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羽莲音》小狐狸的麦田

3、雨水-清风雅乐

　　雨水节气后十五日，春雨润万物。
　　一张请帖送到卓云轩府上。
　　“品茶？”宁鹤看着上面的措辞，想了一想便明白了。
　　吩咐小厮之后，宁鹤换了一身素色青衫，执伞便出了门，卓云轩在门西，走到桃叶渡的清风雅乐需要点时间，撑伞闲闲逛去，倒也不失为一好消遣。
　　今日细雨迷蒙，行人稀少，宁鹤走走停停，毫不在意被泥泞溅湿衣角。
　　既然去品茶，顺便带点东西去吧。
　　秦淮店家多，宁鹤拐进一家点心铺子，就看到掌柜正和之前见过的花淑道别。
　　“以后多关照！”
　　“好说好说。”
　　“花淑？”宁鹤将伞立于门边，花淑年约十四五，有些微胖，圆圆脸儿很讨喜，做惯粗活的双手有些粗糙，她正提了篮子打算离开。
　　“卓二爷？是到我们清风雅乐喝茶吗？”花淑笑道。“静语姐叫我来买点心喔。”
　　“正是，”宁鹤也买了些果仁。“我与你一同去罢。”
　　撑伞出门，花淑见到宁鹤很是高兴，一路上问长问短。
　　“喔，卓二爷家的云锦我见过，好看得不得了呢！”花淑笑嘻嘻地说，小孩心性，撑着伞也连蹦带跳。
　　“当心别跌了！”宁鹤笑道。“过得如何？”
　　“我过得可好了，”花淑道，“静语姐真是大好人呢，我打小就是做丫鬟的，但是静语姐说进了门的姑娘都得学琴棋书画，我还是头一次拿笔，字特别丑……”
　　“写字靠练的，你多练练就好了。”宁鹤笑答，雨水比方才大了些，两人已走到清风雅乐门口。
　　门户半开，外面撑起遮雨的棚子。
　　宁鹤收起伞立于门边，抖了抖衣衫上的水雾。
　　花淑已先一步进去禀报，静语迎出来，一身桃红夹衣长裙，面色娇红甜美，笑笑说道，“来了呀，随我到二楼吧。”
　　二楼是一众姑娘们的闺房。
　　“左边最里间。”静语指引那扇大开的门，同时先一步走过去，敲了敲门框：“小子，泡茶去！”
　　“……怎么又是我啊？”里面很不耐烦的声音传来，宁鹤探头望了望，果然是琴师正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台边，对着卧榻上的棋盘落下一枚黑子。
　　“因为你是除了那帮下人外唯一的男人！快去！”静语叉腰做母老虎状，半嗔半怒道。
　　澈懒懒地抓了抓头，起身随便把原本敞开的袍子一系就出去了，静语让宁鹤进门，笑道：“这是那小子的房间。”
　　“为何在这里？”宁鹤有些好奇，按理说他是客，本应在楼下大堂与其他客人一道喝茶吃点心，却被请进了私间。
　　“自然是有事要说。”静语嫣然笑道，门外花淑已端了点心进来。
　　“来来，”静语招呼道，花淑过来站着。“这孩子我既然收留了，就麻烦你做个几件衣裳。”
　　“行。”宁鹤是裁缝，皮尺自然是随身带着，借了纸笔就为她量身，花淑落落大方，十分讨喜。
　　静语端茶上来，“这可是好茶。”
　　宁鹤浅啜一口，香气醇厚浓烈，但不知是哪里的茶叶。
　　静语见他思索，知晓他不知茶叶品种，便笑道：“这茶叶不知其名，但也是西湖龙井那一片的品种，只有我这儿有，你可算有口福了，平常这茶叶不轻易拿来招待客人的。”
　　宁鹤笑道：“怎有如此荣幸——请我来，不止是裁衣品茶这么简单吧？”
　　静语闻言，眼光如含秋水，“自然是为了那件事。”
　　宁鹤想也知道，立春时去世的那位姑娘，现在还不知被谁所杀。
　　一旁澈脸色也凝重起来。
　　“我们应该好好谢谢你。”静语道。
　　“为何？”宁鹤这下有些不解了。
　　“你知道我们这儿只是个小茶馆，有几个姑娘弹琴唱歌，和青楼也差不了多少。”静语愁眉不展。
　　“既然如此，小道消息一定多如牛毛，”一旁澈跷着脚，单手支起下巴说道，眼睛盯着宁鹤的反应。“死了人这么大的事，除了我们这里封锁消息，外面竟然没听到一丝传言——想来是你口风紧咯。”
　　这里多是非，竟然半点流言没有，也算奇了。
　　宁鹤摆摆手，“举手之劳。”
　　要是客人知道正月里这茶馆就不明不白死了个人，以后谁还敢来。
　　“卓二爷帮我们保全了这么大一个面子，以后就是自己人了。”静语笑道，“有空常来玩？我可听说你不常出门哪。”
　　“最近手上活儿挺多的，都在家裁衣服呢。”宁鹤喝茶。
　　“我就想不通了，”澈托腮思索，“明明卓云轩挺有名气的，我们这几年常看见你大哥出来走动，怎么就没见过你出门？”
　　宁鹤笑得有点尴尬：“我这两年一直在苏州没回来呢。”
　　“我还以为是大姑娘呢！门都不出一个……”澈自顾自推测，被静语敲了一记。
　　“我们这儿的姑娘都对你十分好奇，大家都想卓二爷连个小道消息都没有，实在是令人费解呀~”静语调侃道。
　　“别笑我啦，实在是身不由已啊……”宁鹤无奈，静语也一起笑他，这两人说话都挺损的……
　　窗外，春雨不挡人，细密如丝。

　　三人闲聊，一会门就被敲响了。
　　“静语姐，客人调戏流云！”一个小厮来报告。
　　“什么？！吃了豹子胆了，不知道流云马上要嫁人了吗？”静语噌地一声从椅子上跳起来，母夜叉气魄尽显，夺门而出。
　　宁鹤显然被吓了一跳，澈了解地喝了口茶：“静语姐就是这性子，看起来温柔可亲，其实凶得很呢。”
　　“要管这么个茶楼，没点气魄怕是也难吧。”宁鹤想起之前静语救花淑的手腕，点点头道，“而且要管你们这样一帮闹腾的人……”
　　“什么叫‘我们这样’！卖布的，这儿的姑娘静语姐都调教得出类拔萃，和那些小姐没两样！”澈一脸不满地喝了一大口茶。
　　“流云姑娘要嫁人？”宁鹤方才听到这一句。
　　“我们这儿的姑娘只卖艺，来的也大多是文人雅客听听小曲，自然有嫁人的机会。”澈解释。
　　房内一时沉默下来。
　　“那位姑娘……”良久，宁鹤问道。
　　“我们都叫她燕。”澈的视线看着地面，“本来与那个绪木感情很好，可惜绪木是个穷小子，家中父母不准他娶燕回去……这几个月来，那个姓王的家伙看上了她，非要纳她为妾不可。”
　　宁鹤点点头，事情差不多都明白了。
　　“哼，这种事情……”澈撑着额头，“还真是没想到啊。”
　　“查出来是谁了吗？”宁鹤问。
　　“还没，最近姓王的那个不知道在搞什么，没有消息。”澈说，“绪木那小子就是上次见到而已，也没有再来。”
　　宁鹤想起元宵节见到绪木有些痴狂地念诗，也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便问澈是否知道。
　　“那首诗啊……怕是触景生情，燕是去年元月与绪木相识的，与诗句所写很相似。”
　　“若不嫌弃的话，我也许可以打听一下那个富商。”宁鹤思索了一下，“那些做生意的人，很多都来卓云轩定料子，应该可以打听一点。”
　　“那就拜托你吧，我来查绪木。”澈点点头，“燕死得太冤了，我实在放不下。”
　　“我也看不惯。”宁鹤道，“现今天下还算太平，但此类冤案时有发生，死者不得其所，怕是半夜都会有鬼叫冤。”
　　“是啊。”
　　澈喝了一口已经冷掉的茶，宽袍大袖的外衣有些松散，雪白底色上绘墨竹，气韵神采皆丰足，与本人闲散的气质相当和衬。
　　两人说了几句，又开始斗嘴——直到静语回来，敲着门框嘲笑道：“还没吵完啊，我在楼下都听到你们两个的声音啦。”
　　宁鹤一脸无奈，澈在一旁不正经地袖着手，两个人立刻就住了嘴。
　　静语掩口小声地笑了好一会，方道：“澈，去给楼下客人泡茶，宋公子来了。”
　　“喔。”澈一拍脑袋，跑走了。
　　静语对宁鹤笑道：“澈这小子说话太直又毒舌，你可别放心上啊。”
　　宁鹤摊手笑道：“说实话，我这辈子还从来没像这样子吵过架呢——我还是头一次知道我吵架的口才这么好，以后可以发展发展……”
　　静语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什么呢，你静语姐姐我看人可是很准的，你和那小子挺合得来，有空多来玩玩，也让我们姐妹增加点儿乐趣。”
　　“恭敬不如从命啦。”宁鹤也笑。
　　“我们这儿都是姑娘，除了那几个小厮没什么男人，那小子难得碰到同龄的朋友，欺负你一下也是正常的。”静语像男人一样拍拍宁鹤的肩膀，“我们这儿有朋友来玩，可都是要好好欺负一下才行哪~”
　　“是是，领教了……”宁鹤又被静语暗损一遍，实在是哭笑不得。
　　“姑娘们过段时间要做春装，交给你行不？”静语道。
　　“可以，这两天我先把手上的活儿忙完，”宁鹤笑道，“中和节行不行？”
　　“行，我到时候打发那小子去你那里。”静语爽快地应承下来，“要不你先替那几个姑娘量身？她们也没法儿常出门。”
　　宁鹤应允，静语便领他下楼，占用每个姑娘一点时间量个身，便告辞走了。
　　临走时与澈打了招呼，与其耳语两句，又被静语嘲笑一番。
　　“到时候来听消息，我想应该会有点眉目。”宁鹤道，澈点点头。
　　一旁有位很是儒雅俊秀的公子正与澈的妹妹天音说着话儿。
　　“那位是？”
　　“宋世明，家境不错，对天音好像有点意思。”澈说道，“我得看看他的为人。”
　　“辛苦啦。”宁鹤笑着拍拍他的肩，花淑在楼下帮忙跑堂，一路送他至门口。
　　门外雨已停了，水洗过的树叶呈现新绿柔润的色泽，已听得到小贩的叫卖声混杂着清脆鸟啼，不远处的空地上已有人玩起了空竹，嗡嗡的声音很是好听。
　　宁鹤提着伞信步往回走，心里也拟定了一个计策。

作者有话说

　　此段十分可爱，宁鹤与澈斗嘴其实很好玩，我想“损友”当如是吧。
下一章是中和节，宁鹤会调查到什么呢？请期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