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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十九 高特敏
      我推开房门,低头看见门口摆着饭菜,一律用很精致的瓷碟瓷碗盛着。昨晚我没有吃晚饭,在摇椅上躺了很久后,爬上床拥着绿色印蒲公英的棉被睡了,睡到今晨九点,在卧室卫生间里随便梳洗了一下。
      走廊上有几个仆人在擦花瓶,换上新的素心腊梅。他们尊敬地向我低头致意:“公主殿下。”便继续干活。
      我问一位眉目清秀的女仆:“你可知道庄德乐先生?”
      “他是高女王的新手下。”
      “他现在何处?”
      “不知。”
      我走向走廊尽头的楼道,在那里遇见一个托着食物托盘的女仆。见了我,她脸上的不耐与鄙夷一扫而光,一下子充满活力。她很斯文地颔首:“公主殿下。”
      “这些饭菜是给……”我指指她手上的托盘。
      “还能给谁啊?”她的眼睛自然而然地流露出轻视,“这几年天天给那个住在第八层楼的俘虏送饭,烦煞人。”
      “这几年?”
      她想了想:“算来也有七年了。哼,不过是一个破落公主,真不明白女王为什么早晚饭菜供奉她……”因为抱怨,她的脸显得狰狞。
      “破落公主?就是那个住在八楼的人?”
      “其实她也算不上是公主。”她无所顾忌地放开嗓门,“我听说,她母亲因美貌被金鹿国国王看上,让其当了王后。她有幸沾了母亲的光,成为一个血统不纯的王室公主。后来金鹿国与西凌国交战,金鹿败北,金鹿国王室倾颓,只剩她一人,成了俘虏。”
      “她叫什么名字?”
      “简简。”
      “姓简名简?”
      “是。”
      此时,有一位小仆女上楼来,对我行礼:“公主殿下,请随我去饭厅用早膳,华大臣正在等您。”
      “华大臣是谁?”
      “华琅城大臣。”
      原来琅城姓华。
      “他是高特敏的臣子?”
      小仆女对我这直接的问话感到惊奇,但还是答了:“是的。请公主随我去饭厅。”
      “那么我先退下了,公主殿下。”那位给简简送饭的仆女一手端着托盘,,一手提着围裙,满脸高贵地走上楼去。
      而我,跟在小仆女身后,下楼。
      我们来到一楼大厅,向大厅右边的一条走廊走去。走廊上也铺地毯。
      “能否给我一双鞋子?”我问小仆女。
      “那就要去鞋子阁了。”
      她带我转向走廊左边,来到第二条走廊。走廊两边摆着盆景,清一色的火羽,羽毛飘飞上天。走廊上的地毯没有积雪。
      “地毯居然无半点雪花。”我叹为观止。
      小仆女见怪不怪:“火羽成群的地方是不会积雪的,因为火羽能够快速地将雪融化,快得人们看不见雪融的过程。火羽的别名是‘融冬’。”
      “可是,这空中飘着许多火羽,依旧雪花烂漫。”
      “火羽只能融化地上的雪,空中的雪它们是无法消融的,否则人们就看不到漫天雪飘的壮景了。”
      我看到走廊尽头有座大房子,虽然屋顶积了许多雪,但仍可看见屋顶上的金色琉璃瓦。
      西凌是个浓妆艳抹的国家。眼之所及,皆是灿烂光鲜的颜色:火红的“融冬”,棕色的墙壁,水红的地砖……
      小仆女打开大房子的雕花木门:“殿下请进。”
      我跨过门槛。
      那是一座名副其实的鞋室,左右两边贴墙而立的鞋架上,鞋子数不胜数:短靴,长靴,皮鞋,拖鞋,高跟鞋……
      “整座宫殿里的人都把鞋子放在这里吗?”
      “是的。左边鞋架上的鞋子为室内穿,右边的为室外穿。”小仆女解释道,“举凡要入宫者,要换上室内穿的鞋才可入宫,这样才不至于弄脏地毯。”
      左边的鞋子干干净净,右边的鞋子则稍微脏些。
      我挑了一双毛绒绒的白靴穿上,便掉头离开鞋子阁了:“不是说要去饭厅吗?”
      “华大臣一定怪我磨磨蹭蹭了。”小仆女冲在我前面。
      我们沿原路回到原先的走廊,向前直走片刻,右转进入一个大厅。
      大厅里中央摆着巨大的椭圆餐桌,许多雕花宫廷椅将桌子包围起来。地板上的绿地毯绣着一朵朵游云。镶在墙上的花格窗洞开,窗外大雪茫茫,夹着火羽。
      华琅城坐在椭圆桌的一端,那个抱着哈巴狗的小男孩与杜绿鸥面对面坐在桌子两边,而依瑰丽妃刚与一位陌生女郎靠近坐,与小男孩为邻。
      诺大的饭厅廖廖几人,显得空阔。
      依瑰丽妃瞄了我一下。
      我看向那位陌生女郎。她穿着素净藕色大衣,披一件白色垂长流苏的披巾,肩上别着一朵布制白蜀葵,长发如黑色绸缎披垂,眼底一片平和,一张干净的脸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杜绿鸥不能和她比,即使杜绿鸥美丽。
      陌生女郎稍微好奇地看看我,便又继续与依瑰丽妃悄声攀谈。
      我听见依瑰丽妃称陌生女郎为“羽茶”。
      她是东方羽茶?
      小仆女向华琅城鞠躬,然后退下了。
      “你不要坐下吗?”华琅城问。
      我坐在椭圆桌的另一端,与他相对。
      有仆人托着托盘一个个走进来,将食物摆了满桌。
      吃早点的不过几个人,却弄了个满汉全席。
      我旁若无人地吃起来,礼仪于我渐渐陌生了,也许是太久未受到沙玉莉小姐的训练。
      “西凌有无热闹的街市?”我问依瑰丽妃。
      她点点头。
      “可愿带我去玩?”
      她又点点头:“吃完早饭就去吗?”
      “是的。”
      “外面雪下得很大。”依瑰丽妃偏头看看陌生女郎,“羽茶,你去否?”
      “好。”羽茶摸摸小男孩的头,“你在家里,乖乖地待在房里,不要乱跑。”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看羽茶几眼,又低下头去,不停抚弄哈巴狗的头。哈巴狗呼噜呼噜地呼吸着。狗看上去比主人伶俐得多。
      “高特敏呢?”我问了一句。
      “陛下在房里。”华琅城又说,“你要见她?”
      “随便问问。”
      杜绿鸥不屑地瞥我一眼,埋头继续吃饭,含糊不清地说:“琅城,吃完饭,你是要替高女王见那些大臣,听他们说国家大事的吧?”
      “嗯。”琅城看看杜绿鸥,又看看我。
      看得出来,他很想与我同去外面玩一玩,但被公事绊住,只能无可奈何。
      “我与你一起去。”杜绿鸥请求道。
      “嗯。”琅城沉吟片刻,再次看向我,“这三年来,你去了哪里?绿鸥说不曾在篱庄堡见过你。你可是在世界各地旅行?是谁行刺了你?”
      我看向绿鸥,她回视我。
      我决定不揭穿她,看她玩什么把戏。于是我一推饭碗:“瑰丽妃,可愿现在与我去玩?”
      依瑰丽妃了解地眨眨眼:“当然可以。”她替小男孩整理好脖子上的小领结,便离开了座位,走向我,“羽茶,你还没吃饱吗?”
      羽茶亦离席:“我根本不饿。”她再摸摸小男孩的头,便轻盈地走来,挽着依瑰丽妃的手。
      我们三人离开了饭厅,去鞋子阁换鞋,之后沿着曲折的走廊走,一同来到黑铁门前。
      有两个守门的仆人撑着伞站在黑铁门旁,见了我们三个,弯腰问好。
      我看向铁门外的宽阔街道,不时有行人低着头匆匆走过。街道上不栽火羽,积了厚厚的雪。
      “你们去备三辆木车与三把伞来。”依瑰丽妃吩咐两位守门人。
      他们很快从那条贯穿花园的石路上走开了,向西凌宫殿右边走去,不久便没了踪影。
      西凌宫殿——我现在才有机会看到它的正面——廊上石柱高高地立着,每层楼都有三个大阳台,阳台上摆着许多盆景,一种金色植物爬满了阳台栏杆,金色花串垂落,与窗帘雷同,映衬那棕红色的砖墙。这幢起码有十层的西凌宫殿,艳丽,富贵逼人。在这银妆素裹的飘雪世界里,它像华丽的彩虹。
      “那是什么?”我指着金色花串。
      依瑰丽妃说这种植物叫冬玫瑰,只在冬天里盛放,在春夏秋三季则会枯萎,像枯叶蝶。
      就在这时候,我看到第八楼一扇洞开的花格窗边有一个瘦削高挑的背影,那个寂寞的背影与西凌宫殿的繁华格格不入。
      “她是……简简?”我看着那个背影。她有极其蓬松的大波浪曲发,穿着火红的衬衣。
      “你怎么知道简简?不错,那是简简。我时常看见她站在窗边。”羽茶答道,“我从未见她走出宫殿,是个独行者,不与任何人言语。”
      “恐怕这里也没人愿和她说话。”我想起那个给简简送饭的女仆。
      “她是一个破落俘虏,连公主身份都是假的,仆人看不起她。”羽茶玩弄着自己的长发,“不过我倒想与她说说话。我的境况与她差不多。”
      “我只见过她一面——在她被黛林带回西凌宫殿那天。”依瑰丽妃拉紧脖子上的围巾,“她好像从不离开那间房。真想再见见她那淡黄中带有深棕色的眼睫毛,那么美丽。”依瑰丽妃看看我,“她与你,都让人过目难忘。”
      两个守门人回来了,身后跟着九条大猎狗,每三只猎狗拉着一辆木制小车,小车没有轮子,取而代之的是长长的滑行板。
      猎狗将木车拉到铁门外。
      依瑰丽妃与羽茶分别坐入一辆木车里。
      我坐了剩下的那辆木车。
      守门人分别递给我与依瑰丽妃、羽茶一个带有长铜柄的铜铃。
      那个小仆女从西凌宫殿里跑出来,手里抱着毛绒绒的帽子与围巾,跑到我们跟前。
      她递给我一顶帽子与一条绿白相间的围巾:“华大臣吩咐给我送来给你们的。雪下得很大呢。”她也分别给了依瑰丽妃与羽茶一顶帽子。
      依瑰丽妃戴好帽子,将手中的铜铃轻轻一扬,猎狗应声而跑,拉着木车向左边街道跑远了。
      羽茶跟在依瑰丽妃后面。
      我戴好帽子,将围巾在脖子上绕了几圈,然后一扬铜铃,铃声大作,猎狗狂奔,不久便追上依瑰丽妃二人。
      我们三人在清冷少人的阔街道上游荡。
      街上建筑鳞次栉比。咖啡馆里飘出咖啡香,面包店里一个小店员对我挤眉弄眼,服装店老板懒洋洋地躺在摇椅上……
      这样的街道适合谈话——所有人都躲在房子里避寒。
      “依瑰丽妃……”
      依瑰丽妃打断我的话:“暮槿,其实我叫东方瑰丽妃。”她指指羽茶,“她叫东方羽茶,我的侄女。我的侄子叫东方闻迪,就是那个抱哈巴狗的小男孩。”
      “东方瑰丽妃……”我低声念一遍,也就习惯了这五个字。
      “没办法,当特务得小心,我不得不改姓。”东方瑰丽妃笑。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终于有与东方瑰丽妃把话当面说清楚的机会,“告诉我,篱庄堡图纸失窃事件真与你有关?”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东方瑰丽妃慢慢道来,“故事要从高特敏进入西凌宫殿讲起。1986年,我的哥哥,亦即西凌国国王,微服出巡,我随同他四处游玩。就在这条街道上,我们遇见了高特敏。当时也下着雪,就像现在这样。高特敏很落魄,衣衫褴褛,抱着一个女婴,蜷缩在街角。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人像高特敏那样美丽。即使那个时候的高特敏看上去风尘仆仆,头发凌乱,也无损她的美丽。我的哥哥被她吸引,下马来到她跟前,将自己的大衣披在她身上,与她说话。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她只肯告诉我们她无家可归,带着她的女儿流落街头。至于她的身家背景,平生遭遇,她没有透露。”
      “我的哥哥不再继续追问,带高特敏回西凌宫殿,不久便立她为妃,对她百般宠爱,而她的女儿高黛林,也得到了很好的照顾。我的嫂子,西凌王后,备受冷落,三个月后郁郁而终。高特敏顺理成章地成为皇后。1999年,闻迪出世,可算是我哥哥的老来子。同年,13岁的高黛林在一次出街游玩归来。她牵着自己的马,马驮着一男一女,与她差不多年纪。小男孩是华琅城,小女孩是杜绿鸥,他们是街头乞丐,黛林带他们回宫殿,因为她认为宫殿不缺粮食。是的,这就是黛林,有点儿天真,很善良。当然她也很聪明,论才智,羽茶不能与之匹敌。”
      “华琅城与杜绿鸥自此住在西凌宫殿,与黛林为伴。华琅城是孤儿,从小过着乞讨的生活。至于杜绿鸥,我听说,她的父亲原本是博卡海都国大臣,只因与国王的一位妃子纠缠不清,东窗事发,国王怒而将他举家逐出博卡海都,并将其财产悉数充公。当然,国王未赐死于他也算仁慈。之所以不赐死于此罪臣,是因为其妻是国王的妹妹。而那位妃子,被赐毒酒,魂归西天。却说杜绿鸥举家离开博卡海都后,生活贫困。她母亲与她的几位兄弟在一场瘟疫中染病死去,她的父亲抛弃了她,从此不知去向。她小小年纪,不得不餐风宿雨,捧着饭碗到处乞讨。然后,她遇到了华琅城,两个人像兄妹。高特敏很喜欢华琅城与杜绿鸥。”
      “我渐渐发现,高特敏是个巫术极强的格斗王。黛林、琅城、绿鸥的巫术高强完全得益于高特敏。”
      “2000年,我哥哥病逝,不曾留下遗嘱。众多王子展开激烈的王位之争,四处拉帮结派,大臣们各拥其主,形成对峙局面,整个西凌王国行将分裂。但奇怪的事很快发生了,几位身体强壮的王子先后病死(我想是高特敏所为),随后又有几位王子出走西凌,从此沓无音讯。剩下的王子则明争暗斗,自相残杀。而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带着羽茶与闻迪,避得远远的,只有这样,才能保住羽茶与闻迪。最后,整个王宫仅余一个王子,闻迪。王位自然应由他继承。但他只有两岁!于是,我做了一个决定,让羽茶暂时参政,等2008年再让闻迪登上王位。大臣们同意了我决定——那个时候,我是很有威信的,因为,哥哥在世时,许多政事都由我替他出谋划策。”
      “2001年,一向与我们关系密切的金鹿国突然出兵攻打西凌,声称要为死去的金鹿国国王报仇。原来金鹿国国王被杀,凶手被抓住,招供幕后主使者为西凌国王,西凌王想借此打击金鹿,以便占领金鹿。当然,那个所谓凶手被处死。而西凌,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与金鹿交战。我们完全无法查明凶手的动机以及指使凶手的幕后黑手。金西之战如火如荼。由于西凌匆忙应战,很快处于弱势,眼看西凌就要亡国灭种。兵危之际,高特敏自动请缨。我说过,她是一个巫术很强的格斗王。于是,我答应了她,让她统领全国军士。黛林,羽茶,琅城,绿鸥,也都加入了这场战争,跟随高特敏出生入死。我则在后方准备一切军需,以使他们无后顾之忧。”
      “情况很快得到扭转。在几场重要战役中,由于高特敏的运筹帷幄,西凌取得了绝对优势。金鹿节节败退,直至被逼至都城。12月末,高特敏率兵直取金鹿王宫——鹿妮尔宫殿。”
      羽茶替瑰丽妃叙述:“在鹿妮尔宫殿,高特敏遇到了一个强劲对手,她将全副精力投入到对付这个据我所知并非金鹿人的男人。我还记得,那个男人穿着宽大的黑袍,神情严肃,手里握着一枝比蓝图巫术笔小却精巧的笔。”
      “那是灯心笔,可以号令整个巫术界、具有无与伦比巫术力量的最高级蓝图巫术笔。”瑰丽妃补充说。
      “号令?”我不明白灯心笔缘何如此厉害。
      “从某种意义来说,灯心笔是冷血杀手。它能召集巫术界所有蓝图巫术笔,并将它们的巫术力量据为所有。天下间所有格斗王若想活命,就要臣服于灯心笔。拥有灯心笔的人,将是整个巫术界的统领者。”瑰丽妃将脖子上的围巾拉上来,遮住了下半张脸,雪亮明眸映出络绛不绝的雪花。
      羽茶继续回忆道:“在高特敏与那个陌生的奇怪男人周旋之际,黛林、我、琅城、绿鸥率兵攻入鹿妮尔宫殿大厅。我们的军士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鹿妮尔宫殿中残余的官兵尽皆檄械投降。我坐在大厅里(我实在太累了,打战总是那么累人),看向窗外,始终在注意高特敏与那个男人的斗争。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利用灯心笔击败高特敏。或许是有什么事分他的心——我观察到他的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看向鹿妮尔宫殿上方,好像那里有什么牵引着他,使他心不在焉。就在高特敏用剑将要刺死他的时候,一个女人龙卷风般‘卷’下鹿妮尔宫殿长长的楼道,奔过大厅,我们还来不及看清她的样子,她就奔向了高特敏与那个男人战斗的地方。而黛林令众军士搜捕鹿妮尔宫殿上上下下,以免漏过任何一个藏在宫殿某个地方的金鹿人。我、黛林、琅城、绿鸥四人则一律跑到门口,关注高特敏。黛林没有前去帮助她母亲,她说她母亲会成为胜利者。”
      “再说那个陌生女人,一直奔到高特敏处。我想她是想助陌生男人一臂之力,欲拦腰抱住高特敏,让她动弹不得。高特敏反应很快,一转身便掐住了偷袭者的颈脖。陌生女人的脸涨红了——高特敏用力掐她。陌生男人很着急,大叫着让高特敏放开她。于是我明白,陌生女人对陌生男人来说,似乎有某种重要意义。高特敏当然也意识到这点,并利用了它。‘交出灯心笔,否则……’高特敏边说边更用力地掐住女人,女人的脸失去血色,发不出声来。他屈服了。‘走过来,把灯心笔放在我手上。’高特敏伸出握剑的左手,右手始终不松懈地抓住那细小的脖子。他乖乖地把灯心笔放在了她左手上。但高特敏随即将笔放在右手,左手的剑毫不迟疑地刺入他的心脏。他无言地向后倒下。而陌生女人则被高特敏掐死。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见高特敏如此直接地表现她的心狠手辣。就在那个时候,一抹略带无奈的邪恶凝在高特敏的眉梢。”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我看向鹿妮尔宫殿大厅长长的楼梯—— 西凌军士下楼了,他们用绳子绑住一个少女。那个少女并不美丽,绝不美丽,但那双寂寞的眼睛扣人心弦,那种自然而然、孤傲的寂寞使她看上去无比动人。她的眼睫毛淡黄中带有深棕色,脸上妆化得很浓,一头拳曲的卷发蓬乱。我能嗅到她身上那股浓胭脂香。‘报告公主,我们只在二楼发现这个少女,其他地方再找不到人。’一个军士对我说。金鹿国的王后公主王子们应该早已逃得无影无踪了。‘你是谁?’我问少女。她说她叫简简,母亲是金鹿国第二任王后,她是金鹿国王的继女,一个假公主。‘你母亲在哪里?’我又问。她不再说话,固执地闭紧嘴唇,先是摇摇头,再摇摇头,便低下头去,表示自己将什么也不透露。‘将她关进西凌大狱吗?’我低声对黛林说。黛林摇摇头:‘她看上去与我们一般年纪,她还很年轻。’正在这时,高特敏进来了,手里握着战利品灯心笔。‘她是谁?’高特敏看着黛林。‘一个少女。’黛林回答说。‘换言之,也是一个俘虏。’高特敏话音刚落,简简迅速地抬起头来,眼里波澜不起,她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高特敏。‘怎么,小女孩,你要担当起复国的重任吗?想要复仇吗?’高特敏犀利极了,‘恐怕这美好愿望将只能任由你在大狱中不为人知地在脑海中虚拟一番了。’简简始终不说话,像哑巴。‘母亲,请不要关她入狱。’黛林请求着。‘你的善良病又犯了吗?记住,她只是个俘虏。你要提防每一个俘虏,以免将来他(她)卧薪尝胆,奋起反攻。’高特敏严厉地说。‘她还很年轻。’黛林始终认为简简的青春不应在狱中虚耗。‘请给我复仇的机会。’简简突然说。这句话引起高特敏极大的兴趣:‘复仇?为国复仇?怎么你认为一只蚂蚁能一口吞下一只大象?’‘蚂蚁可以将大象一口一口啃吃完毕,只要它能活得长久些。’简简挺直腰板。‘哦?真有趣。可以可以,我给你机会,并翘首以待你的失败。’高特敏转过身去,面对众军士:‘将所有鹿妮尔宫殿官员一并押回西凌大狱。’”
      “鹿妮尔宫殿被烧毁——纵火者便是高特敏。也许她是想以此炫耀胜利。琅城与绿鸥率领大部分军兵守在金鹿国各条大街上。金鹿国国民惶恐不安地在大街上奔走,望着处在熊熊烈火中的鹿妮尔宫殿失声尖叫,甚至痛哭。所有金鹿官员及投降的军士被绳子绑在一起,一个挨着一个,被西凌军兵牵牛般拉扯着来到了西凌,从此关在不见天日的地牢里。至于简简,黛林把自己的马让给她骑,自己则替简简牵马,回到了西凌——黛林有出让自己马匹的癖好。高特敏只是摸摸黛林的长发,并不反对她的做法。”羽茶停止述说。
      瑰丽妃接下去:“简简被带回西凌宫殿。见到她的时候,我只有一种感觉,她的眼睫毛太美了,密集而稍稍翘起来,每一根睫毛都挂着挥之不去的寂寞。‘给她安排一个房间。’高特敏吩咐一个仆人。我叮嘱仆人将房间收拾得舒舒服服的,衣服鞋子等都要准备好,让简简住得依旧像公主。不管怎么说,金鹿国曾与西凌有不薄的交情,再者,简简无非只是身不由己受战争所害。‘你会需要胭脂的吧?你看上去很爱化妆。’高特敏看着简简涂脂抹粉的脸。我不知道高特敏为什么会这么说。简简说谢谢。算来,那句谢谢是简简来西凌后说的最后一句话吧?之后她住进八楼一个宽阔的房间。我从未见她走出那个房间,她如蚕裹丝般将自己封闭了。”
      “正如我所料,高特敏凭借灯心笔征服西凌所有人,荣登女王宝座。她还封黛林为公主。而我、羽茶、闻迪则成为她的手下。高特敏更以灯心笔征服整个的巫术界,西凌的疆土扩展很快。黛林、琅城、绿鸥成为她最得力的助手,尤其是琅城。至于金鹿国,高特敏指派西凌最无能的一个街头无赖统领它。最近听闻,因为有这个无法撤除的庸君,金鹿国越来越败落萧条。”
      “2005年一月,黛林独自背着瑟琶,骑马旅行去了。她坚持无须任何人作伴,只想带着瑟琶,看看外面的世界。后来,她来到了博卡海都跑马市,就在那里,她遇见了博卡海都大王子庄择。庄择邀请黛林去篱庄堡游玩,黛林答应了,她向来对陌生的地方充满好奇与兴趣。她以高超的瑟琶技艺征服了篱庄堡众人,也征服了庄择。五月,黛林回到西凌,庄择与之同往。黛林宣布要与庄择在一起。这件事打击了琅城(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琅城失魂落魄了很久)。但最受打击的是高特敏。当她与庄择相见,两人都惊呆了,并迅速将剑击向对方,一场殊死之战展开。我很不明白,庄择与高特敏这种条件反射般的搏斗,对彼此充满了外人不得而知的仇恨。黛林完全不知所措,但她很快作出选择。‘住手。’她将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高庄二人果然停止了战斗。‘黛林,你这是干什么?’高质问黛林。‘请你成全。’黛林悲哀透了。‘休想。今日他非得死。’高将灯心笔对准庄。黛林很快挡在他前面:‘我从未求过你……这次——求你,我求你。’‘黛林,你太让我失望了。’高气得发抖。‘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反对,你向来是开明的母亲。’‘我不会纵容你胡作非为。’‘你蛮不讲理。’‘闭嘴,你无权教训我。’庄择也请黛林站到一边去,他要与高特敏决一生死。‘你们——疯了……’黛林惊讶得说话断断续续。‘他是我们的仇人。’高指着庄对黛林叫道。‘你亦是我的仇人。’庄竟也说。黛林冲动地将刀刺进小腹。琅城眼疾手快地扶住她。高看上去失望不已,握着黛林的手:‘你为什么要这样?’‘你放过他。我求你,求你,求你,求你……’黛林眼里噙满泪水。‘他是我们的仇人。’高铁石心肠地摇摇头。庄择眼见黛林自杀,神色一凛,整张脸凝重起来,看上去很哀愁。‘求你。求你。求你。’黛林坚持不懈。‘不行。’高斩钉截铁。黛林的嘴唇转为白色。琅城的眼泪落下来:‘陛下,请你答应黛林。’高与黛林对视久久。‘除非你与他老死不相往来,永不见面。你再不可轻生。’黛林闭起眼睛,轻轻摇摇头,很快又点头:‘只要你放他走,我都答应。’高假装没有听出话里的绝望。但庄不肯离去。高将灯心笔对准庄:‘如果你想亲眼看见博卡海都灭亡,我可以成全你。’‘你快走。’黛林看着庄。两人隔得很远,眼里泪光隐隐闪现。包围庄的军士自动让出一条路。庄再看黛林一眼,便大踏步离开了她的视野。琅城则抱着黛林冲进西凌宫殿:‘快请医师。’”
      “黛林活下来了,终日郁郁寡欢,常常坐在阳台上,难得更换姿势,天天看日落,好像她的生活中唯一能使她感兴趣的只有日落了。有时候她也看书,从早晨看到傍晚,但书页不曾翻一翻。她不再说话,不去街市玩。瑟琶尘封了,孤零零地躺在墙角里。她一天只吃一顿饭,如果不是为了活着,她也许连饭都不吃了。这样,她很快消瘦了,衣服披在身上,就像布匹在竹竿上飞扬。高特敏根本无法与她沟通,但她坚信黛林会慢慢恢复元气。”
      “黛林有个手下,叫木林森。那时候,木林森很为黛林难过。黛林只肯见他一人。他常常陪着黛林看日落,安慰她。木林森对我说:‘她没有哭过,平静得像死水。日落映在她眼里,仿佛她才是真正的日落,落下后将不再从东边升起。’我爱莫能助。高特敏是个独裁者,固执得不愿听任何言语。”
      “2005年十二月,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深夜,黛林逃走了,林森帮助了她,自己则坚决留在西凌,担当一切。高非常愤怒,连夜与琅城,率众多兵将赶去博卡海都。由于当时闻迪病重,我与羽茶照顾他,所以没有跟随高去博卡海都。”
      “次日清晨,高特敏回来了,脸色苍白,虚弱得不堪一击,琅城扶着她。她召见我,命令我修复灯心笔。我从她手里接过灯心笔,那支笔断成了两段。‘你的制作手艺一向精良,定要将灯心笔修复如初。’高特敏不容反驳地命令。她并不放心灯心笔握在我手,于是她将闻迪作为人质,扣留在她身边。小小的闻迪不得不天天小跟班似地跟随高特敏左右,以致于我与羽茶只能在吃饭的时候才可与闻迪在一起说说话。而木林森,琅城一怒之下将他关进地牢。至今木林森仍在牢中,不见天日。”
      “那夜在博卡海都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与羽茶不得而知,琅城也从未提及。我听那些军士说,庄择被高特敏诅咒而死,黛林将灯心笔折成两段,篱庄堡死伤众多,而高特敏则发誓三年之后,亦即2008年十二月,会将博卡海都全面毁掉。我想,高特敏之所以要等三年之后才雪恨,是因为灯心笔断了,灯心笔是她最强的力量呢。到现在,高特敏的伤并未痊愈,她很虚弱。但她将灯心笔折断的事全面封锁,以免外界得知此事,趁机报复她。”
      “在2005至2008这三年里,高特敏并不只是静待伤愈,她策划了许多阴谋,而阴谋执行者则是我、羽茶、绿鸥,因我们三人不曾与篱庄堡任何人见过面,且巫术高强。我与羽茶乖乖听命,只因闻迪被高特敏掌握。2006年二月,我受高特敏指令,在博卡海都跑马市扮作卖稀奇宝贝的商人。我发现,博卡海都已被巨大的屏障隐形于巫术界,若非高特敏不是耗费自己的巫力并凭其蓝图巫术笔的帮助,博卡海都根本不可能找得到。”
      “同年五月,绿鸥被高特敏派往篱庄堡,与庄氏相认。绿鸥常常来跑马市,秘密会见我。这当然也是高特敏的意思,要我与绿鸥相互扶助,在博卡海都里应外合,并且我要听从绿鸥的命令。为了闻迪与羽茶,我只得答应一切。为什么要派我与绿鸥来博卡海都?这应该是高特敏复仇的一个前奏。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高特敏要博卡海都在她的掌握之中。一切就像高所预料的,在篱庄堡,人人承认绿鸥是庄四月表妹的身份,并尊重、喜爱她。高特敏曾问绿鸥可在篱庄堡见到黛林。绿鸥说没有。六月,绿鸥打探到,篱庄堡正在打造一支能与灯心笔抗衡的聚心笔,并组建一支‘格斗王四人队’,搜集大批资料,绘出聚心笔所有构造的图纸,以使聚心笔更加威力强大。这支聚心笔是用以对付高特敏的。高特敏立刻下决定:抢夺那支尚在制造的聚心笔与图纸,破坏篱庄堡计划,以此壮大自己的力量,以便三年后成功复仇。”
      瑰丽妃说得累了,示意羽茶描述。
      羽茶幽幽叹口气:“八月,我依照高特敏指示,扮成受伤严重、浑身是血的女子,躺在跑马市的街口。在跑马市游玩的欧阳东篱遇见了我。‘你怎么了?’东篱很关切。‘我来自遥远的国度,我的国家与别国交战,连女子也要上阵。我国败北……我从战场上逃亡,一路来到这里。’我说得跟真的似的。东篱没有怀疑我:‘我会治好你。你可愿去篱庄堡治伤?’‘篱庄堡是什么地方?’‘博卡海都的宫殿。’东篱边说边扶我上马,带我去篱庄堡。就这样,我进入篱庄堡,与绿鸥相互照应。篱庄堡是个很有人情味的地方。他们的热情让我为自己无耻的任务而感到羞愧。九月,我的‘伤’痊愈。当时,我已是篱庄堡的密友,尤其是东篱,与我最最亲密。东篱最好的朋友,季芗茗,待我很好。蝉几也很钟意我(我教会她弹镜琴)。我们四人常聚在一起喝酒。”
      “你可认识庄盏?”我赶紧问。
      “庄盏?我没见过他。他好像是……篱庄堡二王子。但他从未出现过。”羽茶将披巾披在头上,遮住脸,露出双眼,“在篱庄堡,我是来者不善,无论如何,我都要执行命令,这就意味着,我要成为背叛者。但潜意识里,我想违背高特敏。我相当矛盾。绿鸥见状,表示会助我一臂之力。十一月,我终于探知盈室的所在,那正是‘格斗王四人队’绘图纸及福桥制造聚心笔的地下密室。十一月三日,跑马市无比热闹的一天。除了蝉几、芗茗与我,篱庄堡及漫朵楼所有人都前往跑马市游玩,而总在盈室工作的福桥与‘格斗王四人队’也同去。我故意称病留在篱庄堡以便下手,至于芗茗,她在房里睡觉,我记得她那时已有很长一段时间精神很差,我不知为什么。而蝉几,尚将自己关在房里。不错,这实在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我溜去盈室,那里静悄悄的。”
      “可是,进入盈室需要口令。”我说。
      “我会隐形术,有一次跟在日出身后去盈室,获知所有口令。当然,我也知道图纸藏在盈室何处。图纸错乱地或放于天花板最内层,或放于迷宫错综复杂的石柱中的一根,或放于地板深处……我熟记它们所在,因为我时常隐身去盈室寻找它们。而聚心笔则由福桥随身携带,福桥是篱庄堡最强的格斗王,我难以盗取聚心笔。再说那天,我不费吹灰之力找到了图纸,但,我犹豫了,在盈室里徘徊。‘羽茶。’绿鸥的声音响起。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抓紧图纸。‘你的任务完成了。把图纸交给我。’她威严地说。我后退几步。‘怎么,你竟违背我!’她怒不可遏,‘难道你想独占头功吗?把它们交给我,快!’绿鸥是个为了讨高特敏欢喜而不顾一切的女人,只要高愉快,绿鸥就能获得奖赏。”
      “就是钱吗?”我沉吟片刻。
      “不错。绿鸥很爱钱。”羽茶将故事进行下去,“我坚决不交出图纸。绿鸥愤怒了。我灵活地冲出盈室,在盈室外的迷宫里跑来跑去,以使绿鸥不能找到我。但她是赫赫有名的猎豹!我被她抓住了。她说要杀了我这个碍事的人。‘碍事’不过是她为杀了我、争取头功的冠冕堂皇的借口。就在我命悬一线之时,芗茗出现了。‘绿鸥,羽茶,你们……’她多么吃惊,‘你们是高特敏手下?她派你们来偷窃图纸?’‘既然你已知道一切,留你也没什么意思了。’绿鸥杀机已起,她放开了我,挺剑跑向芗茗。芗茗勇敢地接战。两人在刀光剑影里难分胜负。我加入了芗茗。绿鸥笑起来,像巫婆:‘好,羽茶,今日你死定了!我替高女王了断你!’绿鸥是个强敌。我与芗茗一边应战,一边后退,不久便离开了迷宫,在盏园里奔窜,以躲过绿鸥的追杀。绿鸥穷追不舍。我们三人一直战到冬雪林里。绿鸥一心一意要结果我与芗茗,来势汹汹。我与芗茗渐渐不敌。芗茗精神很差,战斗力不强,她不过是强撑着对抗绿鸥。我因为时刻担忧着芗茗,被绿鸥看出,她将剑对准芗茗。我用剑挑开她的剑,我们立刻撇下芗茗,陷入激战。我抽空看看芗茗,她靠在树上,大口喘气,双手扯头,眼神昏乱。这使我分心。绿鸥抓住我露出的破绽,立刻将剑刺向我心口……我绝没有料到芗茗会替我挡那一剑,并趁机掐住绿鸥的脖子。当剑贯穿她的心脏时,她的血溅了我一身。就在这个时候,庄德乐竟然出现了,他亲眼看见绿鸥杀死芗茗。我不知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冬雪林,也许他提前离开跑马市,回到篱庄堡,听到冬雪林里有动静,故此赶来。”
      “我扶住芗茗。与此同时,冬雪林里的雾芭蕾齐声唱起歌来:‘季芗茗死在东方羽茶怀里……’那可怕的会使人误会我的歌声穿透天穹,我相信远在跑马市的篱庄堡等人都听到了,并竭力赶回篱庄堡。芗茗却紧紧掐着绿鸥,毫不松懈:‘羽茶,把图纸还给我,你便可以离开。我可以为你死,也可以把你的命要回来,只要我尚……存一息。’绿鸥挣脱了芗茗的手,后退几步:‘羽茶,把图纸交给我,别忘了你弟弟在谁手里!’我多么难以选择,一边是我可怜的弟弟,一边是为我而将失去生命的芗茗。‘还给我。’芗茗又说。我扶着她,不答一语。绿鸥竟跑上前来,将芗茗推入三季隧道的大河中,她顺着三季隧道漂流而去,血浸染了河水。我惊呆了。绿鸥粗暴地夺过我手中的图纸,抽出靴子夹层里的镶红宝石的匕首欲行刺我。我只得跳进河中,隐形,顺水游去。绿鸥怕水,没有追上来。我很快离开了是非之地,回到西凌。高特敏问我为什么如此狼狈地回来而没有完成任务。我不置一语。在我心里,如此痛惜芗茗之死。十二月,绿鸥把图纸带回西凌,高特敏赏她一箱金币。她向高报告:‘陛下,我尽忠为您效力,而东方羽茶却想背叛您,与季芗茗合力对付我。凭借我的机智,我才躲过一劫,并完成了你交给我的任务。’‘季芗茗可是死了?’高问。绿鸥回答:‘是的。她死的同时,我也为您找到了一条忠心狗,他叫庄德乐。要不是他作证羽茶杀死季芗茗,我可是不能再留在篱庄堡了。’‘干得好。季芗茗之死对篱庄堡打击不小,足以削弱篱庄堡实力。庄德乐现在何处?’高赞赏有加。‘等有机会,我自会引他来见高女王。正是庄德乐领先责备鸥阳东篱引狼入室(他想以此表达对女王忠心耿耿),才导致篱庄堡分裂,欧阳东篱与篱庄堡的人发生激烈的争吵,并搬去瓦莲塔,从此不再踏入篱庄堡半步,芗茗之死对她打击最大,她像得了精神病,整个人失去往时的聪慧。欧可是篱庄堡的主要战斗力之一,这样一来,篱庄堡不足为惧。’绿鸥言毕,便赶回篱庄堡(因为当初她刺自己一刀以诬陷我),依照高的吩咐继续留守篱庄堡,以监察他们的一举一动。而我,受到严厉的惩罚——高召回我姑姑,用半段灯心笔吸取我的蓝图巫术笔一半的力量。自此她不再重用我。我在西凌宫殿很清闲,终日无所事事,常常想起篱庄堡的人,最对不起的人当然是东篱……”羽茶用披巾擦眼泪。
      我转开话题:“那么你呢,瑰丽妃?你不是要修复灯心笔吗?何以高派你去跑马市?”
      “你有所不知,博卡海都最清净的地方就是天空,蓝盈盈的。别的地方不曾有如此天空。而跑马市的天空则是最最纯净的,这有利于灯心笔更好更快地恢复如常。高派我去跑马市,既为了灯心笔,也为了让我与绿鸥里应外合,可谓一举两得。”瑰丽妃伸伸懒腰,“你可记得你初次进入跑马市?”
      “记得。说来,那天唯独不见绿鸥与庄德乐在跑马市玩。”
      “实际上,绿鸥带庄德乐去拜见高特敏了。”
      “那么你呢?是不是绿鸥指使你与我交友?”
      “不错,她利用我,以除掉你。一切都是她指使我去干的,包括卖三件宝物给云朵、偷取篱庄堡新绘制的图纸、于今年秋初进入篱庄堡为她引开篱庄堡等人以便她偷取篱庄堡第三次绘制的新图纸……”
      “三件宝物?银戒指、万里耳、索拉羽披风?”
      “正是。云朵酷爱奇珍异宝。绿鸥便叫我制三件宝物卖与云朵。你也知道,云朵喜欢随身携带宝物,常常在天空里飞行。这样一来,宝物沾染云朵的气息,而这种气息滞留在天空里,只要得到绕□□心,绿鸥就能使用绕□□心,搜索云朵的气息,从而找到在天空中两颗飘移不定的假星星……你很好奇假星星?自盈室失窃后,篱庄堡的人施行巫术,制造两颗巨大的假星星,然后将星星隐形,送上天去,并使星星不断移动,没有绕□□心,根本不可能找得到它们。星星里各有一座摆有多种书籍的高塔,一塔名为绿塔,另一塔名为冰星塔。福桥住进绿塔,继续制造聚心笔。 ‘格斗王四人队’住进冰星塔,绘制图纸。他们都难得回篱庄堡,以免暴露行踪。而负责给他们送饭的则是行动迅速的云朵。云朵因为利用巫术与福桥、‘格斗王四人队’建立了‘心灵感应系统’,所以,无论有无绕□□心、假星星怎样移动,她都能凭借心灵感应,准确无误地找到假星星。”
      “见到你的时候,我惊呆了。如果不是绿鸥告诉我,你不是高黛林,高黛林早死了,与庄择合葬在某个地方,我一定会以为你就是高黛林,只不过头发、穿着改变了而已。”
      “为什么明知高黛林死了,绿鸥、庄德乐一口咬定我是高黛林?而你,也没有出面肯定我是沙暮槿。”
      “庄德乐听令绿鸥,因为他的富贵荣华全靠她帮助;我与羽茶,则是怕她悄悄杀死闻迪。绿鸥命令我们不许说出事实,我们就得照做。你道绿鸥缘何说你是高黛林?只因她在篱庄堡的时候,千方百计要置沙暮槿于死地而耽误了任务完成的进度,如果高特敏得知她因私心而使复仇计划推迟,定不轻饶她。但奇怪的是,四月等人也说不认识沙暮槿,并一咬定你就是高黛林,三年前自篱庄堡离开,从此不知去向。我想他们这样说,只是不想让高特敏寻找高黛林与庄择的坟墓,从而再次拆散她与他。”
      “置我于死地?恐怕是因为我与黛林相像,成为她靠近华琅城的绊脚石。”
      “不错,琅城迟早会成为高特敏的接班人,拥有王位与不可计数的财富,绿鸥当然将目标锁定琅城。”
      “原来如此。我再问你,你是如何不留一丝痕迹地离开跑马市?”
      “我可以随身携带‘瑰丽妃店’。”瑰丽妃从衣袋里掏出一座极小极小的如玩具的“瑰丽妃店”,“看,我的手艺还可以吧?这可大可小的‘瑰丽妃店’便于携带,以后浪迹天涯也不怕没房子住。制造它,可花了我不少时间。”
      “那么,现在篱庄堡众人如何?”如今是十二月,云朵很久以前说三年将满,原来是指高特敏的报复。
      “我离开跑马市,是因为那个时候,灯心笔已修好,不留一丝断痕。今年秋天,高特敏提前三个月实施她伟大的复仇计划。她指令琅城与绿鸥、我,率兵攻打博卡海都。‘记住,将篱庄堡等人活捉,带到我面前,我要亲自结束他们。’高特敏再三吩咐我们三人。九月二日晚上,我们引兵前往篱庄堡。琅城带着高特敏交给他的灯心笔。”
      九月二日晚上,那个篱庄堡开舞会的晚上……
      “整个博卡海都的人们早就被庄四月等人送往巫术界各地,所以,我们只需攻打篱庄堡。去到篱庄堡的时候,正是舞会方散,庄四月等人送走所有宾客之时。当时,庄四月等人身上都披着披风,这就意味着,聚心笔制成了。我心里很高兴,我实在很希望聚心笔击败灯心笔。”
      “我们的军士与篱庄堡宾客展开战斗。绿鸥对付云朵,斯朵、己意、蝉几、漫塔、季在霖、宴会宾客、漫朵楼仆人对付我与我方军兵,格斗王四人队、四月、东篱、福桥、蒋客顶一致对付手握灯心笔的琅城。琅城几乎失败了。此时,四月那两个一高一矮的堂哥,合力杀死肥熊,救下庄德乐。这三个可怕的篱庄堡叛徒悄悄地走近手握聚心笔的篱庄堡主战斗力——福桥。他们不但从背后袭击福桥、夺走聚心笔,而且袭击了事先没有准备的东篱、四月,这对篱庄堡来说,可谓雪上加霜。随即,这三个叛徒以无比轻快的步伐奔向琅城,将聚心笔献给了琅城。四月等人的性命已融入这支聚心笔中,所以,失去聚心笔,也就等于战败了。仍在战斗的斯朵、漫塔……一个个不得不心有不甘地弃檄投降。而云朵骑着游天客,披着索拉羽披风,飞快地逃走了,追也追不上。琅城命令将四月等人捆绑起来,而那些仆人、大臣及其家眷则被放走。绿鸥突然说:‘瓦莲塔密室里有只该死的兔子,琅城,难道我们不应去抓住它吗?’琅城带领军士前往瓦莲塔,我与绿鸥跟在后面。但,瓦莲塔里没有兔子。也许是云朵带着它逃跑了。我不明白绿鸥与琅城为何要抓那只兔子,绿鸥从来没有告诉我关于兔子的事。”
      “我们离开篱庄堡,押着战俘踏上归程。行至一座森林,绿鸥突然神色一变,借故离开,隐没在森林深处。我明白她离开是为了什么,因为我也像她一样,嗅到了森林里有你的气息。我猜到她想干什么,于是催琅城率军兵快马加鞭追上她。但我们还是迟了一步。我们看见你与绿鸥的时候,刀已刺在你身上了,并且你与黑马行将掉进沼泽,而绿鸥,虽然看上去很像是在拉着你不让你掉下去,但我看出她是在推你落入沼泽。”
      “琅城带着你回到西凌,请最好的医师治你。琅城亲自将一些火羽捣成碎沫,泡成火羽茶,给你喝,这样你的空石花虫毒才全消了。我且问你,是不是绿鸥刺伤你?”
      “是。”
      “她果然很狡猾,她故意用了一把新匕首行刺你。所以,当她告诉高特敏,她见到你时你就受了重伤,高相信了她。至于琅城,他也许有些怀疑,但念在与绿鸥多年交情,所以并不深究。”
      “四月等人被关进大狱了吗?”
      “是。”
      “大狱在哪里?”
      “我与羽茶奉高特敏之命不能说。她担心你去营救他们。”
      啊,是,闻迪被高掌控。
      “那么你可知道我的披风、猫、马、三弦琴、蓝图巫术笔在哪里?”
      “我想这些东西应在琅城或高特敏手上,但我不知它们在哪里。当时你的披风被绿鸥的匕首刺破了,高特敏叫我修复它,所以别担心你的披风会留下‘伤痕’。”
      “扣留我最重要的东西,是不想让我离开?”
      “那自然。高黛林是高特敏与琅城最爱的人。”
      雪纷纷扬扬。
      我感觉很冷。
      瑰丽妃善解人意地说:“前面有座咖啡馆,我们去喝热咖啡。”
      猎狗向街道前方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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