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一朵相思》蝴蝶想花衣

45、那条老水牛

　　很多人或许不相信，80后放过牛，但是我真的放过，是在外婆村里的生产队里放过。
　　听起来匪夷所思，80年代了还有生产队一说，那时农人们大概觉得生产队某些形式还可以延续，比如每逢农忙，每家派个青壮力帮忙播种收割，又比如合作养牛，农人们没钱七八家合起来养一头。
　　这样的养牛很有意思，忙忙碌碌养到年底，正月初一时，大家聚集在队长家一起抓阄，各户纷纷派出自家手气最好的人出战，都希望能抓到最忙的那几个月的阄。
　　抓阄的那一天无比隆重,队友们早早聚集在队长的家中,聊天的聊天,嗑瓜子的嗑瓜子，庄家人露出难得的喜色。等到人聚齐了,话题也扯的差不多了，队长一声吆喝，大家纷纷抖落身上的瓜子屑,收敛起笑容，严肃以待。抓到好月份的欢天喜地,抓到不好月份的轻轻皱起眉头。不过乡人们信守约定，不去抱怨。每家每户认真地对待老牛这件事,搭好牛棚,喂足草料,牛在乡人的精心伺候下养得精壮。
　　待到农忙时,需要用牛的要提前预约,如有冲突，合理调剂。中国人的敦厚有礼在农人身得到了最好的诠释。
　　偶尔牛生病了,全队的人都会前来探看,送食料的送食料,出主意的出主意，该合力出钱的出钱,请兽医诊治。偶有牛产了小牛仔,那可是一件大喜事。因为小牛仔养育到一定阶段又可卖个好价钱，可是这样的喜事并不多见。
　　我放过几次牛,一次夕阳落山，我牵着牛往家赶,但是牛好像永远没有吃饱的样子,我拉着牛绳往回拽,可怎么也拽不回，我急哭出声来。往往是十分钟到家的路程,磨磨蹭蹭一个钟头也回不去。
　　挨到天黑终于回窝,家人嘱咐还要让水牛进塘洗个澡,待牛泡够了才可以栓进牛棚。待到牛洗刷完毕天已经全黑了，往往这个时候我就有点羡慕养黄牛的人家,因为黄牛不需要洗澡,个头也小很多,感觉好伺候些。
　　有时放牛时闲着无聊还会给牛抓虱子。又黑又大的虱子,用指甲一掐，“啪嗞”嘎嘣响，那种声音简直可以治愈一切。我还特别喜欢盯着牛的眼睛瞧，偶尔它也深情地回望着你。
　　但是姐姐跟我说的一番经历，颠覆了我之前的认知——人类对牛的友善。姐姐说小时候她看到过人杀牛，一根粗壮的棍子在牛的脊背上狠狠地砸下去，一下、两下，牛倔强地站着，最后终于受不住，“扑通”一声跪下。然后牛眼里大颗大颗的泪水“啪嗒、啪嗒”滴落……
　　我央求姐姐不要再说，因为实在不忍心听下去。
　　可是这是牛的宿命，活着的时候干最重的活，待没有使用价值时就要走向它的末路。
　　怕什么来什么，我们队的那条老水牛也过早迎来了它的宿命。
　　老水牛其实尚未真正老去，手扶拖拉机就“突突”地驶了进来。机器替代了传统的农跟，工作效率自然大大提高，农人们再也无心饲养。老水牛的最后一晚是在我家度过的，外婆于心不忍，那一晚给它喂了又喂，家人们也去牛舍看了又看。第二天外公牵着它往村外走，它一步三回头一步三回头 ……
　　每当想起它，脑海里又会浮现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然后，我的心莫名地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