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瓜寄人篱下》爱丽丝镜子

21、第 21 章

　　于是，反转了！
　　说好六月下旬进入汛期，目前也只是淅淅沥沥下过两次小雨。昨天报说是有雨，今早一出门——骄阳似火。
　　雨呢？倒是下啊。氛围呢？
　　张简今天终于无罪释放，迎江看守所周遭是荒凉的施工地，没几个工人，风吹着黄土。
　　江黎带着新助理钟鸣一起来接人。张简又瘦了，精神明显好了许多。
　　网上，警方已经发了通报。东星小区杀人案系夫妻共同好友因借钱一事发生争执，冲动杀人。反响没有想象得大，网友们纷纷打脸躲起来不说话，偶尔发言也都表示“这还怎么站队啊。”
　　当然了，没人在意他们怎么站队。如今真相大白还受害者一份公道，恶人得到应有的惩罚。被冤枉的那个人，穆子兮留着他还有用。
　　钟鸣其他不行，开车这项技能特别猛。来C市并不久，已经熟练掌握各种抄近道小技能。一路畅通无阻回到陆试。江黎让钟鸣开车，但也没有和张简一起坐到后排去。他心里，还是有点儿排斥这个人。
　　张简从后排座椅，不加掩饰地扫视两个人。让江黎有些不舒服。
　　下了车，钟鸣拽住江黎，小心翼翼地问：“江律，你发现没，在车上，他怎么总看我啊……”
　　向来迟钝的钟鸣居然也觉察到了。该是有多瘆人，江黎心想。
　　“江律，你说他……”钟鸣压低了声音：“是不是喜欢我啊。一见钟情那种？”
　　“可能吧。”江黎回说，果然人类悲欢不是共通的。
　　钟鸣误会了也好，小姑娘明显是会对喜欢自己的人也产生莫名好感的那一类。心地单纯没心没肺，在等穆子兮的这段时间，拽着张简在会议室里聊天儿，不时地搔首弄姿一番，毫不掩饰的优越感。江黎本想回自己办公室待着不理，又怕钟鸣嘴上没把门说错话。只好坐在一边儿摆弄手机，嘴上说：“你们年轻人聊吧。”自己在手机里，和更年轻的人商量晚上吃什么。
　　江黎低着头，一句话还没打完，对方已经发来一串表情包。那只抱着腿躲在角落哭唧唧的小狗，和程冬阳如出一辙，惹人发笑。江黎却还是硬要发个漠视的表情回去。而现实中这一瞬间的笑脸，就只被张简收入眼下。
　　张简双手在桌子下面攥紧，眼光暗暗的。
　　“怎么了？”钟鸣也看出张简不对劲，顺着目光看向江黎：“啊，江律师又和小男朋友发微信呢吧！”
　　这还是前几天开会的时候，程冬阳打电话说家里停电，穆子兮随口调侃了一嘴，让江黎不得不当场出柜。还好只有赵青婷和钟鸣在，金屋藏小男朋友的事儿在会议室内打住了。但钟鸣这张嘴啊，保守估计再有俩礼拜，律所里便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江黎在微信里吐槽，程冬阳回道
　　-那我是吗？
　　-你男朋友？
　　江黎就不说话了。
　　从上个星期六那晚开始，两人便是如此。程冬阳大概是觉出了江黎的变化，拼命撩拨，有恃无恐。
　　钟鸣每天磕自己领导cp磕得开心，今日份的糖收到了，美滋滋。但一旁的张简可高兴不起来。张简知道穆子兮有意蹭他的热度，还给他安排了采访和通报。对此，他不想配合，也觉得没有必要。但现在，他心思在发生微妙的变化。
　　“学长恋爱了？”张简问，冷静嘶哑。
　　“不是。”江黎不多做解释。
　　“是吗？”张简满是怀疑的口吻。
　　江黎笑笑敷衍，笑得和刚才低头玩儿手机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张简！来！过来！”穆子兮从会议室的门缝里露出个脸，热情似火地招呼也不打，直接把人召唤过去。像是对待一个社团学弟，没一点儿距离感，牵着人的胳膊大步流星地跨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江黎和钟鸣紧随其后。钟鸣还不忘担心一下：“要是子兮姐看好他了，那我可不跟老板抢！”可以说是脑内的戏很多很完整了。
　　“你值得更好的。”江黎安慰道，其实是希望这小姑娘离张简远一点儿。
　　然而接下来在穆子兮办公室聊的内容，就很让江黎窒息了。
　　穆子兮直接和C大接洽，既然当年的盗窃案没有立案，现在也有证据证明张简那个时候没偷东西，倒不指望学校给张简再发一个毕业证，但是恢复学籍和学分的要求是不是可以商量一下呢。这样一来，今后网络舆论会集中在杀人案本身，而不会迁怒于那场险些毁了一个青年一辈子的“盗窃冤案”。
　　穆子兮很有一套谈判方法，就这样一套半带威胁的说辞，谈到最后居然是个皆大欢喜。
　　张简的学籍和学分都被恢复了，事实上，学分除了论文基本修完。准备个法考再写篇论文，张简就可以拿到文凭，重回法曹届了。想考公务员是没有希望了，作为律师的话，如此有话题度和传奇色彩的人，再表现出其优秀的一面，人生就此改变不是梦。
　　“怎么样？满意吗？”穆子兮把人安排得明明白白，再邀一功。
　　张简没有穆子兮想象的那样大恩不言谢，眼泪也没流，非常客气地说了一句：“谢谢您。”
　　也好，张简是个聪明人，能探知利益属性，就直奔主题。
　　“张先生有意来我们律所上班吗”
　　在场的五个人，只有钟鸣有点儿惊讶，圆珠笔还掉了。和赵青婷的沉着冷静相比，很没见过世面的感觉。
　　张简和江黎在穆子兮侃侃而谈她这段时间的丰功伟绩时，就已经猜到了——
　　这是一场可以利用的“正义热点”。
　　“先做实习生，把大四的学分补上，再把法考考了。”
　　“过了实习期就签卖身契？”张简问道。
　　穆子兮反而笑了，颇有些不屑：“也不一定，还得看你是个什么水平。”
　　张简回头看看江黎：“我能跟江律师学习吗？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
　　张简说话幽幽的，给这高温天气带来一丝凉意——空调吹得江黎后颈直疼。
　　“给你有其他安排……”穆子兮紧张地看了江黎一眼，冷静安排：“刘四海的助理离职了，你顶上吧。可以吗？”
　　穆子兮用了个请求的语气和不容置否的态度。
　　“江黎觉得呢？”见张简不回答，穆子兮追问。
　　“四海不是C大的，经验比我丰富，手头上案子多需要人，挺合适的。”
　　“张先生觉得，怎么样啊？”
　　“好啊！”张简坦然回答，不忘把姿态再放卑微，道谢说：“谢谢您！”

　　三人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已经中午。张简跟着赵青婷去办实习入职，江黎回到办公室拿出自己的小饭盒。今天是鸡肉咖喱，加了苹果和蜂蜜，香醇可口。江黎在公司吃得不多，怕不好消化胃病会犯，也怕下午会困。一小盒咖喱，细嚼慢咽吃了好半天。出了办公室正好赶上赵青婷和钟鸣一起带着张简熟悉环境，张简站在茶水间门口，偏身回过头看着门口，一个送餐员正小跑着出了律所的大门。
　　张简目送着送餐员直到人消失不见，才会过头来，就对上了江黎的视线。张简对着江黎微笑，温柔又释然，好像这一瞬间终于是摆脱了从前的阴郁，上前两步，想要找江黎说话。
　　这时，江黎的手机响了。巧不巧的，来电竟然是之前那个师妹，张简的同窗。
　　江黎做了个不好意思的手势，回到办公室接电话。
　　“师哥！我看见新闻了！大反转啊！”师妹显然比自己还兴奋：“恭喜师哥律师生涯又添一笔！”
　　“做了分内事而已。”
　　“张简这是什么命啊，三番五次让人冤枉！”师妹感叹。
　　“恩，不过学校的那次盗窃案现在也能平反了。”江黎没有把陆试的打算多透露。
　　“真的！那也太好了吧！我们当时都觉得不可能是他！就是顾不上了，平反这事儿，谈何容易啊。”
　　“是啊，大四大家都忙。理解。”
　　“也不光是忙……那年，反正就那几天吧，也是邪性……”
　　“是吗？”
　　“我之前跟你说的我们班班长记得吗？就是还组织大家一起反对寝室霸凌那个。”
　　“恩，记得。”
　　“有什么事儿吧，都是他挑头，我们也都习惯了。”
　　“他当时什么意见？”
　　“……他，我们班长，去世了。就失窃案发生的当天……”
　　“……”江黎觉得耳边嗡的一声！
　　“那时候大家也都乱了。本来大四就乱糟糟的，班长这忽然一去世吧……我们班长人真的特别好……”
　　“怎么去世的？”耳鸣声渐弱，江黎赶紧打断问道，眼神看着自己办公室外不远和钟鸣有说有笑的张简，问道：“意外吗？还是生病？还是什么？”
　　“意外吧……”
　　江黎心里放松一些。
　　“那时候学校不是重建多媒体教学楼新楼么，就西南角那个……”
　　“恩，我知道。”
　　“有几个工人骚扰女学生，学校找施工队谈，中间出了点儿岔子，也是没怎么谈好，反正就闹起来了。”
　　“略有耳闻……”
　　“然后有一段时间，工地就那么晾着，大概小半个月吧，没施工。”
　　“然后呢？”
　　“然后班长就在那里……那天下雨，可能是摔倒了……”
　　“你刚才说同一天，和盗窃案是同一天吗？”
　　“恩。一开始我们也怀疑过谋杀之类的，但我们班长人特好，也没跟谁结什么冤啊，反而是人缘儿特别好。警察也来调查了，不在场证明什么的，查了好一阵子，班长认识的人多，点赞之交那种都查，很细致了，最后结论就是个不幸的意外……”
　　师妹陷入回忆，喋喋不休地说起大四那场特殊的记忆。确实，如果出了这样一桩事件，谁会在意另一场一看就是乌龙的盗窃案呢？在意的只有当事人本人。
　　当事人本人——当时为什么要承认盗窃，如果是为了掩盖更深的罪责呢？如果一场当事人意料之外的冤案冲撞了他计划已久的命案……
　　江黎几乎是在一个瞬间，就在脑海里连起了一条不可理喻的罪案线索。
　　“不好意思！……我这边有点儿事儿，改天我找你聊吧。”江黎匆匆挂掉电话，然后看见张简很有眼力见儿地朝自己走来。
　　“学长，我先回家收拾一下，下班赏脸一起吃个饭好吗？”张简语气张扬，劫后余生的人江黎见过很多，张简不属于任何一种类型。他洋洋自得的样子，更像是逍遥法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