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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十八 西凌
      舞会还没有结束。
      我正在与别人跳舞。
      不知什么时候,小巧玲珑的云朵钻入舞池,将那个陌生舞伴的手从我背上拍下,拉着我就跑。
      她横冲直撞,冲出一条道路。
      我跟在她后面,轻松地离开了舞池,来到篱庄堡前的叶藤道上。
      东篱、四月、客顶、漫塔、己意、斯朵、蝉几、左勒、日出、季在霖、汪德乐、杨席蒙、卢翔,一个个站在叶藤道上,像等候我多时了。
      那匹会长翅膀的黑马立在东篱身边,波斯猫在黑马头顶上跳舞。还有两个黑色行李箱搭在马背上。
      “上马吧。”云朵拉着我走向黑马。
      大家都不说话,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捉摸不透。
      我没有上马。
      “你该离开这里了。”四月的语气一向带有命令的意味。
      他们赶我走?
      “宴会都有曲终人散的一刻。”漫塔轻描淡写。
      东篱漫不经心地用鞋尖踢着地面。
      “我们会想念你的。”
      难为日出还有心情安慰我。
      蝉几在抽烟,雪白色的烟雾从我眼前飘过。
      没有一张脸上写着挽留。
      东篱摸摸黑马的头,脸贴近它的耳朵,悄悄对它说些什么。当她结束耳语,向后退一步的时候,客顶利落地将我抱上马,我还来不及跳下马背,他便飞快地用力拍一下马,与此同时,东篱握住我的左手,将三弦琴套入我手中。
      黑马的翅膀突然长出来,轻轻一扇,便腾空而起,越飞越高。我无法喝令它敛翅降落,也许东篱悄悄地叫它不要回头,带我永久离开篱庄堡。
      我俯视大地,四月等人像蚂蚁。奇怪的是,整片大地,唯一的发光点是篱庄堡,其他地方黑暗,并不似以往那样灯火通明。博步海都王国,像是沉睡了,永远地沉睡。
      篱庄堡,要出事了?
      一种奇怪的心情涌上心头,我毅然从腰带里掏出蓝图巫术笔,并解下肩上的披风,让它随同蓝图巫术笔飘向叶藤道。
      但,云朵骑着游天客跟在我身后,轻巧地捞住披风与蓝图巫术笔,将它们递回给我。
      “东篱料到你有这招。”她仍旧笑着,带有悲哀的意味。
      我常能捕捉到她这样奇异的表情——又愉快又哀愁。
      “我们不会留你。”她帮我系好披风带子,“以后,不要随便丢掉披风,巫术界的格斗王没有披风是很危险的,就像大鹏没有翅膀……披风,是巫术界最干净的东西,等你的巫术再高强些,它就能带着你到处飞,去你想去的地方。”她拍拍那匹黑马的耳朵,“照顾这家伙,还有那只猫……跟着你,对它们更好……你快走吧,离开这里。”她突然用力地拍拍马头,黑马火箭一样飞射,带着我远离了云朵。
      云朵的声音夹着风飘来:“伙计,飞得不错!不枉我平时喂你那么多糕点,别怪我把你喂得这么肥壮,皮下脂肪厚好过冬。”她是对马说话。
      那狂肆的“云朵牌”笑声在天空里荡漾,经久不息。
      很快,我看不见整个博步卡海都王国,它已无迹可寻。我知道,黑马已经飞出了那个王国的屏障。
      它带着我在天空里漫游,薄云从我脸上拂过。夜风凉意深深。
      大地上的风景转变了,先是茫茫的大海,然后黑色森林出现了,接着是广阔的野花地,再后来,是浩如烟海的万家灯火,林立的建筑……
      太阳从远远的山巅露出来,万丈霞光映照天空,淡黑的云团渐渐消散。
      黑马飞了一夜。那只波斯猫,睡在我的臂弯里,未醒,猫须轻轻抖动。
      大地上又出现了连绵不绝的森林,深深浅浅的绿色,有一条宽阔的溪流贯穿森林,九转十八弯。
      马降落在森林里的溪流旁,并没有敛翅。
      波斯猫醒了,重新在马头上手舞足蹈。
      我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卸下那两只沉重的行李箱。
      来的时候两手空空,离开了反倒有了俩箱子。篱庄堡的人对我未免厚爱。
      黑马低头饮溪水。
      我打开行李箱。
      一箱是满满的金币,圆圆的金币上刻着各异的女士、男士侧面头像。箱子里还有一只雕花檀香木盒,里面盛着晶莹剔透的钻石,形形色色,大小不一,折射着晶光。盒里还有珍珠,金刚石,红色玛瑙首饰……一张棕色纸卷被压在一颗蓝钻石下。
      我展开纸卷:“祝你好运。四月留笔。”
      我打开另一个箱子。里面装着四季的衣服,鞋子,帽子,围巾,手套……四月送的吉他横放在衣服上。依瑰丽妃送的画册与月牙笔放在箱盖的夹层里。夹层里还有一封绿色信封。我抽出信封,一张绿色信纸从信封里飘出来。我拾起来看:“这箱衣饰由漫塔给你收拾,画册是我从樊篱监狱取回来给你的。如果觉得行李碍手碍脚,就把那些衣服,鞋子,帽子等等,还有那箱金银珠宝,一并塞进你披风的夹层里。云朵留笔。”
      原来他们早就把这些行李收拾好了。
      我解下披风,拉开披风夹层的小拉链,用手撑开那个夹层,夹层里面黑乎乎的,仿佛深不见底。
      那些财宝与衣饰,我全放进夹层,拉上夹层的小拉链后,我将披风重新披在肩上,披风仍是轻飘飘的,并没有因为装了很多东西而鼓起来,与原样无异。
      我牵着马离开溪边,那两只空空如也的黑色行李箱被弃在草地上。
      森林里静悄悄的,一只不知名的鸟在某个地方不停地叫着,鸟声伴随着纷纷扬扬的树叶落下来。偶尔有几只小梅花鹿跳过一丛丛灌木丛,很快不见踪影。阳光斑驳地洒在地上。
      这座森林散发着奇异的宁静,似乎在传递着某种不祥的信息,某种冷气森森的危险正慢慢地靠近,慢慢地,慢慢地……
      我机警地环视周围。
      前方出现一片沼泽地,黑色的沼泽冒着泡泡,一股臭味与风混和。
      黑马示意我跨上马背。
      我还来不及跨上去,一把尖利的刀刺入我的后背。
      我转过头去,面对一张笑得无比得意而熟悉的脸。
      黑马用右翅将那个行刺者扇倒在地。
      我不得不靠在马身上,以免自己倒在她面前。
      在她身后不远处,千军万马渐渐靠近,为首的是一个男子,一只鹰站在他肩上。当他直视我的双眼时,一脸震惊。
      我还看到依瑰丽妃,她就站在那个男子旁边。
      那个男子一边叫道:“绿鸥,你在干什么?”一边策马而来。
      而行刺者——杜绿鸥则迅速地作出格斗王战姿,相抵的食指对准黑马。一抹仇恨的笑容刻在她唇边:“沙暮槿,我不会让你有任何机会见到他的……”
      黑马突然倒向沼泽地,我使尽全力地拉住它的缰绳。
      杜绿鸥已来到我身边,把我推向沼泽地,准备来个漂亮的毁尸灭迹。
      黑马爱莫能助地看着我。
      我随着它,无力地面朝沼泽地倒去……
      一道光射向黑马,黑马一下子站稳,用翅膀将我捞住,再将我放在它背上。我趴在马背上,眼睛半眯起来。
      是那个男子解除了杜绿鸥对黑马施的巫术。
      黑马驮着我飞向天空。
      一声响亮的口哨声响起,黑马居然降落于地,像是受到命令。
      是他吹口哨,那个有鹰站在肩膀上的男人。
      他骑马来到黑马跟前,盯紧我,激动地、颤抖地说:“让我看看你。”
      那只强壮的鹰飞到我面前,用爪子揭下我的面纱。
      我恼怒地赶跑那鲁莽的鹰,漠然看他。
      他的脸孔因过于激动而转为苍白:“黛林。”
      “琅城……”杜绿鸥尖叫起来,似乎想说出事实,但她突然不再往下说。
      狼臣?狼的臣子?我没有想太多,因为我已昏厥——后背上的刀透着冷气。
      我隐隐约约地感到那个叫琅城的人将我抱上他的马,我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他替我重新蒙好面纱……我似乎还嗅到他衣服上的烟草味……
      很快,我完全失去意识。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置身于陌生的房间里,躺在陌生的床上。我跳起来。
      床对面的墙上镶着一面巨大的梳妆镜。借着朦胧的灯光,我能看到镜子里的我,头发凌乱,面色苍白,眼睛失神。我发现,我的脸恢复了旧样。当初空石花虫将我的下半张脸毁得不堪入目——我的下半张脸皮肤皱起来,像一条条蜈蚣纵横交错。但现在,我这张脸又光洁如初。
      我赤脚下床。地板上铺着花团锦簇的地毯。
      落地窗的窗帘拉拢,房间里没有风。
      我拉开窗帘,推开落地窗,窗外是宽阔的阳台,围着红木栏杆。阳台上堆着雪。此时,正下着漫天大雪。凛冽的冬风刮来,灌进我身上的白睡袍里。
      我走回房间,从衣橱里找了件黑大衣披上,重新倚在落地窗上,看茫茫的雪在天地间飘转。在那些雪花间,有许许多多火红的羽毛飞舞。那些火红羽毛从落地窗涌进房间,有的落在各处,有的继续飘着。几根羽毛沾在我肩上。我回转身,赤脚走着,无声无息地来到那扇雕花大门前,扭开门柄,走了出去。
      门外是一条静悄悄的走廊,铺在廊上的名贵地毯显示主人的身份。走廊两边摆着长颈花瓶,花瓶里插着纯黄的素心腊梅,浓香沁人心脾。我拨弄一枝素心腊梅,记起沙玉莉小姐最爱素心腊梅。“素心腊梅是腊梅中最名贵的品种。”她曾说。
      走廊里只有我一个人。走廊两边有许多房间,房门紧闭。走廊尽头是一扇巨大的窗,窗洞开着,雪花飘混夹红羽毛飘进来。
      我走向那扇窗。
      窗的左边原来是楼道。楼梯上也铺地毯。黑亮的扶梯纤尘不染。
      我扶着扶梯踏上楼梯往上走。
      楼道里镶着壁灯,映照着楼梯。四周静得能听见心跳的声音,不见人影。也许这幢建筑里的人们都在午睡。我抬起手看手表,现在是下午三点。
      我走了很久,可见这幢建筑是相当高的。最后,我来到了顶楼。顶楼宽阔无比,也铺有地毯,黑木栏杆围得方方正正,形成四个角。有四根绿色滚花圆石柱分别立在四个角前,撑起巨大的石顶。可以说,楼顶相当于巨型凉亭。
      我凭栏眺望,远处近处无非是林立的建筑,枝上压雪的树林,积雪的街道……我所处的这幢建筑是这个陌生地方最高的。我看看楼下的花园,种着大片奇怪的植物,像是浩瀚的火海,居然没有积一丁点雪花。漫天飞舞的火红羽毛正是来自火海。
      冬风刮过来,吹乱我的头发。
      我继续看着那个奇怪的花园,有一条宽阔的石路贯穿“火海”,通向一扇铁门,黑铁门上花纹回旋。有两面棕色砖墙立在“火海”之外,砖墙夹着铁门。
      此时,琅城正走进铁门,走在那条石路上。那只强壮的鹰站在他肩上。
      他偶然抬起头来,正好看见我。
      我后退着离开栏杆,依旧看那些籁籁落下的雪。
      好一会儿后,我听到身后有皮鞋的轻响。
      我回过身来,看见琅城。
      他伸过手来。
      我反感地退后几步,双手插进黑大衣衣袋里,挺直腰,戒备他。我不知道我为何会这样敏感,并毫不迟疑地摆明自己与他敌对的立场。我承认我对他没有好感。也许是因为他有与鹰眼神似的双眼,透出惊人的霸气。
      “你的头发乱了。”他解释自己伸过手来的缘故。
      我又退后了几步:“我知道你把我当成谁。我不是高黛林,她死了。”我可以说话了!
      他不死心:“等时间再长些,你会遗忘从前的事,便不会像现在这样愤怒。”
      “我的马,猫,还有披风,在哪里?”
      “你要不要吃点东西?你已昏睡了三个月,火羽的药效还不错,替你完全解去体内残留的空石花虫毒。”他指一下那些漫天飞着的火红羽毛,“今年冬天的火羽,像一场绵绵不绝的雪。”
      我一言不发地从他身边走过,走向楼道,飞快地跑下楼梯。我要离开这陌生的地方,离开这陌生的琅城。
      他始终不紧不慢地跟在我后面,沉缓的皮鞋声响令人生厌。
      最后,我来到了一楼。
      一楼是大厅,一个身着水红长裙的女人坐在宫廷椅里。她有舒舒卷卷的棕色长发,一张漂亮的脸,看不出她的年龄。有位看上去蠢笨的小男孩站在她身边,半垂着眼睫毛看地面,抱着一只哈巴狗。杜绿鸥站在窗边,面无表情地看我。
      使我惊奇的是门口那三位先生——四月的三位堂哥。那位满脸油污的庄德乐居然毕恭毕敬地向我鞠了一躬。
      篱庄堡的叛徒不止一个。
      那个穿水红长裙的女人宠爱地对我说:“你还是像以前那样,不爱穿鞋,即使冬天也不例外。还好,家里总是铺着地毯。”
      “你是,高特敏?”晴晴说过黛林的头发拳曲而且是棕色的。“水红长裙”的头发也是这样。高特敏,漫塔说她是复仇心切的魔鬼。
      我的问话打击了她,但她的神色很快又自然了。
      “黛林,要不要吃些东西?”
      “我的马,猫,还有披风呢?”
      “黛林,你要离开?”
      “我不是高黛林,她死了。我叫沙暮槿,你可以找他与她证实。”我指指庄德乐与杜绿鸥。
      “黛林,你傻了吗?你分明姓高名黛林,高女王便是你母亲。”杜绿鸥吃惊。
      “高女王。”庄德乐向“水红长裙”——高特敏,鞠躬并脱帽致敬,“沙暮槿这个名字,我可是第一次听说呢。”
      我嗤之以鼻,两人扮失忆可真像。为什么扮作不认识我?
      “你真的不要吃点东西吗?”高特敏再问。
      琅城就在我身后,影子一般。
      门口横着三位叛徒。
      我只得转身上楼。
      “你去哪里?”琅城眼神朦胧,嘴角滞留着似有若无的微笑。那种神情表明他笃定我逃不掉。
      “回到那个你们给我住的房间。劳烦带路。”我诚实地回答。离开这陌生的地方需要一个周详的计划,我得独自认真想一想。
      他领先走上楼去,那皮鞋声又轻轻地响起来。他的咖啡色披风长长的,铺在在地毯上。
      我跟在他身后,看他那头自然卷咖啡色短发。
      走到第三层楼梯的时候,我问:“你们叫高特敏女王,她是哪个国家的女王?”
      “你真的这么憎恨高女王与我,将这里通通忘了?这里是西凌王国的国王宫殿,也是你的家。高女王是西凌王国的国王。你真的忘记了?”他用一种企图唤醒我的记忆的声调说话。
      西凌。陌生的名词。
      我不再说话,一边走一边数楼梯阶级。
      “黛林,你变得难以接近,让人捉摸不透。”
      走到第五层楼时,他向右一转。
      我也向右一转,回到那条摆了许多素心腊梅的走廊,浓厚的花香弥漫各处。
      “我的马,猫与披风在哪里?”我忍耐着再问一遍,看一眼左手,三弦琴不见了,“还有三弦琴!”
      “等天气再好些,我们去骑骑马,如何?你最喜欢在有太阳的冬天骑马。”
      我很疲惫。这里每一个人都有耍猴的本事。
      “离宫殿不远处的那座腊梅林花开得很好很多,什么时候我们去看看?素心腊梅纯黄一片,红腊梅像火,白腊梅如同隐匿在雪花里——这样的情景你最喜欢。”他自顾自地说着,那只鹰亲昵地啄一下他的耳朵,在他肩上乖乖站着。
      我飞快地跑回那间我出来的时候忘记关门的卧室,“砰”地关上门。一会儿,我分明听到门外响起一声沉重失望的叹息。
      红羽毛飘进落地窗,在这宽阔的卧室里旋舞。这间卧室是高黛林的吧?!
      “你为什么不说话?”我轻轻地问镯子。
      很久很久之后,镯子一字一顿吐出话来:“天……气冷,我……的牙齿……结冰了,说……话艰难,等春天……来了,冰才消融……”
      它没再说下去,我估计是它牙齿结的冰已太厚了。它的牙齿应该是那些铃铛,铃铛冰冷不堪,冰块似的。
      我打开衣橱。
      衣橱里衣服数不胜数,绿、白色居多,可见高黛林喜欢绿白二色。
      我找出白长裤白毛衣,换下睡袍,穿上那套白衣裤,最后穿好那件黑大衣。我特意找了一双毛绒绒的长手套戴上,将镯子严严实实地包在手套里。
      这之后,我搬了一张摇椅放在落地窗前,躺在摇椅上,看雪。冷风刺入骨头,让人清醒。
      我的马,猫,披风,三弦琴应该在琅城或高特敏手上。更糟糕的是,换衣服的时候,我才想起,我的蓝图巫术笔也不见了!毫无疑问,它亦被琅城或高特敏掌控了。
      我,一切最重要的东西都在别人手上,被软禁了。论巫术,我比不过杜绿鸥,更何况是西凌女王与琅城。
      没有关系,慢慢来,认真想一想,我会找到那些东西,然后不为人知地离开西凌……
      我闭着眼睛,假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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