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留醉，几时重》一念莫忘

11、第 11 章

　　“咔拉”一声推门声响起，晚上伺候的小婢算着时辰推门进来。她一边嘟嘟囔囔埋怨谁打翻了烛台，一边又把它重新点上。床帏里有很大的一阵动静，她关切的急忙走进，隔着帷帐道：“公子是不是腿又疼了？我去叫大夫。”

　　她顿了半晌，见主子不答，又怕出事，赶忙掀了帐子，就见自家主子迷离着眼睛看着她。他的精神似乎好了许多，撑起身子靠在床头，嘴唇微勾，“小蝶，我已无碍，你去告诉大夫我已经发汗了，腿也不疼了，请他回吧。”

　　小蝶的心跳一下子乱了节奏，脸腾的一下染了绯红，为了不唐突公子也为了掩盖自己的羞怯，赶忙放了帐子，不住的说是。名唤小蝶的丫鬟跟主子说了话，又得到了好消息。捂着胸口按耐着狂喜的心情，一蹦三跳的出了门，就听主子吩咐从身后又传来。“准备些热水沐浴，还有端些粥饭进来。”

　　“唉，是。”她亲亲热热的应了句。

　　相留醉情急之下把丑妇塞进了被子里裹进了怀里的，被子本来就厚，交叠的两个人隆在被子里也不是很突兀。待丫鬟一走，他一掀开棉被一股药味先扑面袭来。就见丑妇枕在自己的肚子上，黑衣包裹的身子微微颤抖，发出轻微的笑声，却还隐忍着。她竟然也会笑的？

　　相留醉见不得她得意，一把把她推开。没成想太用力，直接将人推下了床。相留醉心急伸手又去捞她，她丑陋的面貌疤痕在灯光的映衬下展现在他面前，他伸出去的手吓的又缩了回去。

　　风烛没工夫注意他的动作神情，面色一沉，敛了神情警觉竖了耳朵。随即起身，足下一点桌角，飞上了房梁。

　　紧接着就见房门被推开，凤婆子晃着还算玲珑的身子，带了大夫推门而入。见到相留醉精神的坐在床边拧着的眉一喜，换了笑脸。关切上前，“可算是大好了，妈妈我就放心了！”

　　相留醉刚发了了汗还有些热，胸口半敞，还有几缕秀发绕在颈上遮住了颈上的吻痕。他眼神此时清亮的如群星璀璨，虽然有些憔悴，却也是一副好梦睡饱的模样。那凤婆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相留醉感觉到她贪婪的目光，掩了掩衣襟，自然的勾过脚边的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妈妈费心了，我已无碍。”

　　凤婆子见春色不见眼里闪过一丝失落，又一阵陪笑。“刘大夫不放心，再帮你细细诊诊，也叫大家都安心。”

　　相留醉伸了手，那大夫搭上他的脉搏。刘大夫摸了摸下巴，咦了一声，不可思议的啧啧两声。“以我的经验，公子这骨痛之症怎么着也要等这湿气散了，然后再将养两日才为好利索。这眼下，还真是不可思议。”

　　应该是丑妇带来的药丸起了作用，帮他加速了恢复。

　　“哦，我这顽疾有些时日了，以往确实要养好几天才会好利索。这两日，多亏刘大夫的细心照顾，才好的这么快。”相留醉客套的遮掩。

　　刘大夫还带着很多疑虑，又不好意思多问。心里默默叹自己医术不济断不出了一二三来，于是开了些补气的药方，说了两句客套话就跟着小斯回去了。

　　凤婆子看着自己的摇钱树大好，满面含笑。又简单的交代了些后天的事情，又盯着丫鬟小斯们备齐了粥饭和沐浴的热水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临走前不忘往相留醉身上摸了一把，相留醉捂得严实，她只能拍了拍被子。相留醉挂着假笑：“妈妈，夜深了，还是快点休息吧。”

　　疯婆子对他的笑容十分的满意，一步三回头的看着他，恋恋不得的关了门。

　　凤婆子前脚刚走，相留醉就听屏风后面“噗通”一声水声。他赶忙下床插好门，又把窗户闩紧。

　　“哼，这婆子恨不得立刻吃了你，看你的眼神都冒着绿光呢。”屏风那边传来掬水的哗哗声和嘶哑难听的女声。

　　“我讨厌这里，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我出去？”相留醉坐在桌前，压低了声音对着屏风说。

　　“我已经观察了一整天，这里的男人女人对你都挺好的。要吃有吃要穿有穿的，丫鬟小斯们瞻前马后的伺候着，怎么都比跟着我好我可只会把你锁起来。”风烛阴阳怪气道。

　　相留醉听出她语气里的嗔怪，软了声音，诚恳道。“我不需要这些人的讨好。这些示好是对我的折辱，不是宠爱。他们对我再好，也只当一只稀有的动物，用来观赏和取乐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囚禁我，但你起码把我当正常人来对待。不会拿我来取乐，也不拿我来炫耀。”

　　相留醉脾气也跟着上来。“况且你刚才还信誓旦旦说护我周全的，刚下床怎么就变卦了？”话一刚出觉得这怨妇口气不对味，他脸红一烧。

　　风烛在升腾的雾气了扯了个笑容，扯起纵横的疤痕狰狞恐怖，相留醉自然看不到。这是他醒来后第一次认真的和她说话，很长的一段话。她沉默了一会，半真半假道：“别把我想的那么好，或许我的目的和她们一样，也只想把你占为己有。不展示不炫耀，只是为了把你藏起来，自己欣赏。这样，你还会跟我走嘛？”

　　“在这里我要应付很多人，跟着你只要应付你一个，对比下来我当然选择后者。”他也不傻。“起码此刻，我觉得你是个可以依靠的人。”

　　“递给我件干净的衣服。”屏风那边的人话音刚落，他脚下没犹豫，拉开衣柜拿了件黑色的衣服，搭在了屏风之上。

　　丑妇握着散着湿漉漉的头发，穿着他的衣服从屏风那边转出来。她本就比一般女子高，那间衣服在她身上意外的合身。上身领口大敞，露出脖子锁骨出蜿蜒的浅红色的一整片疤痕。脸上的疤痕较他前些日子似乎也淡了许多，左额头和嘴角已经显露出了一小片光洁的皮肤。

　　丑妇见他定定的看着自己，不自觉的嘴角微勾，身体慢慢朝他靠近，“这么直视着我，是不怕我了？”

　　相留醉心虚的将目光偏到了某个角落里，手心用力攥着袍子向后靠了靠，没成想身后就是顶梁柱。丑妇一步向前，就把他困在这方寸间。

　　她为了救了他可是杀了好几个人请的神医莫明，为他也是癫狂之极。思及此，她似乎确实没有初见的那么怕她。只是看她的脸还是无法直视罢了。

　　她离他很近，那股药味又冲进了他的鼻子，让他有些心猿意马。想把目光转回来看她，却又心里较着劲不看。所幸他靠上柱子，闭上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丑妇没有进一步的行动，就盯着他看。

　　半晌相留醉就听耳边，哼的一声笑了一声。“你这幅刚烈的样子，是在讨好我嘛？”

　　他在睁眼看时，她已经坐在了桌旁。

　　相留醉默默坐了过去，听她话的意思，是觉得自己刚才的示好不够明显。他刻意的把粥饭推到她面前，刻意的给她夹了小菜，现在要求她自然懂了不少分寸。

　　他的套路似乎起了成效，她又笑了笑，不避讳自己顶着一张疤痕纵横的脸，撑着下巴看看他。相留醉对她一个时辰内笑了几次，从一开的震惊到现在的意外，也不知道又什么好笑的。

　　丑妇的目光太直接，那张脸太刺目。他不自在低头看着手，一个粥碗推到了眼前。“你一天没吃，还是大病初愈，比我更需要进食。”

　　他病了两天，水米未进确实很饿了。丑妇对让他吃饭这事态度一项很坚决，眼下他确实饿的慌，也不多推辞抱起碗来吃了两大口。听话，也是他讨好她的表现。

　　“这里守卫很多，尽管都不是什么高手，但是带着你逃出去还是有些张扬。我们现在不能张扬，会引来其他人。”其他人似乎指的是公主的人，“所以出去不急在这一时。就算侥幸逃出去，我们一没落脚点，二没钱。更没有马匹代步，逃不了多远。”她慵懒的看着他吃饭，点着桌子，跟他认真分析了眼下的状况。

　　“小院那么偏僻，足够我们躲上一时准备物事啊，怎么说没有地儿呆？！”他放了勺子。

　　“恩？！他们把你从小院虏劫来后，你不知道发生什么？”她难看的眉头皱在一起疑惑道。

　　“啊？发生了什么？”相留醉离开时，除了锁被砸了并没有特别的事情啊。

　　“那院子被他们放了火，连阿三都烧成了炭了，你竟然不知？”

　　“什么？！阿三被烧死了”他心里咯噔一下，心上一寒。“我们出门的时候阿三还是好好的。那个地方我只告诉了鱼姑娘，我让她拿着玉牌去找你，你不是见到玉牌才来的嘛？”

　　“什么鱼姑娘？什么玉牌？我昨日雨急时就赶回了院子，院子就已经焦黑一片。”

　　“昨日？昨日正是我交代她去寻你的日子。”

　　她看着他思索了一阵，轻哼了声，笑道：“哦~~原来如此！你这轻信人的毛病还是没有长进。”
　　“什么意思？！”

　　“这个鱼姑娘看来城府很深嘛，他虚情假意一番就套出，我，是你最后筹码。然后她带着你的嘱托去了小院，说是去寻我帮你，实际上她放了一把火，断了你最后的希望。但凡我大意点，把阿三的尸体当做了你，那么我必定就不再寻你，权当你死了。然后她再虚情假意一番告诉你，她来寻过我，我不幸也葬身在火里，你知道我死了，就会安心留在这做一颗摇钱树。“她又觉得那里不对，然后恍然道，”如果房子昨天才被烧，也就是说并不是他们破门而入掳你出来的。是你自己逃出来后，被他们半路截了去？！恩？！”

　　她锐利眼神如刀朝他一眯，他不置可否的浑身一颤。本想她既然误会一开始就被人虏劫就将错就错混过去，没想到她长了颗七窍玲珑的心，三两句话就整理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那么信任的鱼姑娘，竟然这样算计他。

　　本来就是丑妇自己误会，他倔强的梗着脖子道，“我没说我被掳劫来的，是你自己想的。我是让阿三帮我逃出来的，怎么了？我就是不想被囚禁！我想回洛阳，想回家，想记起一些事情，不想这样糊涂着。”

　　“洛阳？！你记起了洛阳？”

　　相留醉点头，他这么讨好她，觉得可以推心置腹。“要不，你带我回去吧，回洛阳。”

　　风烛又坐直了身子看着他，眼神冷漠，带着强烈的疏离感。“你求我带你回去？！相留醉！我好不容易把你从那弄出来，你觉得我会放你回去嘛？”

　　“风姑娘，我知道你是好人。我很需要你，也很感激你。但有些事情不能强求……”

　　“那相公子可能要重新认识下，我，就是要强求！”

　　沉默，长久的沉默。两人彼此看着对方。此刻，相留醉也不躲闪，就看着她漆黑的眼。她的眼神坚定果断不妥协。

　　突然“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这份沉默，他转过头去对着门问，“谁？”

　　门后小斯不急不慢的回答，“鱼姑娘见公子房门亮着灯特意派小的过了问候下，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安歇？”

　　他再转头看桌旁，丑妇早已没了身影。这才起身过去开门，让小斯给鱼姑娘带好，又吩咐他在去弄些热水来。

　　待他把自己洗漱一番，再去翻看屋里藏身的屋顶墙角，却寻不到那丑妇的身影。
　　脑子里烦乱，丑妇是生气了嘛？其实他可以先安抚下她的情绪，来日方长的。还是自己太着急了。
　　再说她不是要强求嘛？就这么轻易放弃他了？她这边承诺边食言的，他竟然还信了！

　　相留醉闷着气掀开床帐，丑妇背着身子躺在床的里侧。憋了半天的闷气，突然又都烟消云散了。

　　他吹了蜡烛，小心翼翼的扯过被子躺下。今日醒醒睡睡折腾了一天，现在着实没有什么困意，他平躺着歪着脑袋，盯着黑暗中丑妇那漆黑的脑袋，开始想醒来后丑妇所做的种种。其他也想不出她有什么不好，除了一身丑陋的疤痕和霸道的脾气，她没什么不好的。所作所为，也都全力为他。只是他刚醒来被吓着了，没有敢去想她的好，也不敢接受她的好罢了。

　　“不要胡思乱想，好好睡觉。这里虽然不好，但还算安全，你乖乖在这呆两天，我明日去备些东西路上用的东西，就过来找你。”她突然开口，吓得相留醉一个激灵。原来她根本就没睡着，他窝气的撇撇嘴，用眼刀狠狠的宛了她的背一眼，半晌说了句“哦”。

　　他翻了个身，面朝她的背。她周围很暖和，隔着两掌的距离都能感受到。相留醉拿出了九死一生的勇气，朝她那挪了挪，头贴上她的后背。半晌，听她长长叹了口气。他不明所以，也不去想。

　　他闭上了眼睛，困意渐渐袭来，慢慢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