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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谷雨-真相 ...

  •   谷雨节气布谷现,清晨往往在一连串鸟儿的欢叫中醒来,恍惚间到了哪个林子里,四下一片绿意。
      宁鹤打着哈欠到清风雅乐时,小厮正一脸困倦地出来扫地。
      “你起得真早。”静语以手巾掩去了哈欠,迈出门来,见到宁鹤也是一脸困样,嘲笑道。
      “春眠不觉晓嘛……”宁鹤把手上的东西交给静语,是连夜赶的新衣,“怎么这次这么急?”
      “因为要赚钱呀,真是辛苦你了。”静语嗤嗤笑道,两天前派人紧急送贴,让宁鹤赶制两条裙子,肯定忙坏了。
      “是她们两个一大早就要赶路吗?”宁鹤见澈也奔了出来,后面跟着那对双胞姐妹花,街角有辆马车踢踢踏踏地驶来,一个小厮忙着把行李搬上去。
      “没办法,谁叫客人喜欢看她们跳舞。”静语像男人一样袖着手笑道,“你没见过,她们两个跳起舞来可是一绝,我们这里的头牌呢。”
      “迟早会见到吧?”宁鹤笑笑,澈送两人上了马车,嘱咐几句,马车便急匆匆地上路了。
      “其实是有个大户人家想纳妾,看中她们两个打算一并收了,这次就过去跳个舞,顺便打探一下情况。”静语解释。
      “她们两个这么漂亮,还真让人不放心……”澈皱着眉。
      “你这口气就像准备嫁女儿的……老爹?”宁鹤打趣,琴师顺手从袖子里摸出一把折扇就敲过去。
      “疼!”裁缝摸着被敲的脑袋,“夏天还没到吧?”
      “做个样子罢了。”澈得意地笑,挥着那把有些旧了的木折扇。“假装风雅骗骗客人,还可以揍人。”
      “不正经……”宁鹤小声抱怨。
      “哎,谷雨新茶上市了,过来喝两杯。”静语拍拍宁鹤,“不是说‘阳春三月试新茶’么?谷雨的新茶生津止渴,消暑清热,多喝点对身体有好处。”
      “那我要碧螺春。”宁鹤笑答。
      “行行,你是大爷嘛。”澈满不在乎地说。

      今日客人颇多,大概都知道新茶上市,特来品茶。
      有两个闲人提了鸟笼进来,一时间茶馆鸟声四起。
      天音今日似乎得闲,见宁鹤一大早来喝茶,不禁打趣道:“你最近可是来得勤。”
      宁鹤笑笑。
      “你不去帮忙收拾东西?”澈无聊地吃花生米,见妹妹今天无事又不去唱曲,便问道。
      “花淑忙着呢。”天音坐下来,自顾自倒了一杯茶,她比起澈要温婉柔和许多,二人眉眼十分相似,显得美貌聪慧。“那房里的东西是不是都该换了?你也不去帮忙搬下柜子。”
      “等叫我再去。”澈百无聊赖,闲闲趴在桌上,随意绑着的长发有些散乱地滑落桌面。
      “你怎么受得了他?”天音见哥哥如此没形,便向宁鹤笑道:“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说话不正经又小孩子脾气,别人见了还以为我才是姐姐,宁鹤大哥,你居然受得了,我对你的涵养实在佩服佩服。”
      宁鹤不禁笑出来,这兄妹俩都是牙尖嘴利字字珠玑,口舌不饶人,妹妹天音说是佩服,暗暗还是贬损一番。
      “这小子不是挺自在么?大概是有我所没有的东西,所以才受得了。”说着宁鹤又倒满一杯茶水,顺手替对面的琴师也斟满一杯。
      “自在?”天音转了转眼珠,“大概是自在吧,可我看就是懒散,也不求上进。”
      趴着的澈噌一下坐起来:“哪有这么说哥哥的!”
      “不对么?”天音慢条斯理地喝起茶来,故意白了一眼。
      于是琴师便和妹妹就自在还是懒散展开了小声的争论,宁鹤笑观战局。

      “澈,去帮忙。”没一会儿,静语便跑来添茶,说楼上开始搬柜子了。
      琴师与妹妹的争论这才告一段落,澈不满宁鹤在一旁看好戏,扯了他也去,被静语无奈地笑骂“找打还要拉个垫背的”,一干茶客都是熟客,见此情景都笑起来。
      “搬什么?”宁鹤不知是什么事。
      “花淑换了厢房,静语姐把燕那房间给她了。”澈解释道,“是男人就过来出点力气,这边就我一个也太无聊了。”
      宁鹤好笑地想不是还有那几个小厮与看场子的打手么?转念一想他们也不能靠近小姐闺房,看来也只有这琴师一人跑上跑下了。
      花淑也帮忙,先前临时住着另一间厢房,后来静语见那房间太寒酸,正好把燕的三间阔房给了她们。
      澈与宁鹤挽着袖子搬东西进门,花淑打了桶水进来上下擦洗。
      “你现在也是小姐了,这些事情交给男人做!”澈见花淑帮忙打扫,笑着揉揉她的脑袋。
      “有段日子没人住了。”澈四下看了看,“一两月了吧,卖布的,搬个凳子过来。”
      宁鹤搬了凳子过来,澈洗了抹布就跳上椅子,开始擦洗上面的雕花横梁。
      “你当心点!”椅子有点晃,宁鹤道。
      “那你还不扶好!”澈一边擦灰一边回嘴,底下宁鹤只得扶着凳子。
      “猴兄,你左边有一点没擦到。”
      “卖布的你说谁是猴子!”
      花淑笑得几乎岔气,宁鹤与澈的斗嘴基本上已经成了清风雅乐一景,每隔几天就能看到,着实给众人带来不少乐趣。
      天音上楼来,路过这个房间,见里面边吵边笑,也待在门口看了一会热闹。
      拆下落满灰尘的床罩,屋子里原先还是有些桌椅的,可惜燕的事情发生之后,便都有些破败。
      现在澈站的椅子就有些晃,一边桌子也很脏,地面上甚至还有泼洒的水渍油渍,还有三三两两的瓷盘碎片。
      “澈哥哥,地上怎么这么脏?”花淑扫着地,不禁皱着眉问道。
      “啊,那是因为上一位房主,在这里打了一架。”澈边擦灰边笑答,“那是为了反抗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客人非礼。”
      宁鹤在底下暗笑。
      “那燕姐姐一定赢了。”花淑说道,“你看,打得这么激烈。”
      澈也偷笑了几声,花淑不大清楚燕的事情,还以为是生病去世了呢。
      澈擦完上面的雕花房梁,跳下来时差点没站稳,椅子晃了两晃。
      “这椅子得重新钉一下。”他踢了椅子一脚。
      宁鹤环顾这房间,除去地上的脏污,还剩窗子没擦,柜子已安放好了。
      “桌子得重新钉了,上次闹得真大。”澈无奈地说,上次王富商与绪木在这里扭打,桌子都被撞歪了。
      花淑去唤小厮找个木匠来。
      “还有地面得好好刷刷。”宁鹤看了看地面,刚才擦房梁落了许多灰,脏得一塌糊涂。
      澈便拎了一个水桶出去了。
      房间每扇窗都打开了,通风换气,宁鹤走到一扇窗边向下望去,后院清新雅致,三两白海棠植在边角,散发四溢香气。
      宁鹤走到一扇窗边,突然晃了一晃,勉强才站稳。
      地面令人留起神来,方才他自己没在意地滑了一下,这回他才注意到,地上有一些湿滑的痕迹,方才他们搬椅子擦头顶房梁,又走来走去,地上又有一些水迹,显得很脏乱。
      澈提着一桶水进来了,毫不客气地重重砸在地上。
      “今天客人还真不少,中途我居然还被叫去泡茶……”琴师又把袖子挽得高了一些,有些喘气,明显是跑上来的。
      “那你下去招呼客人吧?”宁鹤对花淑笑笑,“说不定静语会叫你们帮忙呢。”花淑便去了。
      “这倒是,洗地板的事就交给男人来做吧,”澈擦了一下额头的汗珠。
      宁鹤见澈打算洗地板,忙叫道:“先等一下!”
      “干嘛?”
      “地板太滑了,先别洗。”宁鹤把那水桶移到墙角,关上门,澈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一连串举动。
      “你做什么?”
      “我只是觉得有点怪,睡榻是在——这边吧?”宁鹤比划了一下原先睡榻的位置,澈眨眨眼,有点明白了。
      “在这个位置,怎么了?”澈也开始看地面,地面上杂乱的脚印水渍,“你想说什么?”
      “燕是在——这个窗台跌下去。”宁鹤比划了一下,在中间那间屋子的窗台是燕跌下去的现场,“她死后,房间有没有人动过?”
      “只收拾了打碎的碗盘,其他东西都是今天才搬出去的。”澈疑惑道,“发现了什么?”
      “那就一直是这样的地面吗?”宁鹤察看了外屋的地面,地上其实一两月下来落了许多灰尘,原先油腻的痕迹反而有些发暗,今天打扫时又淋了水,便又湿又滑。
      “刚才我差点跌了一跤才发现的,你不觉得有几处的地面很滑么?”宁鹤指给澈刚才的地面,果然有一大片清晰的滑迹。
      “这里?中间和外屋的横梁下面?”澈看了一下,地面上的滑迹在外屋与中屋之间,周围还有几处飞溅出来的痕迹,伸手一摸,果然是油腻。
      “没错。”地面被方才一阵搬家具什么的脚步和水渍已经弄脏了,但是之前的痕迹依然看得清。
      “燕则是……在这里,你看。”澈察看了窗台下的地面,有一条清晰的滑行痕迹,似乎是某人一只脚踩在油渍上滑了。
      “这边原来是张桌子吧?”宁鹤指出地面上油渍飞溅的形状,中屋中间肯定摆了桌椅,墙角还有油渍溅上去。
      “桌子和椅子。”澈答道,眉头紧锁,“你是说燕滑倒失足吗?”
      “不是,但我觉得这是原因之一。”宁鹤回答,“当时只有绪木和王富商在,没有其他人看到真相,我们只能推测,我想可能是这样——你看,事发前一天,绪木和燕约好私奔。”
      “对,当天晚上那个王富商来了,两人在这里吃酒菜。”澈回答。
      “就我们所知,绪木等急了,就从里屋的小门进来。”宁鹤走进里屋察看,里屋地面上没有一点脏污痕迹,只有灰尘。
      澈从睡榻的位置走过来,站在原先桌椅的位置,比划了一下。“原来椅子的位置是这么摆的,我还记得,一把正对外屋,一把正对里屋。”
      宁鹤扶着床柱道:“床的位置没变吧?绪木可能偷偷推开小门,结果发现燕房里有别的男人。”
      “恼羞成怒?确实很可能是这样。”澈说道,“燕和那男人看到绪木,一定都大吃一惊。燕可能想着灌醉他好私奔,那男人肯定是更加怀疑。”
      “然后,两个男人吵架。”宁鹤从里屋走到中屋,看了一下地面的大致情况,笑道:“你看,虽然有点模糊不清了,但还能看出来,桌子被掀掉了,朝着窗台的方向。”
      澈也走到宁鹤这个位置,果然一目了然,窗台和外屋的横梁下,平常不大会走近的地方,脏污油渍呈放射状分布,连墙上都溅到了。因为不是平时会走的位置,加上刚才又站在屋子正中擦雕花房梁,只有屋子平时人常走的路线有比较多水渍脚印,墙边较远的位置痕迹灰尘也没擦,痕迹还算清楚。
      “两个男人打架,对吧?”宁鹤站在屋子中间的位置上,“也不知道打成什么样子了,最后应该在这边吧?”
      “谁知道。”澈嗤了一声,指着窗台那边的地面说,“最后打架打到靠近窗台,估计谁也没注意。”
      “燕上来劝阻,被推开了。”宁鹤试着站在窗台下那一条滑迹上,刚踩上去就身形不稳地晃了一下,抓住窗台才没滑倒。
      “你当心点!这里够滑的。”澈几步走过去扶住宁鹤,自己也觉得地面湿滑,走路小心翼翼。
      “我想是这样:本来桌子就被掀翻了,那些汤菜油腻的东西都溅在了地上。”宁鹤小心地迈过那些油渍,然后又往里屋看了一眼,原本里屋会摆姑娘家的梳妆用品,现在的梳妆台还在外屋没搬进来,他继续说:“两个男人又吵又打,燕当时还拿了剪子吧?”
      “对,被夺下来,燕就吞了金戒子。”澈把滑下来的袖子重新挽好,“去劝架,又被推开,再上去劝,这回不光被推开,还踩在了油腻的地面上,撞到了窗台。”
      “我觉得这窗台位置不够高,”宁鹤比了一下高度,窗台下沿只在他腰的位置上,外面没有木头围栏。“而且还没有保护措施。”
      “两个男人推了她一把,燕又滑了一下,再撞在这边,确实很容易失去平衡。”澈叹了口气,“不管那两个男人是有意还是无意地那么一推,燕都死了嘛。”
      “其实之前她还吞了金,如果没有跌下去,恐怕也得让大夫好一阵调养……不是说生金会坠死人么?”宁鹤望向窗外,天空一片湛蓝。
      “人都死了,知道这些……也没用了罢。”澈苦笑道,“这还真是不幸的巧合啊。”
      “一连串巧合加起来,都足以致命了,节哀吧。”宁鹤绕过地面上陈旧却依然滑腻的污渍,“你不洗地板么?”
      “当然得洗,”澈认命地走过来拿起板刷,在水桶里沾水开始刷地,“还得刷得干干净净,这种事我可不想看到第二次。”
      “之前不是叫了木匠?顺便把窗子加固一下吧。”宁鹤指指那有些低的窗沿。
      “那是自然。”
      两个男人像下人一样跪在地上刷地板。
      “你这裁缝居然会帮忙刷地,真是不可思议。”一边用力洗着陈旧油渍,澈一边调侃道。
      “做点事的话,会好受一点。”宁鹤表情平静,也不顾衣服弄脏了,径自刷洗着。
      “彼此彼此吧。”澈叹了一口气。
      天气晴朗,天空偶有几丝白云,听得见楼下姑娘们唱曲的丝竹之声。
      茶香淡淡飘散,二楼这间房里窗户全部大开,让空气流通进来。
      一时安静得只听到刷地板的沉重声响。
      春天快结束了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谷雨-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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