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元宵节-星如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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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几天便是元宵节，道称上元节。
明代规定，初八至十八连续赏灯十天。皇亲官员，百姓平民与深闺淑女皆可观灯，灯谜盛行，最宽的街道上，舞龙灯的队伍正挥动着闪烁的灯火，街道挂着各种各样的花灯，建立高耸的灯轮，楼宇树木间光芒掩映，十分梦幻。
太祖曾下令元宵节时在秦淮河上燃放小灯万盏，秦淮两岸，华灯灿烂，金粉楼台，鳞次栉比，画舫凌波。
这一日卓云轩众人放假一晚，小厮侍女一放风就立刻都奔了出去，惹得两位主子笑个不停。
宁鹤是次子，兄长游龙气宇轩昂，相貌堂堂，三年前曾娶妻，无奈妻子难产而逝，孩子也死了，近几年都没有再续之念。长兄未娶自然次子也孤家寡人，而宁鹤又闲散惯了，更是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只可怜了二位的母亲常常惋惜：两个儿子都一表人才，怎么就都没带个媳妇回来呢。
今夜云淡风轻，正适合观灯。
空气尚有些清冷，灯火辉煌，有些灯靠树木太近了，旁边便放着装满的水桶以防火烛之灾。
游龙观灯，宁鹤倒是在想前几日去送货，撞见的那一场意外，依然对此不得解，紧锁眉头。
两人在人群中缓缓行进，前方街道高楼之上，系着数条绳索，上系无数彩灯，皆可旋转，柔光闪烁，美不胜收。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宁鹤念道。
“《青玉案》，辛弃疾的佳作。”游龙点点头，他读书不及弟弟多，但诗词倒是很熟。
“没错。”宁鹤回答，“此情此景。”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人声混杂，念叨这后半段的声音却仍清晰地传达过来，宁鹤愣了愣，谁人所接？
刹那间，满城清风吹散一地灯火，只留一处人间仙境。
知己如是。
仿佛整条街都静了下来，宁鹤转过头，就在离他们兄弟二人不远的街对面，有两人正径自观灯。
不能不说宁鹤是稍微有点儿惊讶的，正是静语与当日的琴师。
“很贴切吧？”琴师笑笑说道。
“果然还是这词最好。”静语亦笑。
大概是宁鹤盯着他们的视线太明显了，琴师有所察觉，看到兄弟二人也露出了一瞬惊讶的表情，拉拉静语的衣袖：“静语姐。”
“哎呀！巧了！”静语马上笑开来，五官蓦地生动起来，眼波流转，“卓云轩二位公子！幸会幸会！”
卓游龙向两人一抱拳，宁鹤也致了礼，游龙问道：“静语，这位是……”
“我家琴师。”静语似乎与游龙很熟，拉过琴师，后者略有些局促地抱拳行礼，眼神转了转，便停在宁鹤脸上。
“齐天澈。”琴师摆出自己姓什名谁，静语又接了句“叫澈就行，这小子不老实，我得看着他”之类的抱怨，琴师朝天翻了个白眼，一脸不耐烦。
宁鹤看着却觉得好笑，齐天澈样貌十分出挑，眉眼飞扬，气质俊秀清朗，却对此繁文缛节相当不耐，想来是个直性子，顽皮心性尚未收敛，也难怪静语会带他同游。
“令妹可好？”宁鹤问澈，立春那一日，请他裁衣的小姐的确是琴师血亲。
“衣服挺漂亮的。”澈答了一句，他随意穿着琴师的宽袍大袖，连头发也不是好好束起，只绑了马尾了事，这样好看的脸，连街上难得出门的姑娘小姐也忍不住偷偷打量。
“多谢。”宁鹤笑笑，
身边荷花灯连成一排，串成一连串粉色的光晕。
游龙与静语寒暄起那日货物，两人并肩前行，宁鹤与澈只得跟在后面。前方两人笑谈新春的布料花色以及近日生意，后两人相对沉默。
虽无话可说，宁鹤倒不觉局促，一旁澈东张西望地观灯，人潮渐渐拥挤，夜色更深。
四人正一派轻松地观灯，澈却突然停下了脚步，盯住前方某处。
宁鹤觉得奇怪，朝那里看去，也不禁惊讶。
要说金陵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秦淮却是人人都会来的地方，撞见熟人也不是什么怪事，但是，两人却看到了一个书生在前面不远处的荷花灯摊位前喃喃自语。
正是前几天宁鹤见到的绪木。
他的样子不算好，衣衫不大整齐，头发也有些乱，十分像是失心疯。
反复又反复，他就只念叨一句“去年元月时，花市灯如昼”。
一旁年纪大的妇女窃窃私语。
“哎呀好可怜呀，听说他和谁家姑娘好上了，那姑娘却死了呢。”
“好像是被杀掉了，谁这么残忍呀。”
“他家挺穷，一直反对这门婚事呢。”
“但不管怎么样，人还是死了嘛。”
“这几天一直有点疯疯癫癫的，不知道是不是打击太大。”
前方静语也看到了，但没停下脚步，依旧与游龙谈笑风生，澈在原地停了一会，直到宁鹤觉得这样不妥，才扯扯他一同赶上前面两人。
“那个人……”宁鹤想问，澈止住，说道，“没什么，这件事还没完。”表情有些凝重，袖着手跟着前面两人的脚步，“官府也没查出什么来，此事似乎不了了之了。”
“这不大好吧？”宁鹤抚着下巴，思索道。
“是不大好，这件事还有很多疑点，不搞清楚我连觉都睡不安稳。”澈说道，“反正你也看到了，现在你想脱身都不行啦，查查看这是怎么回事吧？”
“我正有此意。”宁鹤笑笑，他也确实对这件事无法释怀。“那位姑娘呢？”
“睡着呢。”澈知道他指死去的那位女子，已经入土了。
“还有一人呢？”宁鹤问那王富商。
“嘿，这人我更没什么可说的了。”澈一脸忿忿，伸手一指一处酒楼，“听说之后还是常在那家店喝酒，那男人有两个钱就以为什么都能摆平，真是没救了。”
“那种人嘛……不要太在意。”宁鹤也无奈，“我想很快那人会再缠上一个姑娘吧？”
“想也知道。”澈冷笑。
前方静语转过脸来笑道：“你们两个聊什么呢？走了这么久肚子也饿了，去吃碗汤圆暖暖？”
“好！”澈笑着答应了，“还是那家铺子吗？”
“姑娘们也在那里。”静语笑着说，又邀请宁鹤兄弟一起去，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花灯热闹，一行四人渐渐走到相对人烟稀少的地方。
朱雀桥在长乐渡那里，自古便是座浮桥，年代久远翻修多次，最近一次换了新桥板，油亮的板子踩上去还有嘎吱嘎吱的响声。
秦淮河两边都摆了零星的摊位，这里多为豪门巨富居住之地，因此花灯摊位多不在此，这里则是那些临时卖些馄饨汤圆的小摊子集散地，也就聚个几天而已。
有不少客人坐在那里聊天吃食，有个姑娘招了招手，正是澈的妹妹天音。
坐下等待汤圆煮好上桌之前，众人闲闲聊着，宁鹤注意到清风雅乐姑娘众多，除天音与澈相似的俊俏外，还有一对双胞胎姐妹长得十分美貌，不禁心里暗暗赞叹。
“不准打我们姑娘的主意。”一旁澈已经搭着他的肩膀，阴险道。
“爱美之心而已。”宁鹤摊手，连多看两眼都会被抓，无奈呀。
“我怎么就觉得你小子眼神不对呢？”澈笑嘻嘻地说，看来是闲得无聊抓他出来胡扯解闷了。
“你是太闲了是吧？”宁鹤望天，斗嘴似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兼乐趣……
老板端着汤圆上来了，味道清爽滑腻，十分可口，众人正吃着，忽然听得一阵喧闹声。
旁边不远处传来扭打响动，还夹杂着“少管闲事！”之类的谩骂与女孩子的哭叫。
“怎么了？”一旁有其他吃东西的客人纷纷交头接耳。
然后众人看到有个女孩子拼命地向这边跑，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后面身上挂着路边摊的一些汤汤水水的两个个大汉狼狈地追着。
“去看看。”静语发话了，澈立刻起身，三两步抓住了那个没头没脑乱跑的女孩子，后面两人一看已经抓住了，就停下来喘气。
“怎么回事？”静语从从容容地放下汤勺，起身来问。
“程老板？失敬。”其中一个大汉说道，“这个丫头想逃跑，呸！追了我们两条街……”
“我看看……”静语走过来揽着那女孩儿，小姑娘十四五岁，长得颇粗实，似乎是个烧火丫头，看到静语躲了两步。
“她怎么进去的？”静语问道，一旁宁鹤没说话，心知现在世事艰难，多半是家里穷不得已才卖女儿进青楼。
“爹妈卖的，今天本来要接客……”大汉说了几句。
“休想？！除非你划花了脸，卖身契都签了，一进咱们这个门，可就出不来了——”另一个大汉邪笑道。
小姑娘瑟瑟发抖，“我不要！”颤着声回答。
“罢了罢了，身陷青楼也是你命苦，但看你如此坚决，本姑娘就发一回善。”静语止住众人的窃窃私语，对两大汉说道：“这孩子看来也是铁了心，卖了多少钱？我看她这小脸儿也不怎么样，你们就罢手了吧。”
那两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同意了。
天音揽过她，柔声问道：“你被卖到哪家？”
“翠……翠莺阁。”小丫头小声说。
宁鹤与澈交换了眼色，那是一家很有名的青楼，不少良家妇女被拐进去了，声名很不好。
静语笑嘻嘻道，“来来来，跑了这么久肯定累了，过来吃碗汤圆？这丫头没那挣钱的命，就罢了吧，这元宵佳节的还要跑路，多辛苦啊。”
宁鹤在一旁不由暗暗佩服静语的手腕，两名大汉一路又追又打累了个半死，现在坐下来扇风，面食摊老板也陪着笑脸送上热腾腾的汤圆。
“你叫什么？”天音问那粗实丫头。
“花……花淑。”小丫头似乎也镇定了些。
另一边双胞姐妹安慰着她，一旁宁鹤与游龙坐在凳子上继续吃自己那碗汤圆。
“看来你们两个跟咱们清风雅乐很有缘呢，一年我们几个也没几次出门的，可巧就这么碰上了。”
一旁静语已经与人讨价还价上了，似乎最终商定了一个价钱，给女孩子赎身，此事算了结了。
两位大汉吃饱喝足，静语携一干人等回清风雅乐，取了银子跟去翠莺阁，不一会就换了张卖身契来。
清风雅乐腾出一张空房安置了她。
静语安顿好花淑之后，颓然坐在大厅的一张椅子上。
“静语姐。”澈泡了茶来，端上，“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有什么用？又不是所有被卖的姑娘都能救出来，她算很走运了。”静语眉眼之间尽是疲态，啜饮一口茶，道：“手艺还有待长进，小子。”
“知道。”澈笑了，“因为是静语姐，才能这么轻易地解决此事，应该立一大功。”
“你小子就知道油嘴滑舌。”静语嗔怪，“能救一个就救一个吧。”
“是是，快去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开店呢。”澈提醒。
“你也快去睡。”
清风雅乐安静下来，外面不远处，街道上依旧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元宵节-星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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