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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程冬阳倒也不是睡到了这个时间,早上江黎起床的时候他也迷迷糊糊有了意识,江黎出门的时候他便彻底醒了。
      醒来无所事事,看见枕边的小说,读入迷了,一鼓作气地看到大结局。连环杀人凶手让无辜的人替自己背了锅,又因为其悲惨身世得到了爱人同情。法律还没来得及制裁罪恶,凶手就和爱人同归于尽了。结局让人唏嘘,让人头晕,让人肚子饿。
      走出客厅,桌子上准备的是西式早餐和江黎流程化的加热早餐便签。程冬阳又饿又缺乏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能力,凉的吐司凉的火腿煎蛋加上凉牛奶,不出所料下午开始拉肚子。我们贴心的江黎律师,“拉肚子的药在电视柜中间那个抽屉里”的memo竟然是写在卫生间里的。

      此时,江黎还在迎江看守所与张简核实证据。
      根据警方提供的抓捕记录、审讯口供和证据链,与网络上流传的案情全貌出入也不大。
      5月12日晚,东星小区住户邵季扬先生和妻子姜晓唯在家点了两份麻辣烫。因为两个人口味不同,为了避免弄混,夫妻二人分别使用同一外卖软件在同一店家用不同账号同时下单,并标注希望一起送出。然而系统默认送餐员的方式,使得两份麻辣烫由不同的送餐员分别送出。结果是,明明一起点的同一家外卖,妻子姜晓唯的那一份,早到了十分钟。因此,尽管邵季扬的那一份外卖是在规定时间内送达的,邵季扬还是抱怨了张简的送餐速度。
      “别人怎么就能送得那么快啊?”
      这句脱口而出的话是邵季扬常听的一句批评,可能没有太大的恶意,只是听得多了,一心急,用同样的话说了别人。
      张简因此动怒,与邵季扬发生口角,刚好邻居一家三口回家碰上,出面劝阻。
      5月13日晚,邻居家听见隔壁有争吵声,之后女主人出门倒垃圾时看到门口的血迹,门也是虚掩的。从门口可以看到客厅里邵季扬和姜晓唯倒在血泊里,而身穿送餐员服装的嫌疑人还站在旁边。女主人迅速反应,回到家锁好门打电话报警并叫了救护车。
      警方赶到东星小区时,邵季扬姜晓唯夫妻身中数处刀伤,已经死亡,而嫌疑人也不见了。根据邻居女士的证词和外卖平台的调查配合。警方很快锁定了嫌疑人张简,对其实施抓捕审讯。
      警方在张简所住的出租屋里找到了疑似行凶时使用的刀具。之后,嫌疑人张简在证据和证词面前供认不讳。

      这起简单明了且被告认罪态度良好的杀人案里,江黎能帮张简的最多就是量刑的问题。江黎打算做了事实确认,就在量刑的问题上找突破口。首先,他必须让自己像网上部分辱骂受害人夫妻的键盘侠一样,先从争端入手,最好抓住受害人对被告的言语侮辱,进而区分开是报复杀人还是激情杀人。
      “5月13日你第二次去往东星小区邵季扬夫妻家时的记述很少,你们当时发生争吵,还记得具体内容吗?”
      张简坐在对面没有作答。
      “是谁先开口辱骂,在你、在你实施犯罪之前,有肢体冲突吗?”
      张简依旧不作答。
      江黎想了想,暂不追问,转移话锋开始从张简的生平着手。
      “你大四因盗窃问题被开除学籍,已经通过的司法考试也取消了资格。没有学历又迫于生计,开始了送餐员的工作。对吧。
      “江律师,您觉得我是自作自受对吧。”
      原本只是默默听江黎简述案宗的张简,忽然开口,眼皮微微抬起,看了江黎一眼,又把头埋得更深。
      江黎认得这个动作,和一些被告的沮丧或忏悔不同,这是对自己的不信任。是拒绝沟通。
      江黎不打算被当事人带走节奏,继续阐明自己的立场:
      “与人发生口角并痛下杀手,受害人邵季扬身中4刀,姜晓唯身中7刀。检方会在‘杀害’二字前加上‘残忍’两字,争取更高的量刑。”
      “比如死刑吗?”
      “也不是没有可能。你自己也是学法律的,应该对此有所了解。”
      “可我不想死了,怎么办?”张简抬起头,看着江黎,说的云淡风轻,开玩笑一样。
      “我会尽量为你争取免于死刑,希望你配合……”
      “如果我说我有精神疾病呢?”张简打断江黎:“江律师考虑过这个方向吗?”
      江黎笑了笑,将手中的文件扔在桌子上,身子向后仰,用不掩饰的鄙夷看着眼前自称精神病患者。
      “你有吗?”
      “您觉得呢?”
      “我不是精神病学专家,我是你的辩护律师,可以帮你申请精神判定。”江黎压着火,但始终心有不甘,接着说道:“我可以跟检察院说,我的当事人,从小父母离异,缺少母爱,与父亲一起生活,父亲有赌博的习惯……”
      “你联系我爸了?”张简发问,语气是低低威胁。
      “张简同学,接上文,我不是精神病学专家,我只能说,就算你精神变态反社会,与邵季扬姜晓唯夫妻二人无关。”
      江黎忽然无由来地想到自己家里的小精神病,此时大概正在安装新买的电视。江黎想着那个场景,让自己的心情放松下来,不至于过于冲动。
      张简也不慌,甚至轻轻笑了一声,说道:“可我问您,是觉得您在这方面应该很懂啊。”
      “……什么意思?”
      “您大三那年暑假,不是就被送去精神病院了吗?请问您当时得了什么病,是怎么逃出来的?现在,治好了吗?”
      江黎脸色愈发的难看,应激反应让他感觉浑身血液在冷却。张简的语气和表情让他很不舒服。他避开对方眼神,低头在文件材料上游走,瞥见张简的入学时间,不禁心中生疑。故作镇定的:
      “我大三的暑假,你才刚高考完吧。”
      “所以刚入学就听闻了学长的各种传言。让刚上大学的师弟师妹们见足了世面。”
      江黎知道自己问错问题了。当时只以为自己的事情在小范围流传了,从没想过刚入学的新生也会都知情。他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象那些刚踏入校园大门的小朋友们用什么样的语气和态度来谈论自己的事情。那些在流言里渐渐走样,迎合各种戏剧效果和恶意揣测而被改写的事实……
      江黎好奇过,在别人眼里的他变成什么样子了。
      但是不行啊,江黎,你得说话啊。赶快说话。
      江黎推了推眼镜,圆珠笔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侧着头不去看张简,控制着语气:“恩,说有多懂倒也算不上,但有幸见过一些。所以精神病这种事儿,谁是装的,谁是假的,也不是看不出来。”
      “那您觉得我是什么?”
      “我觉得你自私自利有严重的自尊心缺失,缺少同情心、孤僻、残忍……”江黎停止敲打圆珠笔的手,转头看着张简:“可我‘觉得’,有用吗?”
      江黎说完,迅速起身,收拾文件来掩盖不想直面张简的意图。一心只想匆匆离开。
      “我会尽量给你申请精神判定,有什么其他需求,或者针对案情本身想起来什么了……”
      “不必了。”
      是要拒绝我的辩护吗?也好也不好。穆子兮放给他的第一个案件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吗?江黎心想着。
      “我大概没有精神病,我只不过自私自利有严重自尊心缺失,缺少同情心还孤僻残忍……”张简复述道:“您是我的律师,您怎么说,怎么‘觉得’,我都听您的。”
      张简说完,猛地站起身来打了报告。不像江黎还要狼狈地收拾文件,此人竟然潇洒地让人把自己带走了。留江黎站在原地,平复了好一会儿。

      离开看守所,江黎驱车直奔母校。路上给自己研究生导师打了电话,拜托帮忙疏通了一下教务处方面。
      江黎的研究生导师冯莲,一位不世出的老研究者,带的最后一届研究生就有江黎。现在退休在家养花养鱼,也不出去演讲或做顾问,自己在网上注册了个视频号,自娱自乐地做起普法up主,并渐渐沦为半个美食博主。
      正因为江黎刚上大四就在学校惹出了些奇怪的流言,冯莲对这个学生也尤其上心。作为导师,除了传道受业解惑,冯莲帮江黎建立起了一个信念,让他可以摆脱法曹学院分派的传统,坚持用自己的方式单打独斗本心。
      江黎到了学校,在冯教授的“面子”下,一路畅通无阻,找到了教务处的杨主任。得知江黎现在是陆试的合伙人律师,杨主任对江黎很是客气,东拉西扯地聊了很久,江黎离开学校的时候,已经傍晚了。
      也不知道程冬阳吃饭没。
      江黎这才想起来,俩人昨天没加上微信。所幸之前存了电话号码。

      程冬阳正在家里看电视,选秀节目里一帮同龄人,努力拼搏进取吵架和好流泪欢笑的样子,好热闹啊。
      程冬阳窝在沙发一角,想着自己以前也爱唱歌会弹钢琴,忘了自己是用怎样一种情绪唱出那种肉麻的歌词,但清楚记得自己是有多不爱练琴。
      然后江黎的电话就打进来。
      “吃饭了吗?”
      “好像没。”
      “好像……一天没吃了”
      “中午起来的时候吃了早饭。”
      “晚上想吃什么,我现在在C大,回去可能还得好一会儿,做饭就更晚了,要不你点点儿什么吃?”
      “那你呢?”
      江黎环顾四周,放低了音量:“我在学校附近随便吃点儿。”
      “C大旁边是不是有家东北人家特别好吃?”
      “恩,对,现在也还那么有名吗?”
      “你去点菜等我,我现在打车过去。”
      程冬阳不由分说,挂了电话关了电视,甚至没换掉居家的T恤和运动裤,换了鞋戴上棒球帽,一瘸一拐一蹦一跳地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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