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入梦乡》陈九斤

6、孟泽嘉之三

　　我感觉到一阵不舒服的眩晕感，于是闭上了眼睛想要缓缓，一直等到那阵不适过去，身边车辆来往行人走动的声音清晰起来，才睁开眼。
　　现在站的地方我可太熟悉了，这是我暑期辅导班路上必经的书店，也是本市最大的书店，因为我妈不允许我买玄幻小说回家看，又总是没收我手机，我下了课就借着顺路挑一挑教辅的名义和大山钻进去看上一会，吹着空调坐在拐角的楼梯上，别提多舒服了。
　　胳膊突然被锤了一下，大山的脸凑到我跟前，把我吓了一大跳。
　　“喂，我就跑去买两瓶水的功夫，你还楞上神了，离开学就半个月了，咱《与神纪》还有整整三本没看呢，时间紧任务重，还不搞快点啊。”
　　此时的大山那为了看小说抓耳挠腮的猴急相，跟平日里在小雪面前装文质彬彬的模样大相径庭，所以他每次现形，我都恨得想拽住给他猛打一顿。
　　不过现在不想了。
　　上次见到大山的时候还是一五年六月的早上，那时候我已经虚弱到了极点，整日整夜的病痛和食欲的缺乏让我看起来很是吓人，大山考完试后每天都来，那天他去体育馆打完球骑车过来，进来的时候还浑身是汗，坐到我旁边抽了张纸就开始擦。
　　我什么都没说，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他身上充满生机的少年气和我的死气沉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曾经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每一天都向往憧憬着近在咫尺的未来。可如今的我只能躺在床榻上，用绝望或者渴望来等待死亡。
　　大山擦好汗，起身把纸巾丢到垃圾桶，反身坐回来后，像我看着他一样沉默地看着我。
　　想到曾经我们两个不是勾肩搭背地想着干点坏事，就是追着打着要给彼此点颜色看看，此刻却这样像两个哲学家一样悲悯地沉默。
　　我突然觉得很好笑，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但随着身体剧烈颤抖带来的疼痛让我很快就停了下来，大山看着我笑了又停下来，不知怎得也大笑起来。
　　我好奇他难不成跟我想到一处去了，就问他笑什么。
　　大山趴在我的床头，把头埋在胳膊里，边笑边说道：“你这怂样子太逗了，想笑又不敢笑的劲儿跟以前上老张课上憋笑的样子一模一样。”
　　他笑了很久，但是随着笑声渐渐平息，身体却在继续颤抖着，慢慢地，跟着抽泣声一起。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安慰他，我知道他更想安慰我，良久，抽泣声也渐渐将要平息时，我觉得我可以开口了。
　　“大山，以后别来看我了，你和我从幼儿园的时候就做兄弟，你应该能理解，现在的我，不想让你看到，不想让你记住，就当咱俩大吵一架绝交了吧，你以后不要再想起我，这是我对你最后的恳求。”
　　……
　　那天大山走了以后信守了对我的承诺，再也没来看我，如今再看到他这张脸，完全称得上恍若隔世。
　　但显然大山没有我这么高的思想境界，他看我半天不回神，轻轻推了我一下，嫌弃地说：“我去，你干嘛黏糊糊地盯着我，感觉怪瘆人的，我可警告你，咱俩平常在一起偷鸡摸狗可以，但你如果对我产生了那种异样的感情，我劝你趁早放弃，我的身心都是属于小雪的！”
　　我对他的想象力从来无语，告诉他放宽心，喜欢狗都不会喜欢他以后，就快步走进书店。
　　可能因为今天是工作日，书店人并不多，我俩进去以后大山就直奔《与神纪》而去，把我也直接抛脑后了。
　　我对这小说如今没啥大兴趣了，反正上辈子已经看过一遍，烂尾烂到让人气愤，男主角到最后仇也不报了，仙也不修了，跟一百多个老婆跑到山窝窝里快活了，就把这份气愤继续留给大山吧。
　　想到前两次李予的出现，我决定在这里寻找，如果每一次特定的场景真的都与她有关，那么这一次也一定会有她。一楼都是一些小说之类的，我转了一圈没什么收获，就上了二楼。
　　二楼多是一些儿童书籍，我上了电梯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书架旁背对着我站着的李予，虽然她今天穿着上学时候从没有穿过的裙子，但是那个她一直背着背到有些发旧的书包却很有辨识度。
　　如今答案已经明了，李予与我的“复活”有着莫大的联系，可我现在该怎么办呢，冲上去问个究竟吗，问她我为什么死而复生？她和旁边的人会把我当神经病吧，毕竟在她眼里我应该就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普通同学。
　　想了半天我居然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而李予也不等我想好下一步该如何，把书合好放进书架，转身朝电梯这走来。
　　我下意识的觉得应该躲起来，身体的本能也让我这么做了，我现在实在是想不出该以什么样的情态面对她。我跑到最近的书架处，随手抽了本书就打开挡着脸装模作样看了起来。见她站在电梯上缓缓消失，我才松了口气。
　　想了又想，我寻到之前李予站着的地方，抽出了她之前翻阅的那本书。
　　那是一本少儿读物，看梗概好像说的是一只小鸟的故事。
　　我有点奇怪，她为什么要看这样一本书，这个年龄看是不是太幼稚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