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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十 博卡海都的跑马市
      我去云朵学府找卓卡。他是老师,学识渊博。
      他很高兴我的到来。
      闲聊一阵,我轻描淡写地转入正题:“卓卡,巫术界的巫术有几种?”
      “数不胜数。”
      “最厉害的巫术是……”
      “诅咒。”
      “……”
      “诅咒多种多样。例如,蛊惑诅咒控制人的心神,令人失去自己。”
      我呆了呆:“成为傀儡?”
      “不错。”
      “如何摆脱蛊惑诅咒的控制?”
      “别无他法,除非诅咒者自动解除诅咒。”
      “真糟。”我想起晴晴,她的诅咒术应已被解除,因在最后,她那双丹凤眼恢复空洞的沉静。至于我,要再次听到“咔咔”声才能确定是否故我。
      “还有枯心诅咒,巫术界许多格斗王因中枯心诅咒而死。”
      我瞪大眼睛。
      “枯心诅咒使人的心脏渐渐枯萎。”卓卡继续解释道,“这个过程相当痛苦。”
      “这样的巫术何以创造出来?”我茫然。
      诅咒。我以为巫术界很美好。
      “复仇的人创造诅咒:死亡诅咒,疯颠诅咒,失声诅咒……”
      “可怕。”
      卓卡不以为然:“还有更可怕的诅咒,听海藻说(我对博卡海都的历史很感兴趣,不由自主向她讨教),她曾亲眼看见庄择……”他一下子刹住,“这可不是美好的回忆。”
      对于残酷的历史,卓卡与漫塔都避讳。
      “不要讳莫如深,说下去。”我飞快地催促。
      他像刚发现窗外的繁花:“瞧,这么多花!”
      我托着下巴看窗外蝴蝶翩翩,困惑不已。

      月光透过圆玻璃。浅蓝色纱帐圈住皎洁的月光。
      我躺在床上,沐浴淡黄色的月光。
      天花板上圆玻璃窗外有几点疏星。
      可惜庄盏死了,不然巫术界会有多少惊人意表的建筑。
      我抬起手看看手表——十一点五十分。
      咔咔的声音仍没来。
      “啪啪。”
      我跳下床,看见落地窗外的云朵。
      游天客用嘴啄窗玻璃,“啪啪”响。
      “给我。”云朵嘻皮笑脸。
      我愣了愣:“什么?”
      “有人告诉我,你借了我的万里耳。”
      啊是,我忘了望远镜。
      我自衣袋掏出万里耳:“抱歉。”我原看书,都能看到那背影——黑帽兜,黑披风,背着一块画板。每当我追他到树林,他便藏起来。
      我用力地咳嗽一声:“出来,黑披风!”
      很久很久。
      微弱的呼吸声消失了。
      他离开了。
      篱庄堡的钟响了十二声。
      我不甘心,在树林里转来转去。
      行云流水的乐声远远飘来。
      我向声道弹琴引来百鸟,包括凤凰。
      从,冲出大门,直奔那片树林。
      黑森森的密林。月光无法透过繁叶。
      我追踪那个黑影。
      绕蓝花铺天盖地,我感到失望的凉意。
      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如影随形的呼吸。前几天夜里,我在阳台上看书,都能看到那背影——黑帽兜,黑披风,背着一块画板。每当我追他到树林,他便藏起来。
      我用力地咳嗽一声:“出来,黑披风!”
      很久很久。
      微弱的呼吸声消失了。
      他离开了。
      篱庄堡的钟响了十二声。
      我不甘心,在树林里转来转去。
      行云流水的乐声远远飘来。
      我向声源奔去,一路踩断千万株花。
      树林边缘出现一片蓝色巨湖,圆月悬在暗蓝天空,湖面月光跳跃。
      我一惊,随即站在一棵绕蓝树后,静看湖上那艘两头尖尖的小船——蝉几一袭蓝色大袖衣,黑色直筒裙,戴白色直长发套,跪在船上,微仰头,衣袖滑下雪臂。她正入神地以纤纤十指弹奏跟前一架似竖琴的乐器。那架乐器如巨大的银色圆镜框,成千根琴弦竖立在镜框上。风来了,她的假白发飘扬,衣袖飞舞,月光披在她身上。这样的蝉几,神秘,迷茫,古典,融入静得奇异的夜色。
      蝉几的琴技使我想起一则故事——老
      蒋客顶坐在她左边另一匹马上,她玉指下泻出的琴音,迷离,郁郁不乐,清雅悦耳却隐含浓浓恨意与哀愁。
      我悄无声息离开蓝湖。
      直至迷迷糊糊入睡,我耳边似仍听到怅恨久久的琴音。

      次日上午。
      我应声开门。
      门外,海藻托着一套蓝色骑马装、一双白靴与一顶缀宝蓝羽毛的天蓝宽边帽,喜不自胜:“漫塔说你适合蓝色骑装。快准备,好去跑马市。今日跑马市很热闹。”
      我关上门,一边穿骑装,一边隔着门问她:“跑马市好玩么?”
      “自然。”她的语气里饱含“土包子”的嘲笑意味。

      篱庄堡前。
      我发现漫朵楼空空如也——几千名仆人往跑马市蜂拥而去。
      黑色骏马上的庄四月一袭黑大衣,缀白羽的黑帽下,那对黑眼珠闪着灿然晶光。她蒙着面纱——国王微服出巡的打扮。
      蒋客顶坐在她左边另一匹马上,与之并肩。
      罗漫塔的玫瑰红骑装缀众多红中透白的玫瑰,那对灰白玫瑰耳环习惯性地摇头晃脑。她正与己意交谈:“晴晴怎样?”
      “安静下来了。今日季在霖看管她,他很疼这个女儿,你知道,晴晴与芗茗都神似她们母亲。”
      “暮槿。”
      我转头看绿鸥,一袭淡紫骑装,白披巾缀小小的绿纱花朵,紫眼影下黑眼圈若隐若现。
      她递我一条花纹勾织的蓝纱:“四月叫我给你这个——把脸蒙上。”
      博卡海都宫殿大厅的一幕浮在眼前。我这样明目张胆地出去,四面八方都是利刃。
      我依言蒙住下半张脸。
      斯朵的眼睛眨也不眨:“美丽的吉普赛女郎!”
      庄德乐轻蔑地冷哼一声,一张大脸写满“蒙纱幽灵”。
      “出发吧。”绿鸥说。
      大家都跃上马。
      云朵骑游天客低飞,似笑非笑:“庄德乐,你小心,别把马骑成‘双峰骆驼’。”
      己意笑得花枝乱颤。
      没人看见轻纱后我轻轻一笑。“恶人”自有“恶人”磨。但,云朵为何特别针对庄德乐?虽然他确实不顺眼。
      一行人踏马浩荡前行。叶藤道上马蹄得得,间或夹着云朵放肆的口哨声。
      出了“盏月门”,一条青草大道出现,绕蓝树林夹着青草大道。再行一段时间,出现分岔路,一条通往林立的高楼大厦,一条则被绿柳林夹着,似无尽头。我们选择后者,开始赛马,一路马不停蹄,追追赶赶。
      云朵折一条长柳枝,逗弄庄德乐,乐此不疲。庄德乐只得一直策马奔腾,妄图甩脱云朵。最后,那匹马累得在路边喘气,几欲倒地。云朵用柳枝抽打庄德乐。庄德乐虚脱地趴在马背上,哼哼唧唧。
      庄四月掏出枪来,在疾奔的马背上匆匆回头,一扣枪,虽然距几乎千米之遥,仍准确无误夺去云朵的柳枝。
      云朵咯咯笑,旋即飞得老远,再不见人影。
      我恍悟:云朵偷师。

      路尽头,红枫绿柳掩映一扇石门,石块立于墙边,上书“跑马市”。
      己意与斯朵合力推开石门,领先骑马奔入跑马市。己意风风火火:“我闻到糕点香了!”
      我最后一个进入跑马市。
      闻名不如一见。
      纵横交错的石路四通八达,木楼鳞次栉比,皆凌架于绿藤水面之上——建筑与水相铺相成。酒旗迎风招展,乐声绕在每一根柱子上。
      跑马市根本是威尼斯第二,只不过交通工具是骏马罢了。三三两两的人随处可见,他们悠然骑马,穿街过巷,披风飘然似翅。
      水中立着许多风车——颇有风车王国荷兰的意境,风车被风推动,竟洒落无数轻飘飘的雪花,雪花漫漫,飘入水中没了踪影,不少穿红碎花裙子的年轻女孩绕着风车划船,用花篮接雪花,雪花落入篮中,变成了雪白的蜀葵、玫瑰、栀子、芙蓉、百合……
      广阔的空中花园,姹紫嫣红,密林丛丛,城堡凌云,人们来往穿梭。
      热闹自不必说。
      天空蓝得纯正。博卡海都的天空常有这样干净的蓝,令人悸动。
      绿鸥与庄德乐到别处去逛。也就绿鸥这样好脾气的人忍受得了庄德乐尖刻的傲慢。
      蝉几独行。
      我与庄四月、蒋客顶、罗漫塔在一起。
      大家相约在傍晚聚于石门。

      漫塔媚惑路过的人,眼睫毛如蝴蝶慢慢扇动翅膀要飞起来。
      他们着迷地勒住马。
      漫塔故技重施,用缀花大衣袖遮住下半张脸,露出甜蜜似酒的双眼,勾魂摄魄。
      我悄悄告诉她:“漫塔,你的眼睫毛掉了……”
      “我故意眨眼睛弄掉它,看,它沾到那个漂亮男人的身上了。这叫手段。”她掏出一面小圆镜与一个小红盒子,拿出小红盒子里的假睫毛,熟稔对镜地将它们沾在眼皮上,顺便用手把它们弄得更弯,“趁仍年轻,戏耍一翻。”
      “芭比娃娃。”我眼见她的睫毛一次次飞走,她不厌其烦地沾上新睫毛,眨着眼睛回头笑。
      几个男人齐齐落下马来,小声嘀咕:“回头一笑百媚生。”
      “听说全国一半男人曾送她稀世瑰宝,她统统不要——昂贵的女人。”
      “浪漫女神。”
      罗漫塔微昂起头,玫瑰耳环骄傲摇摆。
      蒋客顶笑起来,嘴角歪一歪,很诙谐的样子:“日出说,漫塔的眼睛是雷电。雷电,一种剧烈的放电现象。”
      我乐不可支:“这里的男人一定爱死了被雷电击中。”
      庄四月一言不发,目光四处溜达。
      路边坐着一个老人,风尘仆仆的枯瘦老脸沾着泥污,破烂衣服很脏,脚趾头从烂掉的皮鞋挤出——风烛残年的可怜人。焦虑与失落从他浑浊的双眼溢出。
      我盯着他,问蒋客顶:“你可有钱?”
      他递给我一个鼓鼓的黑皮方夹。
      (巫术界的钱是正方形纸币,印美丽绝伦的建筑,譬如篱庄堡,盏园等,面值五百元、一千元、五千元不等。巫术界消费惊人。篱庄堡的人非常富有,他们的先祖非富则贵,遗产颇丰。尤数庄四月,富可敌国。)
      我跳下马,牵马走向老人,将左手中的黑皮方夹递给他:“朋友,帮我保管它,可否?”
      他的眼里流转笑意:“另一种形式的施舍,嗯?”
      “仅仅是友谊。收下,你赶路需要钱。”
      “你怎知我赶路?”
      “我嗅到你身上急切寻找某人或某物的气息。”
      “你这属猫的女孩!”他接过黑皮方夹后,突然扯住我的左手。
      我吃惊。他举止突兀。
      风刮过,我的面纱掉下来。
      “踏破铁鞋终寻到……”他几乎扭断我的左手——他太激动了。
      “快蒙好面纱!”蒋客顶不由分说拉我上马,未等我坐稳,一挥马鞭,马便带着我箭一般射了出去。随后他与四月、漫塔急追而来。
      我们甩掉了怪异的老人。
      马放慢脚步。
      “他像要杀人。”罗漫塔纳闷。
      “照顾好你的面纱。”蒋客顶谨慎地回头看看。
      不。那老人神情悲喜交集,他并没有以为我是高特敏的手下。我想,他在意的是我掌心上残损的满月图。
      他是谁?
      我回头看。当然看不到他。
      “嘿,东篱!”漫塔惊喜地叫了一声。
      我顺着漫塔的视线望去,东篱在一幢木楼第二层阳台上喝酒,一袭棕色衣裙,神情举止甚于闲云野鹤。
      她也看见了我们,略抬眉眼,算打了招呼,便将视线停留在遥远的天际。
      “以前大家一起在那里喝酒。”漫塔怀旧,“东篱的酒量一向最好。四月,我们上楼去!”
      “还是别打扰东篱。”四月骑马离开,“现在她脑子里想的都是芗茗——她们常在一处喝酒。她最重友情。”
      “这种情结好像淡了。一年多来,她不曾来篱庄堡看望我们,她再不当我们是朋友。”
      “漫塔,”四月仍旧怡然骑马而去,头也不回,“人们行事自有不便说的理由。”

      我们经过一个乐器店,窗上挂形形色色的风铃——叮铃铛锒的“风铃窗帘”。
      “进去看看。”漫塔提议。
      我们把马系在柱子,鱼贯入店。
      钢琴,古筝,玉瑟琶,班卓琴,金钢石风铃,棕色小提琴,银色口风琴,……琳琅满目,灰石墙衬出它们的高雅。
      漫塔在玉瑟琶旁边转悠:“我永远记得,她弹瑟琶的样子,似天宫乐师。”
      “至今耳边似仍浮着那音律——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蒋客顶接口道。
      庄四月却说:“看这两把吉他。”
      灰墙上,挂着两把浅棕色古典吉他。
      我取下一把吉他。
      “你会弹?”庄四月略略惊奇。
      “皮毛。”我抚弄吉他的尼龙弦。
      小时候,沙丽田希望我学一样乐器,我选择古典吉他,因为弹古典吉他乐曲优美,弹奏难度大。
      “弹古典吉他的人显得有气质。”
      “而且深沉。”我笑笑,坐上一张圆椅,拨弄尼龙弦,弹费尔南度• 索尔的B小调练习曲《月光》—— 一首易弹奏的曲子,内容却高深。我喜欢寂静的曲子。
      一曲终了,漫塔讶然:“东篱说,你在那个世界是精明商人,原来你还是杰出吉他手。”
      我微微红了脸:“《月光》指法变化不多,极易弹奏。”
      “你弹得动人。”
      “我个人认为,最好独自在窗户洞开的空房里,微俯头弹古典吉他,四周静悄悄,月光投在地上……这样的乐曲比较有感觉。”
      “他也这么说。”
      他?
      四月掉过头去,避开我询问的目光。
      “店家!”四月的语气带着习惯性的命令。
      一个老太太颤微微地从高大的柜台后踱出来,老眼盯紧四月。
      “把这两把吉他包好。”
      老太太取来两张灰色包装纸,慢条斯理地折好分放在两个长木盒里,再把吉他装进去。
      “二十万,谢谢。”老太太把手兜在衣袋里,“这两把吉他是古董,绝版,价值不菲。”忍痛割爱的口气,企图令我们相信二十万等于公道。
      四月付钱爽快。
      她递我其中一个长木盒:“送你。”
      “谢谢。”
      我不想虚伪——七拐八弯地推让,心里却又明明想要,最好别这样。
      大街上乱哄哄,喧喧嚷嚷中夹着云朵的笑声。
      四月把另一个吉他木盒交给蒋客顶,两手插在大衣口袋,心平气和地走出去。
      我们三个尾随。
      游天客低飞,细腿上绑着一条粗绳,绳的另一端捆着一个与云朵差不多年纪的男孩,他满脸愠怒,厚唇紧抿。游天客背上的云朵一声响哨,游天客加快飞行速度,男孩拼命跑起来,脸像要爆炸的红气球。云朵突然喝住游天客,他脸朝地面摔成“大”字。
      云朵喝住游天客,笑嘻嘻的:“你知不知错?”
      “我没错。”他坐在地上扭来扭去,想挣脱身上几十圈密密的绳套,“你阿姨就是疯子!你祖母也是神经病!你们一家人都有疯颠症!你那疯阿姨不是撞墙跳河?!你祖母难道不是疯得吃臭袜子死的?!”
      围观者指指点点,盯紧云朵与男孩。
      云朵手里捏着一根带长线的粗针,跳下游天客,在他跟前蹲下,嘻皮笑脸地:“你出门没把嘴缝上,我可以勉为其难代劳。”她仍笑容可掬,拿着针线在他嘴边比划,“咦!你不说感谢?你该说:‘这是我的荣幸’。你的嘴实在太大了,还很厚,像被人用脚使劲跺,使劲跺……跺出两个畸形鸭蛋来……嗯,乖乖地闭上你的臭嘴,不然会缝不牢的……”
      “云朵。”四月拍拍云朵的肩膀,“适可而止,他毕竟是你同学。”
      “我恐怕高攀不起这位皇家学院同学。”云朵仍用银针恐吓他,“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
      他咒骂不停。
      云朵狠狠赏他两巴掌:“不长记性的人!”
      “犯不着这般抬举他。”四月唤来游天客,解去它脚上的绳锁。
      “你是对的。”云朵满意地骑上游天客,居高临下无视男孩,唇边浮起笑容,“四月,我想去瑰丽妃店。”
      “给你买一叠千福纸。”
      “我可不能成为设计高手庄盏。”
      “你会成为画家福云朵。”
      云朵飞得老远。
      我们跟在她后面。

      瑰丽妃店的木门雕一片郁郁葱葱的白森林,一道七色彩虹横过森林。木墙壁描着桃花林,那桃花像真的一样,自枝上簌簌而落—— 一场豪华的落英缤纷。花落至地上便隐失。画在蓝窗帘上的海鸥飞来飞去。天花板上盏盏菱形小灯犹如繁星。棕色玻璃螺旋梯绕着高高的棕色玻璃货架,货架上不乏奇珍异宝。
      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躺在窗前的摇椅上,小巧玲珑的脚搁在窗台上,尖头细高跟白鞋绣着紫藤花,细鞋带松绕脚踝,阳光涂在匀称的小腿上;灰白缀细柳叶长裙,裙裾随风款摆;歪斜的灰帽子下卷发俏皮地半遮淡淡眉眼。
      “依瑰丽妃。”云朵早已降临在窗台上,游天客用爪子勾那位依瑰丽妃的水晶鞋带。
      她——依瑰丽妃优雅起身,走上螺旋梯,取下货架上的一个紫红色包裹,婀娜多姿地回到云朵跟前:“喏,我特地做了件宝贝给你,可别说我不照顾你这个熟客。”
      云朵落落大方地折开包裹:“我已买走你两样宝贝——万里耳,一对银戒指。这次可是带翅膀的飞行衣?”
      “差不多。”依瑰丽妃旋转半圈,姿势曼妙地躺回躺椅。
      云朵抱着一件绿羽毛披风,轻飘飘的羽毛风吹即动,似绿湖轻泛微波。
      “索拉羽披风!”云朵尖叫,“了不起的飞行器!”
      “特优质雨衣。”
      “我将可在瓢泼大雨中无拘无束、闪电般穿行!”云朵吹起口哨来,曲调是费尔南度•索尔的《月光》。
      “这么好听的曲子。”依瑰丽妃赞道。
      “我常听某人用吉他弹《月光》曲——嘿,我过耳不忘,真烦。”云朵吹起英国民谣《绿袖子》。
      “依瑰丽妃,包装两叠千福纸。”四月于窗前迎风独立。
      依瑰丽妃便又站起身来,从货架上取下两叠与寻常渲纸无异的白纸张,在柜台上用包装纸包装起来。她扫了我一眼:“这叫千福纸,用以绘画建筑与景观。”边说边递我一张千福纸与一枝画笔,“试画一样你喜欢的东西。”
      我一气呵成地画了一只秋千。
      “在这里写地址。”依瑰丽妃指了指千福纸的右下角。
      “地址?”
      “你写便是了。”
      我写:居瓦莲塔之右的绕蓝树下一只秋千旁边。
      瓦莲塔只有一个秋千。
      “那个地方将有一个真实的秋千。”依瑰丽妃指着我写的地址。
      “画中之物出现在真实世界?”
      “不然你以为巫术界的建筑、美景、衣饰打哪来?除了人与钱,画在千福纸上的一切都可成真——当然最要紧在纸右下角写地址,不然画中之物不知该出现在哪。”
      依瑰丽妃把包装好的千福纸递给四月,四月递过钱去。
      四月递给云朵一叠千福纸,自己捧着另一叠。她有买双份东西的爱好。
      我们正要离开,依瑰丽妃叫住我,将一样东西塞进我手心里:“送你,迷人的蒙纱蓝精灵。”
      我摊开手心,一张蓝色蝴蝶卡。
      “将它抛向天。”她对我说。
      我用力一抛,蝴蝶卡一飞冲天,旋转几圈,无声地炸开,蓝蝴蝶漫天飞舞。一只蝴蝶停在我的指尖,蓝蝴蝶群迅速隐失,有蓝色菱形花瓣在空中纷纷扬扬,一道七色烟雾在飞花中穿行。最后,烟雾化成一朵七色小花,别在我肩上雾芭蕾的白发上。
      街上行人勒马不动,惊奇地看着这一幕。
      我握握依瑰丽妃白嫩的手,表示感谢。
      云朵兴奋莫名:“好看好看,再抛几张!”
      “只此一张,我已珍收几年,今日遇上最适合蓝色的朋友,故献予。”
      朋友。
      我看着依瑰丽妃,她慧黠地眨眨眼。
      (以后有些日子,我时常去瑰丽妃店,与依瑰丽妃很亲密。她是一个豪爽而独特的女人,用巫术制造宝物,最擅制首饰,尤数一组海鸥饰物,海鸥翅膀扇动不止——神乎其技。她把它们送给我。)
      “喂!暮槿!”云朵叫起来。我顺着她的眼光看去——那老人,拼命冲向我。
      “多么执着的杀手!”漫塔叹为观止。
      “云朵,把他带走。”四月指了指老人。
      云朵眉飞色舞地飞过去。
      我眼见她用手臂一捞,将不知所措的老人轻松掳到空中,很快飞远,离去的身影成了小比芝麻的黑点。
      庄四月骑马离开。
      我继蒋、罗二人之后跃上马:“去哪?”
      “吃饭啊。”漫塔说。
      已是中午了。

      这是个舒服的小馆子。绿萝垂下楼檐,竹帘上描着翠竹,抬起头可见窗外清澈的水漾起涟漪。竹桌,竹椅,摆得颇具艺术风格。人们静静地吃菜肴,偶尔轻声交谈一下。
      四月包下二楼。
      宽阔的二楼,几十张桌椅,仅我们四个围坐一桌。
      “你可放心摘下面纱。”漫塔揭去我的面纱。
      桌上摆着几道精致小菜,瓷菜碟边缘镶几个小竹圈,竹圈上插着白蜀葵,清丽怡人。竹杯描着月挂竹梢图,雅趣横生。
      我们慢条斯理地品吃。
      “篱庄堡也该有绿萝垂窗。”漫塔很喜欢那些映照阳光的绿萝。
      “千福纸在此。”蒋客顶拍拍椅上那叠千福纸。
      “你们果然在这。”云朵从窗户飞进,从游天客背上跳到一张椅上,端起一碟菜,用手抓菜吃。
      “杀手呢?”漫塔问,“作孽,他看上去七十多岁了,仍有这兴致。”
      “我把他扔进离这十万八千里不止的海里——他的衣服有怪味,我叫他认真洗洗。”
      我失笑。
      云朵果然是云朵。
      “他没说什么?”我问。
      “他一直叫:找到了,找到了……”云朵捏着腔调嚷。
      “我看见蝉几被慕容西追了几十条街。”云朵又对四月说。
      “什么时候?”
      “蝉几和你们分开后,就被他跟上了。”
      “蝉几怎么做?”
      “慢悠悠骑马,当他透明。他只敢巴巴地跟在后面。”
      “然后?”
      “我刚打算作弄他,‘鸭蛋唇’突然看见我,对着我叽哩呱啦,然后——就像你们看见的——我绑着他,飞了几十条街,停在乐器店门口。”云朵若无其事地啃鸡腿。
      不愧为云朵。我失笑。
      “嘿,斯朵和己意……乖乖,了不得。”云朵滑稽地耸耸眉毛,看着街上。
      我们也看去——
      斯朵、己意的马都驮一个鼓鼓的大布袋。
      “喂,上来!”云朵把手含在嘴里吹响哨,游天客飞向斯朵两人。
      游天客把两个布袋驮到我们跟前。
      我们等她们上来。
      她们“爬”上楼来,筋疲力尽地倒在椅子里,兴致高昂。
      “我们访遍了跑马市的糕点店。”斯朵满足地吁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本厚书,“《糕点大全》!大家注意,现坐在你们面前的,是不久后将迅速崛起的糕点大王桑斯朵女士。”
      “我稍稍买了点糕饼。”己意灌下一杯茶。
      “是这些吗?”云朵嘴里,手里,臂弯里都是香喷喷的糕点,游天客也在吃糕饼——己意那个原本鼓胀的布袋瘪了很多。
      “强盗云朵!”斯朵笑,眼睛瞪得圆碌碌。
      云朵不客气地往嘴里塞面包: “你总该感谢我帮你偷了全国最著名糕饼店的‘糕点秘笈’。”
      “天!云朵,短短一早上,你干的事已不少!”漫塔惊叹。
      云朵的下巴翘起来。
      四月站起来:“打道回府。”
      “怎么?”刚把糕点摆在桌上的己意只得把它们又放回布袋,大眼睛莫名其妙地眨着。
      “慕容西回来了。”
      “他居然有脸回来!”
      “我猜蝉几回篱庄堡了。我们也回去。”
      “但愿蝉几别又把自己关在房里几个月。”
      云朵扛着两袋糕点,领先骑游天客冲出窗户,往篱庄堡的方向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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