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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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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深夜密议
饭桌上气氛沉闷,谁也不想多说。
“铛……”钟声响了八下。
大家都松了口气。
我巴不得尽快结束我在篱庄堡享用的第一顿晚饭。
仆人准时鱼贯而入,将满桌杯盘端走。
“蝉几,漫塔,你们带暮槿去她的寝室。”庄四月温和地命令,“大家休息。”
大家离席上螺旋楼梯。篱庄堡一共五层,各人走过连接走廊的螺旋楼梯之石路后,打开走廊上那一扇扇雕花圆拱门,各自回房。整座城堡回荡着乔日出惊人的脚步声,“嗒嗒嗒……”
漫塔把篱庄堡的大门关上。
我问:“福云朵不回城堡睡觉?”
漫塔挽着我的手臂:“小妮子给自己施了‘永久清醒术’,这辈子不睡觉。”
我说:“不睡觉?体力会过度消耗。”
“她常去斯朵的厨房补充能量。”
我想起福云朵向汪德乐扔烤烤松:“云朵很调皮。”
“大家都宠她,让她无法无天又何妨,只要她开心。反正这样的日子恐怕也不多……”漫塔猛地住口,似乎沉浸往昔的伤痛里,眉头紧锁。
很快她又春风满面:“暮槿,去看看你的卧室。昨天东篱让海藻告诉我你要来,我特地为你准备了新衣服,寝室亦已收拾好。”
“海藻?就是那位给我和东篱送饭的绿裙女孩?”
“是。”
“你们还不走?”欧阳蝉几站在螺旋楼梯上,扶着栏杆,注视天花板,香烟雾笼罩着她。
我和漫塔并肩走上螺旋楼梯。漫塔说,蝉几就住在我隔壁,她是博卡海都国最好的医师,也许能将我的“火魂巫术”破除。
篱庄堡的房间很多。环圆走廊被根根雕花石柱撑起,优雅壮观。
我们三人走过五楼那条长长石路(石路上设有栏杆),在廊口往左拐,经过几个房间后,漫塔打开一扇圆拱门:“暮槿,你的房间在这。”蝉几往更左的一个房间走去,扭开门锁,把自己送进房内。走廊上只剩我和漫塔了。壁灯照着漫塔热情的眼睛:“东篱叫我们好好待你,你安心在篱庄堡住着。我住四楼廊口往左第一个房间,有事你可找我。”
“怎么东篱不住篱庄堡?”却要一个人住在偏远僻静的瓦莲塔。
漫塔长叹一声:“本来大家都很要好,自从一年多以前芗茗死了……”她哽咽,耳环晃荡起来。我表示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腕。她颇不好意思但实在忍不住掉眼泪,便低头回房去了。
我把自己关在房内。
篱庄堡有秘密,使我不被信任的秘密。偏偏我如今不堪长途跋涉,不能离开篱庄堡独自闯荡。“火魂巫术”破除后,我会离开这里,那时,什么秘密、怀疑,根本——无关痛痒。
整理好思绪,我才有心情打量这间宽阔寝室:淡蓝色壁纸,古香古色的衣橱,高大的梳妆镜,雪白的床头柜,塞得下五个人的巨床上有绿色印绕蓝树的被子、两个宝蓝色大枕头,浅蓝圆顶纱帐从天花板上垂下来,薄纱帐把床整个笼罩起来。大理石地板映照天花板上的盏盏明灯,小灯如众星拱月围绕一盏巨灯。天蓝色印海鸥的垂地窗帘被拉近墙边,窗外有宽阔的阳台,栽了许多盆景——蓝玫瑰。
我从衣橱里挑了件印蓝玫瑰的睡袍,进卫生间洗澡。瓦莲塔的卫生间连着大厅。这里的卫生间也像瓦莲塔的那样,墙上镶绘有写意山水画的瓷砖。
一切弄清爽后,我爬上那张大床,懒洋洋地仰面躺着,才发现纱帐的圆顶其实是镶在天花板上的圆玻璃窗。
“铛……”钟声响了九下。
我闹不清钟声的来源。
我把灯全关了,强迫自己睡去……迷迷糊糊中,一阵钟声。十二点?
睡意全无。
我坐在落地窗前,在寂静的黑暗中听见自己沉缓的心跳。冷汗飞快滑下脸颊……体内的“火马”一通乱窜……我正在接受火刑……
我踉跄出门,去找医师蝉几。
“笃笃笃……”我轻敲门。房里没动静。
我该找谁呢?没有谁。我将要在篱庄堡烧成一堆灰,毫无价值地被风吹散……我摇摇头,走下螺旋梯,在罗漫塔的房门前停下,轻轻敲门,却无人应答。
我在走廊上乱转,没有穿鞋,这里再静也听不到我的脚步声。
偶然走到一个房门前,里面传来谈话声。
我漫不经心地支起耳朵——
“四月,留下沙暮槿只怕养虎为患……”庄德乐急促地说。
徐左勒沉吟:“东篱说,沙暮槿身份未明,是敌是友仍是未知,我们要好好待她,切莫打草惊蛇。”
“你们忘了芗茗是怎么死的?是东篱间接造成——她引狼入室。”汪德乐不服。
“火魂巫术使她苍白,这样下去她拖不了多久……”罗漫塔接口。
“破除火魂巫术首当其冲。”蒋客顶有力地说。
“你们忘记农夫与蛇的故事吗?农夫救了蛇,蛇却咬死农夫。”卢翔低吼。
“真以为自己是善良的农夫吗?”乔日出又在冷嘲热讽。
“乔日出,你……”卢翔气极难言。
“我们不可能见死不救。”乔日出换了一副严肃的腔调,“即使她是高特敏的手下,我们也要救。”
“日出你吃错药。”庄德乐加入卢翔的行列。
“日出说得对。”杜绿鸥说,“沙暮槿活下来,我们也许能从她口中探知高行敏下一步的计划。如果,沙暮槿并非我敌,但救无妨。”
“这实在冒险,不如,把她送回草原,东篱信上说沙暮槿本来就是在那里出现的……”杨席蒙一腔要压倒众议的正义之音。
“好让她自生自灭,饿死了有秃鹰撕扯她的尸体,又或者烧成灰烬,风吹即散。”蒋客顶冷冷驳道。
“瞧,高特敏的诡计得逞了。她就是要利用我们的仁兹心。”庄德乐呱呱低吼。
“她有象牙般的白皮肤。”
卢翔粗暴地打断桑斯朵的自言自语:“斯朵,沙暮槿不是高公主,你清醒些!”
“怎么,你以为这里只有我把她当成高公主吗?你问问日出,己意,漫塔……谁不是这么想的?”桑斯朵竟呜咽,“谁能忘记高公主……”
“也许,高特敏特意制造一个与高公主貌似的女人,这不是没可能的。”
“席蒙!高特敏再怎样也不会复制一个高公主以进行复仇。”乔日出一针见血,席蒙噤声。
“世事难料。高特敏不择手段,利用一张高公主的脸,好让我们掉以轻心。”庄德乐踊跃发言。
“你非要将沙暮槿置之死地而后快喽?”
“乔日出!我断定,沙暮槿来者不善。”
“事到如今,让她活对我们更有好处。假如她是敌人,我们已不能将她逐出博卡海都,否则高特敏即使不耗费蓝图巫术笔的巫力,也能找到隐藏起来的博卡海都!届时大批的西凌军士不费吹灰之力攻入博卡海都,整个王国就覆灭了。”
“沙暮槿万万留不得!”
一时间,乔日出与庄德乐争吵不休。
“上次,东方羽茶进入博卡海都,不正是因为我们疏忽大意,心怀慈悲?结果呢?芗茗惨死……图纸被盗……你们都好了伤疤忘了痛……”庄德乐的哀号引起房内一片寂静。
很久之后,一个苍老沉稳的声音(我猜是季在霖)响起:“救她,为了那张脸!高公主的恩情我们不能忘。”
“可她不是高公主!”庄德乐抗议。
“养虎为患比放虎归山更好。”欧阳蝉几的嗓音和欧阳东篱的很相似。
“我同意。‘养虎为患’,但至少虎在我们的视线之内;放虎归山却使我们失去对虎的控制。既然不能放她走,又不能让她死,理应救她。”谭己意附和。
“就算沙暮槿是高特敏的手下,我相信她是被迫就范干坏事的。”桑斯朵好像承认我不是“高公主”的事实。
不过,我能干什么坏事?
“留下她,静观其变。”乔日出始终反对庄德乐。
“东篱信上说,只有蝉几的医术能救她。蝉几,尽全力保她性命,我们,时刻警惕。”庄四月魄力非凡,房内静悄悄无人有异议,连活跃的汪德乐也噤声。
看来,“深夜密议”已经结束——房内传出“议员”纷纷拉椅起座的声响。
若他们发现门外的窃听者,绝对认定我图谋不轨。
于是,我溜回寝室,乏力地躺在床上,通体异热,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