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她的花》一俯仰

7、梦

　　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当意识到梦中对象是谁的时候，我瞬间被吓醒了。
　　后背一片湿冷。
　　那亲吻太过清晰、那个人熟悉无比、那感觉却让我不寒而栗。
　　我不是那种人的。
　　直起身体，我第一时间告诉自己。
　　“李妍，你不是那种人的呀。你喜欢男生的嘛，王子都是男的，你是正常人的”。
　　我的手瞬间冰凉，一遍遍在内心重复这句话，眼神空洞的看着前面的墙。
　　床头灯一直开着，直到天亮。
　　“妍？”一声沙哑的气声。
　　临近晚自习时，文清来到我的座位。
　　“嗨！文清，你嗓子怎么了？”我边躲避着文清的眼神边问道。
　　“哑了……”文清用气声说道。
　　“啊？怎么会这样啊？”
　　“急的”文清低头说着，从兜里拿出一袋糖果。
　　“洛文妈妈给的，你吃吧。”说着，她把一整袋印着国外文字的小熊糖塞到我手上。
　　“啊？他们今天还来吗？”我问道。
　　“走了，回去了。”文清看着我，眼神里有些自嘲又有些释怀地说道。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抓着糖果的塑料包装，发出被捏的吱吱的声响。
　　昨天那个梦太过惊悚，以至于我不敢再与文清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
　　文清也低着头，过一会儿拉着我的衣袖嘶哑地说，“一起回家吧”。
　　那日之后，我尽量避免着与文清发生任何不必要的接触。
　　文清似乎对我的刻意疏远有所察觉，她只是在我每次走到后排时，眼睛一眨不眨、充满期待的盯着我。
　　我知道她在看我，但我却不敢回看她。
　　很快，第一学年结束，我们面临分班。
　　我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文科。
　　作为学习委员的文清在收到我的选班表格时，脸上有些诧异，但到底什么都没说。
　　在那个梦以前，我们曾说要一起选理科。
　　即便我的成绩很差，但我当时豪情万丈地说“为了跟你一个班，我一定会努力学习的。”
　　文清当时笑着答：“她是不会让我落下的，大不了我们一起做差生，这样就能读一所大学，一起找男朋友，一起结婚，一起生孩子。”
　　暑假期间，文清给我打过几次电话。约我逛街、吃麦当劳什么的。
　　我都以要上补习班为由拒绝了。
　　“妍……”文清在电话里头叫了我一声名字，欲言又止。
　　“嗯……文清实在不好意思，我爸怕我新班跟不上，给我又报了个文综基础班。”我在电话里急急给文清说着，生怕被她听到我的刻意回避。
　　“没事没事，功课要紧。那你什么时间有空，我们再一起玩哈”文清寒暄着挂了电话。
　　我知道自己有些过分了，因为一个模糊的梦而疏远她。
　　但我又真的不敢再面对她，那感觉太过奇特，奇特到令我害怕。
　　不到两个月的暑假很快过完了。
　　新学期开始了，我跟江姜分别在两个普通文科班。小天跟文清作为理科实验班在楼下的楼层。
　　“呦？难得啊老同位儿～”早上一同进校门的时候，我与小天意外碰上了。
　　“哎呦位位儿～”我趁势调侃道。
　　“旧貌换新颜，啊？新学期好歹不迟到了。”小天抄着兜儿，笑着目视前方走着。
　　“那必须”我学他抄着兜儿。
　　“你……跟文清没事儿吧？”小天试探性地问道。
　　“没啊”我下意识地否定。
　　“嗨，以前一下课你就往文清座位上跑，现在跟不认识似的。”小天笑着说。
　　“作为一个老爷们儿，你有点儿八卦吧？”文清跟小天虽然是一个小学、初中、高中，目前还是一个班的同学，但这俩人几乎没有任何交集。于是我由衷地说道。
　　“行行行，我多管闲事儿。”小天边走边说。
　　临进他班的时候，小天叫住我，“虽然呢，你这个人朽木不可雕。但是啊，哥是有大爱的人。所以你以后要有不会的题，记得来找哥，昂！甭管什么时候儿，你哥永远是你哥！”说着瘦弱的小白手拍了拍我的书包。
　　“好嘞，儿子真孝顺！”我回完这句迅速跑开，以防被他爆头。
　　自那以后，我开始频繁地去找小天问数学题和物理题。
　　找小天的时候，我会假装目不斜视，偷偷用余光扫文清。
　　她在新班迅速交到了朋友。
　　课间的时候，她总是跟的朋友们吵吵闹闹。
　　我们开始的时候偶尔点点头。
　　我偷偷看她的眼神被她捕捉到的时候，她会还给我一个很真诚的微笑。
　　有次课间，她跟新班的好朋友打闹，那个女生给她说悄悄话，把手附到文清耳朵上。
　　本来在听小天讲题的我，脸瞬间黑了。
　　于是一个箭步窜到她俩之间。
　　“说什么呢？我也听听！”我蛮不讲理的插入到她们之间。
　　文清显然对我突然的出现有些诧异。她在这个班的好朋友则笑着没说话。
　　“妍？”文清试探地叫我名字。
　　我一下坐在她们对面，抓着文清的手问道“你们说什么呢？”
　　“说你好看”文清两只手抓着我的衣袖答。
　　“你第一次来找小天的时候，琳琳就说你长的漂亮。还问我认识不认识你”文清笑着说。
　　那个叫琳琳的女孩儿迅速点着头。
　　“哦”，我有点讪讪。
　　“铃！”上课铃响。
　　“走了哈～”我来不及看文清的眼神，迅速从她们班跑出去，蹭蹭上楼回了自己班。
　　那次之后，我们又慢慢恢复了好朋友的关系。
　　被那个梦吓到的感觉离我越发遥远，渐渐地，我甚至怀疑那个梦究竟有没有存在过。
　　后面两年，文清是我考砸时、考好时、伤心时、开心时唯一的去处。
　　而她自那次洛文走了之后，再也没提过他。
　　每次我去他们班找文清，他们班同学都会说“文清，对象找！”我们对这种称谓毫不在意。
　　我们又慢慢地在她班级后面拥抱，脸贴脸闭着眼睛说悄悄话。
　　她总是闭着眼，安静的接受着我出于本能作出的一切亲昵行为。
　　有时她会宠溺地抱着我说“妍，你好可爱。”
　　我喜欢她看着我的时候，眼神中不自觉散发出来的欢喜。
　　我也丝毫不介意做她的小可爱。
　　两年时间，文清长到了一米八零，我也长到了一米七四。
　　我们终于长成了大姑娘，开始有了些新烦恼。
　　在刚结束的高考中，我们都取得了没有让家长特别难堪的成绩。
　　她因为是子弟的关系，如愿上了一所排名在一百开外的艺术院校。
　　我则完全凭借自己的实力，考上了我们这边一所三本学校。
　　虽然隔着文理科，但是我知道，她终于活成了初心的自己——跟我一样差的差生。
　　文清爸妈对她的成绩倒是没有多抱怨，毕竟像她爷爷一样做个影评人是她的愿望。而她将要就读的院校，在影评专业的排名十分靠前。于是，虽然文清文化科并没有发挥出实验班的水准，但她爸妈选择把这件事翻页。
　　我爸妈就不一样了，那个暑假我们家简直可以用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来形容，我心比天大的双亲大人不停在用请客、请客、请客来表达他们的老怀安慰。他们觉得平时工作太忙，我能靠自己谋条出路，那可真是出息大发了。
　　小天稳稳的考上了一所排名十分靠前的工科院校。
　　江姜就不那么幸福了。他高考考了200多。刚看到这个成绩的时候，我跟文清站他对过没敢说话，生怕哪句话刺激了江姜。江姜眨巴着自己细长的小眼睛，捏着这个成绩有点无措。后来他幽幽说道，“哎呀，这……哥们儿可能要出国了……”
　　总之，刚过去的高考虽然从实绩上来说，是有点emmmm。但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待到底战胜了内心的那点“emmmm”，于是我们整个暑假几乎天天厮混在一起，并讨论一些比较尴尬的问题——
　　“妍，咱俩为什么高中三年都没人追啊？”文清有次抱着我，很痛心的说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啊？”我在她怀里哼唧着。
　　“是因为咱俩长的不好看吗？”文清很有素质的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咱俩还不好看？！”我一脸惊异地反问。
　　“那为什么没男生追咱们啊？”文清不死心。
　　“嗯……我觉得吧，可能是咱俩长的太高了。你看这些男生，高过你的都丑成马了。高过我的……也丑成马了。”
　　“倒也是～”文清想了想，认同地点点头。
　　“咱高中男生长的这么接地气……与其找他们，我还不如找你呢。”我在她怀里说道。
　　“……”文清揽着我的手僵了僵，并没有说话。
　　“你看看你啊，你比一般男生高吧？你比他们好看吧？你比他们香吧？你比他们学习好吧？你除了是个女的，你就是女生最喜欢的异性类型啊。”我从她怀里挣脱出来，一一帮她数着。
　　“妍妍”她摸着我的头没说话。
　　“我认真的呀！如果到了三十岁咱俩还没男朋友，那就一起搭伙过日子嘛！”我抓着她的手，认真说道。
　　文清低头捏着我的手，又使劲地捏了一捏，郑重其事地抬起头，定定地说了一声“好”。
　　看着她清澈而坚定的眼神、瘦削却挺直的身板、鬼使神差的，我掂起脚双臂环住她并不宽阔的肩膀，把自己的嘴唇附在了她的唇上。
　　“唔……”
　　电光石火间，我的脑袋一下炸了。
　　那是柔软的、水蜜桃味道的吻。
　　那是我的初吻。
　　“卡章了啊”我把绕在她颈后的双手拿下来，像是要遮蔽尴尬一样的调侃着。
　　她睁大眼睛看着我，“嗯，卡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