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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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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月光
第二日,已不见日出与左勒。
神秘的格斗王四人队。
空荡的篱庄堡,只我一人嚼早餐。
我把面包抛在瓷碟上,溜去云朵学府。
“卓卡!”
“你热情得诡异!”
“我宁愿你说我笑靥如花。”
“你笑靥如花!”卓卡捏我的脸,“你有一对盛满酒的酒窝,令人倾倒。”
我望向窗外的草地,那里屹立着三座都露出一对黑眼珠的“珍珠山”,云朵在珍珠山上蹦蹦跳跳,偶尔停下脚步,把背上的画板(那块大画板约高她一米)放在跟前,武士握刀般握一枝大笔,有模有样地在纸上画几笔。
卓卡摇摇头:“她说那几个大臣太碍眼,对着他们施‘珍珠速来’巫术。”
“你为什么不救他们?”
“我也很讨厌那三个家伙。”
我哈哈大笑:“有其师必有其徒。”
“我是徒弟。”卓卡亦大笑,“你知道云朵为何一个人在云朵学府学习?”
我说不知道。
“听说,她曾在皇家学院就读,把那里弄得鸡飞狗跳,翻天覆地。最严重的一次,她把几个男生变成患痴呆症的老头,幸而一小时后巫术自动瓦解。”
“一定是他们不好。”我想起跑马市那个“鸭蛋唇”。想来云朵在皇家学院过得不愉快。
“那自然。”云朵朗朗的声音蓦然响起。
不知何时,她已坐在另一个窗台上,把门板似的画板扔在地上。画纸上随便地勾勒几笔——庄德乐的肖像,惟妙惟肖,尤其是眼睛,闪烁着愚骄。
我看向窗外。
珍珠山不见了,庄德乐与两个人忿忿然拂袖而去。我认得那两人——在博卡海都宫殿,高个子最先发现我,矮个子持匕首行刺我。
“怎么看都觉得他们三个狼狈为奸。”云朵嘲笑地看着汪德乐他们,“仗着是四月的堂哥,学螃蟹横着走。”
“堂哥?”我吃惊。多粗鄙的三个堂哥。
“我至今否认这个事实。”云朵掏出指甲钳,细心修剪指甲。
“他们不似有才干的人,为何得以参政?”
“篱庄堡尊重每一个人的愿望。庄德乐哭着央求,四月只好让他们三个在博卡海都宫殿当花瓶。说到底,他们不过为了丰厚薪金。”
一串“云朵牌”笑声差点震垮云朵学府。
“云朵,去看书,打好巫术基础。”
“你最好尽快教我高级巫术,别锻炼我的耐心。”云朵打了一个哈欠,蹬蹬蹬地跳上一级级阶梯,去了楼上。
“如果她的巫术出神入化,啧啧,天下大乱。”卓卡慨叹。
“卓卡,你知不知‘格斗王四人队’是什么组织?”我可不是来云朵学府探朋友的。
他摇头。
“可认识高特敏?”
他仍摇头。
“一无所知?”
“我是外国教师,两个月前四月聘我来云朵学府教导云朵巫术,篱庄堡、博卡海都的历史只能从福桥书上大略了解。”
“有什么收获?”
“只知高特敏烧毁瓦蓝堡,至于她是何方神圣就不清楚——事实上,高特敏三个字只出现在‘消失的瓦蓝堡’这一章,其它书都无记载。”
我大失所望。篱庄堡神秘成这样,我不知该从何下手,才可弄清自己被误会的原因。
我离开云朵学府,去蓝湖。
想不到白天的蓝湖与夜晚的蓝湖平分秋色,蓝宝石般的湖水晶莹剔透,甚美。蓝色水鸟连成一条蓝丝带掠过湖面,惹起串串水花。
我坐在湖边很久。
忽然飘下牛毛细雨。
天空却遍布澄清的蓝。
我以为下雨的天空都是灰蒙蒙,抑或堆着铅云。
一个人淋雨。
沙家。瓦莲塔。篱庄堡。
这些地方与我相克。
我想一个人骑马走得远远的,四海漂泊……
“暮槿。”
是蒋客顶。
他用灰伞替我遮雨。
“雨不大。”我站起来,推开他的伞,径自回篱庄堡,凉雨透彻心脾。
肩上的雾芭蕾傻里傻气地跳舞,无休无止。
我轻声问它:“你永无最后一支舞?你会否跳舞跳到死?”
它没回答,眼睛紧闭——又哑又瞎的舞后。
那恼人的咔咔声终于找上门来。
它指使我对着自己念:“隐形。”
我看不到镜子里的自己。
它继续蛊惑我,把我带到篱庄堡前绕蓝树林里。
我停在树林深处一棵不起眼的绕蓝树前,它又教我念:“石竹曼丽”。树裂开一条缝,我走进树干里。
潜意识与咔咔声展开激战,后者胜九成。潜意识告诉我别自乱阵脚,即使我的确被诅咒控制了。
树干中空,树窝处接几级阶梯。我顺阶梯往下走,一条地下隧道出现,墙上几千万盏壁灯照亮道路。
我下意识想到,黑披风每次都在绕蓝树林里迅速消失,和这条隧道脱不了干系。
隧道尽头。
我皱眉——又是地下密室。
巨大的密室里飘着焦楼草浓浓的焦味。四面墙都镶嵌繁星般的小灯。摆设简单:黑木大床,浅棕纱帐垂地;两张石椅,一张圆石桌,摆着茶具;巨书架摆满书,书架旁立一石架,架上尽是井井有条的焦楼草,还有一个雕花黑木衣橱。有楼梯通至天花板的活板门,活板门关着。
一只黑兔子躺在床脚下,奄奄一息像要死了。
我蹲在兔子跟前,手不由自主游向它的脖子,与此同时,隐形术失效了,大理石地板清晰映出我的面影。
兔子那双虚眯的眼睛无力地打量我。它那双像红宝石的眼睛如此深刻……
咔咔声直截了当地响个不停,像在命令我:“杀死它。”
我那掐在兔子颈脖上的右手加强了力量……
我在做什么!我气急败坏地咬牙,却无法停止,反而更狠地掐紧那细脖……
兔子没有反抗的能力。但它眼里没有一丝丝恐慌,它冷静得不像一只动物——那眼神比四月的更冷毅。
“沙暮槿!”
东篱自楼梯上奔下来,用力扭住我的右手腕。我疼得松开手。
咔声消失了。
我神清气爽,庆幸东篱的及时,但很快笑不出了。
她把兔子放在床上,漠不关心地横扫我一眼,示意我跟她走。
我们走上楼梯。活板门外,是中空树干,裂了一条缝,树缝外,正对瓦莲塔。
我跟在东篱身后,走出树缝,随即往后看,原来是一棵绕蓝树的裂缝。
连树都别有洞天。
“我——要——了——结——你——。”东篱站在水下桥上,背影透出冷气。
“随便。”我坐在绕蓝树下的秋千下,树下真有两个秋千,依瑰丽妃没骗我。
东篱飞快转身……
眨眼间,她把匕首架抵在我喉咙处。
我挑挑眉:“你知道我在密室?”
她睥睨我:“擅闯密室者,绕□□能感应。”
“那只兔子,对你很重要?”为它,她要杀我。
“你是高特敏的爪牙。”她黑亮的眼珠像冰冻的葡萄。
“这倒是新闻。”我有些生气,“我连高特敏是谁都不知。”
“这就是你们的新手段?扮作一无所知,让我们掉以轻心。”
“随你怎么说。”她的嘴不是我的嘴。
她若有所思。
“你该知道诅咒术。”
“但愿你别告诉我,你被诅咒了。”
“恐怕要令你失望。”
她突然把手放在我额上,随后极冷地说:“撒这样低级的谎,完全感应不到被诅咒的气息。”
连巫术极好的东篱都无法感应诅咒。黑暗中的那个人,远比我想象的更强大。
“那算了,要杀趁早。”我玩弄手指甲。
瓦莲塔突然变得黑暗。
伧促中,东篱收回匕首,直奔瓦莲塔二楼。
我追上她。
篱庄堡二楼。
东篱施了巫术,二楼又恢复光明。
改变的只是那盏绕□□,它的中央出现了一个心形空洞,玻璃灯罩碎了一地,蜡烛混在碎玻璃里。一股浓郁的茉莉花香在空气中弥漫。
东篱冷酷地审视我:“你的同伙出色地完成任务。”
“我从来只是一个人,哪来什么同伙。”我面不改色。
“绕□□心被偷了。你把时间掌握得太好。”
怎么,她竟认为刚才在绕蓝树下,我故意拖延时间,让别人偷那所谓绕□□心!
我情绪激动:“你未免太看得起我。”
“你敢对天发誓么?”
“有必要吗?”
东篱将匕首刺向我。
我没躲闪。
她及时收回匕首:“你倒是光明磊落。”
“幸好你没杀我。”我说,“否则,正中某人下怀。”
“你以为有谁在借刀杀人?”
“正是。他(她)要不落痕迹除掉我。”
先是晴晴,再是东篱。黑暗中的人要借几把刀?干脆跳到我面前,光明正大与我决一死战。
“你走吧,回篱庄堡。”她挥挥手。
“代我向你的宠物兔子致歉。我会找到证据为自己昭雪。”
我双手插在衣袋里,头也不回地离开瓦莲塔,走向森林外的三季隧道。
一整日我都呆在瑰丽妃店。我已厌倦终日在篱庄堡及其附近无聊闲逛。
依瑰丽妃慵懒地躺在躺椅上。
我蜷缩在一张椅子里,翻她送我的那本画册:众多花苞里含着小天使、飞禽走兽、丘比特……
依瑰丽妃递我一支顶端缀蓝月牙的细竹枝:“用月牙笔的蓝月牙点一下画面。”
我依言而行,那个拿弓箭的小丘比特飞出画册,绕着我飞来飞去。
“这支月牙笔命令画册里的一切,你是它们的主人。”
“小丘比特可以干什么?”
“射箭——让人心心相印的箭。”
“是否用笔再点一下原来的画面,它便又回到画册?”
“对。”
我把一朵山茶花里的天使点出来,它向我鞠躬。
“让我笑,谢谢。”
它开始做一连串滑稽的表情举止。
我不辜负它盛情,笑赞它:“你是卓别林他徒弟。”
它咕咕咕叫起来,在我掌心欢快打滚,像小猪。
依瑰丽妃似乎睡着了。这慧敏的女人,仿佛能看透人的心事,好心送我妙不可言的画册与月牙笔。
我没叫醒她对她说再见。我不习惯说再见。
再见是不可预见的一回事。再见?离别后真的能再见一面吗?我都不相信。不敢相信。不敢希望。
用月牙笔一点,一只狮子跳出画纸,在我面前蹦蹦跳跳。
我骑狮子招摇过市,跑马市人人侧目。
我骑狮子来到蓝湖时,天已黑透,傍晚早过去了。
狮子乖巧地趴在湖边草地上。我把它当枕头,躺在草地上,看繁星如水的天,顺手把它的长鬃毛编成小辫子,最后,疲倦得把手放在草地上,闭上眼睛。
玫瑰小姐在城堡沉睡百年——我突然想起这故事。
“咔咔咔咔……”
我迅速睁开眼。不甘寂寞的咔咔声,这次又准备命我做什么。
“用你的鼻子四处闻闻,看这附近有没有人……对了,往森林深处查探。”我的嘴巴贴在狮子毛茸茸的耳朵。
狮子听话地隐没在森林深处。
“咔咔咔咔……”
“是人是鬼,你给我滚出来。”我向四周吼,被自己的高分贝吓一跳。
当然,什么也没有滚出来,反倒是我,在“咔咔咔”的鼓励下,毫不犹豫跳下蓝湖,沉入深不见底的湖中。
我被蓝莹莹的水包围,行将溺毙。
湖水不能令我清醒。我不再故我,连命都不是自己的了。
有个人游向我,拉着我往上游。
无论是咔咔声还是潜意识,都不允许我跟他上岸。
我挣脱他,听“咔”声的命令,毅然决然沉入湖底。
他始终如影随形,拉着我不松手……
他总算将我拖上岸来。
沉默。
他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有的人活着,但他死了。”我躺在草地上,用手臂遮住眼睛。蒋客顶,他不会明白这之间的阴差阳错。
“……”
“你一定听说过诅咒吧。”我用手臂将整张脸遮起来,“在你面前就有一个被诅咒的人……算了,你不会相信的……”
我忽然听到一阵口哨声——有人在吹《月光》曲——从森林深处被风带到这里。我把手含在嘴里,一声响哨,狮子跑出森林,顺从地在我面前趴下。我骑上狮子:“带我走入森林深处。”
客顶疑惑地看着我,没有阻拦我。
我与狮子来到了森林深处,一片黑暗。
《月光》仍在继续。
我静静地听那略带怆恻的口哨声。这口哨声,像是吹给我听的。我觉得心里好受些。
口哨声停止了,森林里又静又黑。
“黑披风!”我等他走出来。
风声掠过叶丛。
“我知道你在某个地方。”我的眼睛四处溜达。
“你永远看不见我……夜晚是黑暗的……”
那声音像世上最大的磁铁,如此富磁性且深沉。
“那么,你是想让我走进黑暗,还是——你走出黑暗?”我执着。
声音不再响起。
篱庄堡的钟声响了十二次。
我吹口哨,吹那支《月光》,一遍遍不死心地吹。
每到夜里十二点,黑披风便消失。他是“灰姑娘”么?我偏要做送还玻璃鞋的“王子”。
我不死心地吹口哨,抬头看看夜空,没月亮。
“你的画册与笔。”蒋客顶出现在我身边。
我接过画册与月牙笔,先前我把它们放在蓝湖岸上。
“你该回篱庄堡,你的衣服湿透了。”
“这里是不是住着一个披黑披风的男人?”
“没有。”
“你撒谎。”我直视他。
“当然不。”他指示狮子跟着他,“篱庄堡的大门将要关上了,快回去。”
我悄声问狮子:“刚才我掉进湖里,你有无发现附近有可疑人物?”
狮子摇摇头。
我该想到,诅咒我的人定是隐形在某个地方露出得意冷笑。
“你可知道绕□□心?”我问客顶。
“……”
“它被偷了。”
“东篱已告诉我们。”
“绕□□心是什么?”
蒋客顶没有回答我。他亦认为我是贼,拐弯抹角向他探听绕□□心的作用。
“偷绕□□心者定已知道绕□□心的用处。”不然偷来何用?我拂去额前的头发,“你何必再掩掩藏藏。”
蒋客顶不吭声。他如此谨慎,当我毒蛇猛兽般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