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瓜寄人篱下》爱丽丝镜子

6、第 6 章

　　吃过不午不晚这顿饭，江黎带程冬阳参观了卧室。程冬阳的电脑、衣物和一些书籍是被穆子兮打包从他自己家带来的。江黎没有帮程冬阳摆放，一方面这种侵犯隐私的行为他有抵触，另外，小鱼大夫也建议过，可以让程冬阳自己布置房间，帮助适应新环境。
　　程冬阳的一个下午便在自己房间里收拾衣物书籍，后来又抱着电脑研究了好半天，没再出现在江黎面前。江黎就在阳台边的吊床椅上看书、睡着，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那张珊瑚绒毯子，捂出一身汗。

　　晚餐时，江黎煮了小米粥，两个人打扫了剩菜，吃掉了草莓。程冬阳履行承诺洗了碗。之后又一起到附近公园散散步。小区内外一片祥和，两人话不多，颇有默契地出门又很有默契地一起提出“回家”，默契地换鞋，再一前一后上了厕所。直到坐回沙发，江黎都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程冬阳拿着换洗衣服出来：“我先洗澡了。”
　　“恩，啊，洗发水沐浴露先用我的，用不习惯再给你换。”
　　“我不挑。”
　　“恩。”
　　看，多么自然而然。自己紧张了好几天，都白费了。
　　与此同时，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让江黎开始给自己没事儿找事儿，开始思考怎么样才能让程冬阳在这里的生活更加舒适快乐。
　　房间的内饰是不是过于简约朴素了，为了迎合年轻人的喜好其实可以增添一些色彩和摆设。这样一想，似乎沙发靠垫儿也不是很柔软，卧室的窗帘也不遮光，食材买了不少但没有零食，对了，五月份了，驱蚊液还是电蚊香，吹不惯空调可以买个电风扇……正想着，程冬阳洗完澡走出来，头发没吹，大喇喇地在江黎身边一坐，玩儿起了手机。
　　“没找着电吹风吗？”
　　“我不爱吹头发。”
　　“对身体不好……”想了想又补充道：“对头发也不好。”
　　程冬阳不反驳，盖着毛巾低着头，刘海还在滴着水，水滴到手机上，手机页面浏览的是购物信息，搜的是水杯。
　　今天江黎用的是马克杯，给程冬阳用的是备用的玻璃杯。
　　“这个好看吗？”程冬阳给江黎看一张图片，价格不菲的浮雕玻璃杯，自然是好看得很。
　　“恩，好看。”
　　“你喜欢什么颜色？”
　　“蓝色。恩？”
　　“那我要这个无色的。”
　　“浮雕杯还是有点儿颜色好看。”
　　“恩……”
　　“橙色这个，适合你。”江黎伸手，越过程冬阳的肩膀，自己上手滑动图片，一眼就看中了橙色那只。初见程冬阳那天，树间渗出阳光，熠熠绰绰的，纯粹又好看，还暖洋洋的。
　　“好。”程冬阳回答，接着下单支付，一气呵成，买下一蓝一橙两只浮雕杯。
　　“谢谢。”江黎笑笑。收了小孩儿的心意。
　　“乔迁礼物。”程冬阳还是低着头，手下意识地去摸了一把湿乎乎的后脑勺。
　　“乔迁礼物也该我送你。”
　　“那先保留行吗？”程冬阳猛一抬头，头发上的水花甩了江黎一脸。
　　“行……但你等会儿。”
　　江黎忍无可忍去卫生间拿了吹风机，坐在沙发扶手上，按住程冬阳摘了毛巾开吹。
　　冷热交替距离适中，手法真的非常温柔了。从后脑勺下方用微风从外向内从下往上晃着吹，一个完美的圆润的后脑勺原地蓬起。程冬阳的头发有些长了，单手一抓，就能拢住个小辫儿。刚这么想着呢，程冬阳抬手递过来一个小皮筋儿。索性最后就真的扎了短小的武士辫儿。
　　程冬阳可能就是江黎幻想自己养个小动物时的理想宠物。乖巧话不多，还能自己上厕所自己洗澡，会递小皮筋儿，还给自己买杯子呢。
　　程冬阳一动不动任由江黎摆布，微低着头可以看到玻璃茶几里面一些常用或从来不用的小杂物。书架、衣柜、浴室、厨房都井井有条。只有这里是乱糟糟的。指甲刀、酒精片儿、圆珠笔、小皮筋儿、还有螺丝、纽扣、用途不明的小弹簧、润喉糖的外包装从收据盒下面露出一角，沾了些灰尘。
　　“江律师……”
　　“恩？”江黎关掉吹风机，低下头认真听程冬阳说话。
　　程冬阳转过头来，问道：“我晚上能和你一起睡吗？”
　　当然不能！江黎心想，这样回答也就可以了。然而——
　　“我睡眠质量不好，打呼还磨牙，我明天还要早起，我睡前还得看书……”江黎慌张解释，前言不搭后语。
　　“哦。”程冬阳沮丧转过头，等江黎帮他吹好了头发，便乖乖回房，谁知道是玩儿手机还是睡了，总之，房间里安静下来了。

　　江黎洗了澡，换好衣服，躺在自己精心打造的和风小屋里，挑了一本烧脑悬疑小说看到脑容量爆炸且偏偏不让自己看到真凶是谁。带着对小说满满的疑问，居然也睡着了。梦里是乱七八糟打打杀杀，在醒来那一刻就全都忘记清零，和风卧室柔和的阳光里，江黎推了推沉重的被子，正眼就看见程冬阳一个大字摞在自己身上，睡得无比香甜。
　　恩？江黎心想。明确自己不是做梦之后，沉下心仔细分析了一下当前形势。
　　首先两个人都穿着衣服，昨天晚上没发生也不可能发生什么。程冬阳是何如睡到自己房间里来的？首先见色起意心怀不轨可以排除。这是一个直男，对比自己大11岁的同性……不至于的。昨天晚上给程冬阳吹头发的时候程冬阳就提出过想一起睡。这个“睡”，无疑是字面上最单纯的意思。程冬阳年纪还小，常年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离开之后产生了幸存者心理且患上精神疾病。程冬阳对身边可信任的长者产生了新的依赖，正常正常。江黎觉得就因为自己的性取向才让他想多了。甚至为自己想多了而感到羞愧。同性之间，搭伴儿睡个觉很正常吧！“搭伴儿”？……用这个词是不是准确呢，反正就是那个意思。
　　江黎轻轻调整了姿势，移开身上的程冬阳，悄悄撤离，并悄悄准备了早餐，悄悄洗漱换衣服，悄悄离开了家。谁说这孩子睡得不好来着，江黎到了律所，程冬阳都没醒呢。

　　江黎早早到了律所，他本应该见到面试的助理却迟到了。
　　从赵青婷那里先拿到自己承诺好的法律援助——一起故意杀人案。送餐员杀害客户夫妻二人的案件，昨天和程冬阳还讨论过的。
　　“这被告吧，好像是你学弟……”向来理直气壮的赵青婷说这话也明显透着心虚。什么叫“好像”，难道不正式因为是江黎的学弟，才把案子推过来的吗？
　　本市最好的法学院，是江黎的学弟也就意味着是这所律所里一半律师的学弟。这样的关系，加上网络上的热度，难怪没人愿意接，需要江黎来捡剩。
　　江黎翻看一眼档案，被告人叫张简，好像有印象又想不起来的一个名字。
　　江黎趁着等实习助理迟到并联系不上的空档，先给张简的父亲打了电话，沟通有些困难。除了对方不太好辨识的方言和背景里吵闹的麻将声，主要还是张简父亲张万山的态度。
　　江黎解释很多遍了，自己是法律援助律师，不会收取任何费用。也尽可能耐心的解释说，刑事案件中，不以获利为目的的犯法行为大多数是不会判处罚款，但对方家属可以提起民事诉讼，但那就不归他管了。
　　“什么？不管了？”于是，江黎变成了张万山口中的黑心律师。江黎又耐心地将自己的职责讲述清楚，安抚了张万山的情绪，了解了有关张简的一些基本情况，终于挂断了电话。这是张简的唯一亲属，今后免不了还要打交道。江黎长叹一口气，没有律师助理上岗，会见当事人的一系列文件手续还要自己亲自跑。
　　下午，江黎依然没有等到实习助理的面试，一个人在迎江看守所见到了自己的当事人张简。材料上的证件照明显不是近照，那里的张简白净秀气，透着学生气，显得老实甚至有些懦弱。在网络上被人曝出长相的时候，还有些三观不正的“我可以”发言。然而在看守所里的张简，明显更锋利，消瘦黝黑。加上环境和心境，整个人凌厉阴郁。
　　张简见到江黎先是一愣，原本阴沉的脸上有了些表情。但江黎看不出那是什么表情，却下意识地躲开了。江黎低头看了看手表，此时已是下午，程冬阳也终于从江黎床上爬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