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瓜寄人篱下》爱丽丝镜子

4、第 4 章

　　江黎没有立刻接程冬阳回家，给自己留了反悔的时间，却放下一个不容反悔的承诺，先行回了家。
　　江黎是想告诉程冬阳自己是gay的事实。但想了想，自作多情了。程冬阳比自己小11岁，是个在疗养院也受到患者和护工小姑娘们喜爱的直男。程冬阳的小姨提到过，大一的时候，程冬阳交了个女朋友，不知道分没分手。在情感这一块，他和程冬阳大概率没有交集，他剖开自己的隐私去交换一个不存在的风险。值得吗？而相反的，如果暂时收留程冬阳，卖给穆子兮一个人情。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江黎再次探访了程冬阳的小姨程瑶。居然得到了家人的肯定——程瑶，包括其丈夫女儿都欣然表示，愿意在女儿结束高考之后看程冬阳的意愿将其接回，在此之前“真是给您添麻烦了，谢谢谢谢”。
　　从程瑶家离开，江黎没有去律所，打了电话确认了工作事宜，直接回家了。他难得到家就一屁股瘫在沙发上再也不想动，掏出手机无聊地刷着刷着就打开了购物app。之前想养猫的时候还要先购置点儿猫粮猫砂，何况是个大活人呢。

　　周末，江黎先把阳台上被鸟啃得不成样子的冬瓜扔了。家里没有多余的垃圾，但程冬阳还是大学生，要有自己的空间，有学习的位置。江黎去年打赢了太盛那场关系，就奢侈地租了这件小两居。小一点儿房间收拾成书房，连床都没放。
　　江黎购置了一些仿榻榻米铺上，再摆上一张木制小茶几和榻榻米座椅。甚至不惜矫情地去花店单买了朵花插进洗干净的布丁瓶里。书架保留了，原来的书桌和座椅搬去主卧给程冬阳用。
　　江黎忽然想起点儿事儿，赶紧给穆子兮发了条微信：“我可以收租金吗？”
　　回复是：“当然，生活费也让他出。这孩子这么有钱！”
　　江黎忽然有些欢心鼓舞，赶紧网上订了一大批生鲜鱼肉青菜水果，总而言之，塞满了冰箱。
　　房子里里外外的打扫折腾到晚上，给自己铺好了床，安逸地躺在上面，眼巴巴地看着比往常高了许多的天花板。脚边点了一盏小夜灯，影影绰绰的是玻璃瓶里那一枝黄色康乃馨的剪影。他猛地想起来，原来明天，是母亲节。难怪去花店买一枝花也不显得奇怪。
　　江黎匆匆起身，扔掉康乃馨，瓶子洗了放回柜子里。再回到床铺里，迷迷糊糊地，梦见诸多往事，醒来，却都不记得了。

　　程冬阳的状态看起来较上次见面时没好多少。
　　小鱼大夫告诉江黎，这可以理解为是一个情绪的波谷。任何人都会有，只是有些人会表现得更明显，看起来有些失常，实际上对他本人和旁人都不构成危害。某种角度上来说，可以表现出来的失落，甚至是有益处的。
　　其实，尽管在状态差到难以顾及左右的时候，程冬阳仍然能够充分理解身边的人的意思，愿意进行交流，甚至看得出他会对医护人员的关心感到抱歉。小鱼大夫也允许程冬阳在必要的时候可以任性地选择把自己封锁起来，告诉过他这不是一件坏事。
　　小鱼大夫说话春风化雨的，可能是职业天分，笑容不多，是温和而认真的。让人心情放松不至于太有距离，且给人以权威性。
　　小鱼大夫单独跟江黎聊了两个多钟头，几乎没怎么聊程冬阳的具体病情，更多的是今后的注意事项，以及……江黎猜测，是在对他本人做一个大体的“诊断”。
　　江黎没有感到不适，对小鱼大夫不加掩饰的试探性提问都坦诚回答。小鱼大夫也心照不宣地回以礼貌的微笑。江黎甚至有意地透漏给小鱼大夫，自己是同性恋的事实，得到的是一个不以为意的“好的。”
　　“初次见您的时候，就知道您其实挺适合在程冬阳出院后照顾他的。”
　　“我不是个擅长照顾人的人。”
　　小鱼大夫笑笑：“这个意识很好。教育方式出现大疏漏的父母通常都以为自己只要是人父母，就可以照顾好孩子。事实上，照顾自己都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更何况是其他生命体呢。”
　　“那如果我真的没把程冬阳照顾好呢？”
　　“您是程冬阳的法定代理监护人，如果你没有照顾好他，甚至伤害到他，你也有权利和义务再做出判断。”
　　“比如把他送回来？”
　　“不失为一个选择，作为院方，我们会全心全意对待每个来院的患者。”
　　这种符合江黎工作特性具有契约精神的谈话，就算意义不大，也令人舒适。
　　“另外，我工作可能比较忙。”
　　“谁又闲着呢，”小鱼大夫笑笑回答：“倒也不必过分迁就，你也有你的情绪和生活，先平衡好你自己。我可不希望下一次是你们一起入院。”
　　江黎看在小鱼大夫开了个玩笑的份儿上，回应以笑容。
　　“此外，程冬阳不是需要24小时看护的病患。之前也说了，他没有攻击性，也没有自残倾向。自理和自律的能力习惯都非常好。沟通状况始终良好。不在波谷的时候，就是个有点儿……恩，小性格的男孩子。但这些也不代表你可以放松警惕，给他足够的空间，同时观察他的变化，适时地有节奏地沟通，会比看着他要好得多。”
　　“适时，有节奏……”江黎对这种模棱两可的概念有所担忧。只好试着问一些生活细节问题。比如可不可以提到程冬阳的父母问题，电视上一些有关生死的表演要不要规避等等。小鱼大夫的回复都只是带着笑容的“你看着处理就可以。”
　　江黎故意露出为难的神色，小鱼大夫才补充说：“有些事情，程冬阳自己，会给你答案。你也说了，他不是小孩儿了，就只是生病。”

　　程冬阳换好衣服，收拾好行李，坐在院北门口的长椅上，等江黎。
　　换下白色的病号服，即便依旧情绪不高，也显得精神了不少。陪在旁边的护士姐姐，有些不舍地陪伴这最后一小会儿，又不忍打扰。程冬阳盯着自己久违了的球鞋，伤着的那只脚尖踢着另一只脚的脚跟自娱自乐。震颤给伤处带来一些介于疼痛和酥麻之间的痛感，让他安心。而远远看去，他就像个放学后无聊的高中生，穿着宽松的黑色T恤牛仔裤，摆着一张郁郁的脸，都不知道阳光给他笼上一层暖色，脸颊泛起微红，睫毛垂下，眼底熠熠，仍是少年模样。
　　也像个死要面子又努力认错的弟弟——江黎走向程冬阳的时候，不禁驻足片刻，如此想着。
　　江黎想起姐姐江晖，在那场青春期激斗中，总会第一时间找到败下阵来的江黎，跟他说——
　　“走了，回家。”江黎走到程冬阳身前站定说道。就算是一时的监护人，当个弟弟宠着吧。
　　程冬阳抬起头，他觉得江黎笑起来特别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