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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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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这一路上,江黎心惊胆战。他真怕程冬阳再说出点儿什么骚话来。只能没话找话问些无关痛痒的。只要江黎想,就特别擅长他自己都不关心的废话。
程冬阳坐在身边讲述自己去年跟着蹭上名额,跟了一个考察的实习。为了跟上五十多岁老教授登云梯一般步伐,一着急,差点儿掉沟里的历险经历。
“你当初怎么就选林学专业了。”
“高二的时候看了一部纪录片,觉得感兴趣,参加过一次夏令营。我妈说反正我也不用操心钱的事儿,专业看喜好选就行。”
程珊到底是何方神圣?江黎心中忍不住吐槽,但还是要附和:
“明白,我有几个同学也是看了美剧来学的法律。真正学起来,才知道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你为什么学法律啊?”
“恩?”
“你同学是看了美剧学的法律,那你呢?”
“成绩太好了,不考C大法学院对不起自己的成绩。”一本正经且理直气壮的回答。
到了家,程冬阳掀起衣服一看,果然成了淤青。
“家里有云南白药,我去找找,”江黎顺便叮嘱:“还有,你今天晚上先别洗澡了。”
“那可不行,不洗澡,你不嫌弃我吗?”程冬阳问得一本正经,还抬起胳膊闻闻自己。
回来这一路上的废话还是让江黎掉以轻心。
江黎努力保持微笑:“你别洗澡,回自己房间睡,我嫌弃不着。”
“这可不好说。”程冬阳也笑笑。
江黎翻出云南白药:“转身。”
噗嗤一声,一股浓浓的云南白药味儿弥漫开来。
第二天一早,这个味道也不出所料地出现在江黎的房间。
江黎还没睁开眼睛,身上的那个重量和空气里的味道就知道,程冬阳这孩子又没听话。
江黎觉得这种事情可能要反复多次,讲方法讲技巧地进行教育。比如养的猫在床上撒尿,比如家里孩子爱撒谎,这些问题都不是没有原因的。要想解决,还是得耐着性子慢慢来。可程冬阳那张熟睡的脸也让他心烦意乱的。
江黎今天到了公司是难得没有带着笑脸。长得好看的人一旦发愁,就显得特别高冷。刘四海敲了两下门,自己又退出来了。感觉这个白工今天不大好用。
江黎难得清静,一个人在办公室,面对着张简案一筹莫展。
张简一案虽然情节严重,但并不复杂。可是江黎作为辩护律师,他必须去寻找一些不合理的点。
江黎心里有四个想不通的点。
第一,是张简大四时的那场盗窃案。昨天回C大被杨主任一顿官腔绕来绕去,也没拿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盗窃,是张简自己亲口认下的。午饭时,江黎故意找正在减肥的许佳文一起吃了顿沙拉。试图套出些那年校园内的八卦,并不掩饰目的的求来一个和张简同期的师妹微信。
这位师妹倒也热情,对身为陆试合伙人律师的江黎学长几乎是知无不言。
然而师妹不是当事人,尽管是同班同学,很多事情也只是听来的传闻。
据师妹回忆,张简从大一的时候就比较独来独往,但是这人学习成绩好,加上长相帅气,在班级里人缘倒是不错。印象中就是个沉默寡言的学霸。
张简和寝室其他三个人应该是一直相处得不太愉快。到了大三,甚至有点儿被霸凌的那个味道。因为这个事儿,班里还站过队。
“我们班长是个正义感特别强的人,当时还特地开班会,说知法犯法,为了正义学习法律的学生霸凌室友,不论是法律还是道德都不允许什么的。直接把事情升级。但后来还是因为没有具体的证据,张简也一直不表态,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盗窃案是大四的时候吧。”
“恩,但其实吧,我们猜测,是因为他们寝室有两个人法考没过,拿张简撒气。还说就是因为张简是室友,影响他学习,才没考过,明明都快毕业了,吵吵着换寝室。当然也换不了。”
“所以你认为,张简是被冤枉的?”
“应该说,如果张简真的偷了,我才觉得不合理。”
“那他为什么不报警调查。”
“可能别人坐实了证据之类的吧。”
江黎觉得这位师妹还是有些主观了。
“所以就宁愿被退学,取消法考成绩,都不挣扎一下?”
“可能也没想到会被退学吧,一般大四了,他学习好,以为背个处分,先忍到毕业?”
“你问我?”
江黎是反问,话不耐烦,但用笑意修饰一下,师妹也几句跟着不好意思地笑笑。
“……具体的,我其实也不大清楚……但不光是我,当时我们班都知道,张简没偷东西,也以为这和以前那三个人搞的事情差不多,就是拿出来恶心人的,学校虽然严格但绝对不是不讲道理,所以后来张简退学了,我们都挺意外的……”
“你知道他本人当时什么状态,或者说过什么话吗?”
“那个时候大家都不太顾得上……”
师妹这话说的有几分心虚。也是,法学生的大四啊,天大的瓜都得往后稍稍。当年自己的瓜,也所幸能淹没在了忙碌之中。
“学长……我领导叫我了……”
“啊,好,谢谢你了。有机会我请你吃饭。”
“好啊好啊,提前谢谢学长了!”
江黎和师妹的这个电话打的时间够长了,长到两个律师都有急事找上们来。匆匆挂掉电话时,江黎也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实习助理。
钟鸣是个个子小巧长相可爱的女生。简历并不出彩,本人更是灾难。二本大学毕业,没读研,没过法考,没有像样的实习经验,一问三不知所答非所问。想要学习的心情倒是强烈且虚心的,可指望她帮忙是不太可能了。
这样的人来面试,那必然是有原因的啊。结合赵青婷的眼神,之前推荐钟鸣时候的各种措辞。大概率是个关系户。
江黎觉得心累,“送去穆律那边面一轮吧。”
这话,按理说,就是过了我这关的意思,可江黎实在是说不出这句话。如果真是关系户,自己再认下一个人情罢了。
送走了钟鸣,江黎继续从证据链里挑“矛盾”。
这是江黎心存疑点之二。有关案发当日张简的供词。
张简说自己晚上送餐再次路过东星小区,离开时看到邵季扬家的灯是亮着的,于是想要上楼找人理论。看似逻辑正确,但细品,还是有些别扭。
张简是要去理论什么呢?这是一个学过法律的学生,就算他会犯罪,但在犯罪以外的行为模式会有一个法律学生的习惯。至少江黎是这样。
如果你去找人理论,那么会在心里明确一个主张,一套逻辑,一种说辞。但就张简和邵季扬的纠纷来看,张简很难行程一个完美的主张。那么他再去,就是自取其辱,最多就是吵一架,甚至可能会被投诉。在师妹的描述中,张简和江黎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冷静自怀心事,这也让江黎试图把自己代入。虽然体会不到那种屈辱和心情,甚至在冲动之下的失智。但作为一个矛盾点,可以深究。
这也直接引出第三个疑点。就是有关案发当日张简的证词。如果张简真的去找邵季扬理论,那么他们进行了怎样的争吵才导致了激情杀人。邻居的证词中显示,在案发当晚,隔壁传来很长时间的激烈争吵声。而张简对这里的描述很少。短短的几句:他说话很难听,我也很激动,就吵起来了。而对于案发前一天5月12日的争吵,却是可以精确到邵季扬说了“别人怎么就能送得那么快啊”这样的具体语句。
然后就是第四点。刀具。张简是带着刀去的,虽然他主张那把刀是那天在路边捡来的。看花纹好看,就先收着了。这个解释牵强,相对应的,带着刀具去受害人家这一点,几乎就可以坐实报复杀人。江黎心想,如果自己是张简,一个法学生,真的要报复杀人,会做得这么粗糙、草率、无处可逃吗……
江黎想不通,就去求助于穆子兮。
穆子兮在刑事案上有过传奇的过往。更准确说来,本来穆子兮就更擅长刑事案件。这个人情感充沛、逻辑思维极强,又善于在业界做营销。早年几个经典案例,至今被业内称颂。
“第五点。”穆子兮认真听完江黎的描述,从众多的材料中捏出一张尸检报。
“什么?”
“男死者四刀,女死者七刀。”
江黎接过这张穆子兮有几分嫌弃的纸,问:“所以呢?”
“为什么很多时候,受害人身上会有很多在致命伤之后的伤害。”
“因为恐惧。”
“那一个一米……啊,八四的男性,和一个一米……六零的女性,哪个更让人恐惧呢?”
江黎想象了一下那个残杀的场景。
“而且,张简多高?一米……八二,和男死者差不多,送外卖的身体素质也都不差的……”
“所以呢?”
“我怎么会知道,但用你的说法,别扭、不舒服。”
江黎抿着唇:“而这些别扭和不舒服就是突破口。”
穆子兮笑笑,嫌弃地推了推自己桌子上那些文件材料,做出个赶人的手势。
江黎收拾好文件,犹豫再三,最后问道:“有可能,张简根本没杀人吗?”
“江黎,你是想告诉我,你连跟当事人最基本的沟通都没做好吗?”
江黎想起那天因为张简的挑衅而导致自己的冲动和不专业,躲在眼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心虚地忽闪了两下。这神情,就算是穆子兮也不忍苛责啊。
“那个……那钟鸣,怎么样啊?”
“我随便。”
“恩,你身边或许就适合这么一个类型的。”
“那她什么时候能上班?”
“说是刚做了近视眼手术,还要休息一个礼拜。”
江黎差点儿笑出来,无奈也得点点头:“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