎,不一会儿大雨倾盆。

      小厮们也是尽责,起身把各个主子的窗门都掩好。走到“醉仙”公子那里的时候,有心的多看了一眼,也就是这一眼,救了相留醉。

      丑妇说过他的旧疾未愈,变天之即就是他伤痛发作之时。有着上次惨痛的经历他自是不会忘,只是不曾想到这雨来的如此急切。雨点不过落了半刻,浅眠的他被刺痛立刻弹起,抱上了小腿。

      “小意,小意!!”他疼的大叫两声小厮,却无人回复。正准备撞床砸晕自己,幸的这当值的小厮多看了这一眼。

      小厮大夫赶来的时候惹得大门口的狼狗汪汪直叫,到进了屋,所有人没一个囫囵的皆都淋了个透彻。那大夫也不停歇,抓了相留醉的脉就诊,又翻裤腿又按伤口的。

      相留醉疼的浑身冒汗,身子抱坐一团,牙咬着一只手臂,脸部和手臂青筋暴起,疼痛像刀子一般突突的往左腿里扎。他当初有多想离开丑妇,此刻就有多想她在身边。她会功夫会给自己敷伤口,她不会叫自己受苦。他觉得这就丑妇给他逃跑的惩罚,此刻他后悔了,后悔不该逃出来。

      “妈妈,快救救公子吧。”
      大晚上过来探望的几个姑娘看他这情形都心疼不已,“嘤嘤”的摸着泪哭了起来。

      “姑娘们,祖宗们,都别哭了。我也着急。”小凤仙在原地转着圈就没停下来过。“大夫,大夫怎么样了?”

      那大夫屏气凝神已然入定,他下针封了相留醉几处大穴,又烤了个狗皮膏药敷在了他的小腿骨处。做完一切,他才松了口气,相留醉在大家的见证下慢慢放松下来。大家也跟着松了口气。

      相留醉精神一松懈,腿上的温暖传递到全身十分的舒服,疲累跟着袭来,他慢慢呼吸均匀,自顾自睡了过去。

      大家这才放了心散去,留了几个丫鬟小斯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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