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小满-隐于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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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鹤再到清风雅乐，是小满之后，冬麦结果时。
静语把几条夏裙展开来，凤尾百褶，色泽明丽淡雅，鹅黄粉绿桃红淡紫，几位姑娘开心不已。
夏装轻薄，美人们曲线玲珑，闲闲扇风的样子十分养眼，客人最近也多了起来。
“咦？那小子呢？”宁鹤见今天姑娘们都出来见客了，不见琴师，有些好奇。
“楼上呢，他最近可惨了。”静语笑道，“你去瞅瞅吧。”
二楼琴师厢房在左边最里间，次之是天音的闺房，宁鹤路过时，见天音房门上贴了个喜字。
“天音要出嫁了吗？”于是宁鹤迈进门，第一句话就问了这个。
“好日子是二十四。”澈懒懒地回了一句。
“姑娘们都在下面，你怎么偷懒？”宁鹤被损惯了，不以为意。
“别提了……”琴师一脸无奈，只披着件外袍坐在棋盘边，自顾自摆着一局棋。
“怎么？身体不适？”宁鹤在棋盘另一边坐下，径自拎起手边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凉茶，澈顺手拿了自己的杯子伸到壶嘴下面。
“真懒。”给他添了茶，琴师这才无奈说道：“是身上长风疹，体谅一下啦。”
宁鹤见他棋局摆得有些凌乱，试着落下一黑子，立刻显出一片生机。
“风疹可够痒的。”
“大夫说是肠胃积热，复感风邪，内不得疏泄外不得透达，郁于皮毛腠理之间……”一口气把大夫的话说完，澈又敲下一枚白子，刚刚显出一片生机的棋局，立刻局势紧张起来。
“涂了药没？”
“涂了。”
于是各自落子，棋盘上风生水起。
“对方是怎样的人家？”宁鹤问起天音婚嫁。
“喔，是宋世明……”澈想了想，落子在一个空位上，这下换宁鹤思索了。
“等一下！你下在这里不是这一大片都死了么？”宁鹤有些气结，“哪有人下棋自堵死路的！”
“卖布的你这个死脑筋！”澈叫出来，“死就死了，都已经没什么活路，干嘛不自寻死路一下？你先把这片吃了。”看来琴师也是想了挺久。
宁鹤把那一大片白子都吃了，棋盘显现出空档来。
“谁说自寻死路的？这不就绝处逢生？”澈笑得快意，指着宁鹤的另一片被困死的黑子，“这一块一会也会被我吃掉！”
“没那么容易！”宁鹤兴起，门框那里传来叩响。
“说什么死啊活的，真不吉利。”静语斜倚在门边笑道，“我说宁鹤你怎么上去了就不下来和姑娘们说话，在下棋呢？”
“点心是什么？”澈看到静语手上托的点心。
“馋猫鼻子真尖，老娘这几天还得伺候你，病好了给我下来跑堂！”静语笑道，将点心放到两人面前。。
“是是~”澈嬉皮笑脸，“是松仁糕嘛。”
切好的小块松仁糕与牡丹花瓣放在一起，很是养眼。
“你小子又不能吃刺激的东西，不然今晚的荷叶凤脯……”静语故意慢条斯理地说。
“啊啊！荷叶凤脯……吃不到了……”澈抱头苦恼，和小孩子没两样。
“吃你的点心吧。”静语已迈步出门，“客人多，我就不招待你们了。”
“刚才说到哪里了？”澈又开始落子。
“宋世明。”宁鹤接口，“谁家公子？”
“是在杭州一户人家的儿子，那家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人丁兴旺，宋世明排第三。”澈介绍道，“家境还不错，也是个做生意的。”
“排第三？一般家里人多的话，老大继承家业较多，老幺性子顽劣，被宠坏得也多，嫁给排行中间的兄弟挺好的。”宁鹤笑道。
“你很懂嘛。”澈知道宁鹤是家中老幺，“你不也是老幺？性子也挺顽劣的。”
“顽劣？”宁鹤挑眉，落下一子又堵住了澈的局面，“不完全是。”
“还不完全是？够顽劣了！”澈抓着头不知道怎么落子，“我要想一下落哪里……”
“认输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宁鹤摊手。
“你还说你不顽劣！”
“输了就要认嘛。”
重开一局，澈无奈地说，“宋世明对天音不错，那家人也不怎么在意出身，天音也挺喜欢他的样子，来提亲后静语姐就答应了。”
“应该会过得不错吧。”
“但愿吧。”澈轻声叹息了一句，似是另有隐情，宁鹤也不好多问，琴师换了一个话题：“你在你家是最小的，好像不大受宠？”
“爹死得早，家里先前都是娘在撑着，后来大哥接手，生意才慢慢好起来。”宁鹤慢慢地说，“因为不是娘亲生的，自然会把我看成大哥的威胁，以前甚至要分家产呢。”
“所以你才做裁缝，自力更生啊？”澈笑笑，“佩服佩服。”
“静语不也是？你们也是。”
“哪有，不过一份吃饭的营生罢了。”澈摆摆手，“前些年可吃了不少苦。”
“现在天音嫁了不错的人家，应该能过上好日子了吧。”宁鹤笑起来，“说说看，我想听你们以前的故事。”
“呵，卖布的，你这是打探别人家底。”和往常一样嘲笑了两句，澈落下一枚白子，棋局错综复杂起来。
“我和天音原来是农家的小孩，”澈缓缓道来，“不过家底很薄，一场大火把家里烧了个精光，爹为了救我们两个严重烧伤，最后死了。”
宁鹤静静听着。
“娘只得去给人家做苦工赚一点钱，但家里还欠着租子没办法还，地抵押了也不够，只好把我们两个卖到一个大户里当下人。”
“那户人家其实还算不错，见天音年纪小又聪慧，就让她当小姐的丫鬟，我一直是打杂。”澈说道，“但是主子一生气就会打我们，后来我们受不了，就偷偷逃了出来，可是出来一看，发现娘也病死了。”
说到此处有些黯然神伤。
“那会儿我十三岁，天音十岁，两个小孩什么也做不了，被拐带到了青楼，也就是这附近。”澈苦笑道，“起码我还知道青楼这种地方天音不能进去，所以死活不愿跟鸨母走。”
宁鹤落子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又一枚白子落下，看似平和却暗藏杀机。
“我当时吓得半死。”澈苦笑道，“反正是很讨厌的事，所以我就慌不择路地打开窗子跳下去了。”
宁鹤落下一枚黑子，化解了一整片的危机。
“那是在二楼，结果我摔到下面的树上，只受了轻伤。”澈又下一枚子，步步紧逼。
“追上来了吗？”宁鹤问那些看守的人。
“我还不知道天音在哪，结果天音倒是跟着静语姐循着动静先找到了我。”澈的表情终于轻松了一些，“静语姐那时……反正在我被带进房里的时候，天音也要被强行带进另一间房，刚好被静语姐看到了。”
“救了天音，是吗？”宁鹤微微一笑，再度化解澈的进攻。
“那时静语姐也是身不由己，不过幸好和鸨母闹翻了，又存了一些钱赎身，这才了结。”澈苦笑，“静语姐也是这样被拐进去的，所幸她不大受客人喜欢，这才得以早早脱身。”
“费了一番周折，总算还是脱身了。”宁鹤也松了一口气。
“我们两个都被救了，对静语姐十分感激，算我们走运，那时清风雅乐正在招跑堂，静语姐就带着我们去了。”澈笑道，“那会儿这还是个酒楼。”
“静语真不容易。”
“当然了，一个女人要讨生活已经很难了，还带着两个半大孩子，想想都很不容易。”澈落下的这枚白子不再凶悍，而是制住对方的局势。“老板是个好人，见静语带着我们可怜，就收留我们三个做做跑堂打下手。”
“先前的老板？”
“真是个大好人呢，左邻右舍都这么说，可惜已经去世了。”澈说道，眉眼之间哀伤尽现，“老先生年纪大了没儿没女，后来见我和天音没读什么书，还出资让我们读书学琴。”
“我能想象。”宁鹤笑道，“很辛苦吧？”
“其实老先生本身就爱好风雅之物，但他也没机会学，我和天音就占便宜啦。”澈这一子定乾坤。
“老先生去世时把酒楼托给静语姐，所以才有了清风雅乐。”
“其实你们的故事挺传奇的。”宁鹤真诚赞道，细观棋局。“和棋？”
“和棋。”澈笑道，“静语姐说老板的恩我们三人几世都还不完，就完成他的遗愿吧。”
“清风雅乐做得很不错。”宁鹤称赞，“是这附近很有名的风雅之地呢。”
“静语姐很拼命，之前花淑的事情，她会受不了也是理所当然。”
两人再开一局。
“一般有什么伤心事，都是搬到外地去躲避风言风语……我要道一声佩服了。”宁鹤抱了抱拳。
“静语姐教的——躲也没用，反正我们都是贱民，本来就没没什么地位，都已经跌到了谷底，往后肯定就只有往上攀高枝了。”澈笑笑，“读书的时候不是学了‘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世’？”
“这倒很贴切。”宁鹤失笑。
“流言什么的传一传就没了，现在已经没什么人说闲话，除了那几个鸨母。”
“会平息的。”
“卖布的，你好像是个书生吧？”澈挑眉。“怎么不考功名？”
“说来话长。”宁鹤也是苦笑。
“不是说士农工商，你不去考功名反而做裁缝？”澈怀疑地看着宁鹤下子，“实在令人不得不怀疑——”
“你再不下子，这一局就要输了。”
“哇啊！你赖皮——还转移话题！”澈叫道，不知不觉间局势已在宁鹤这一边。
“我好心提醒你了，真的要输咯？”
“等一下，等一下，你这个家伙绝对是阴险，阴险！”
“再说我阴险我就杀得你片甲不留。”
“——我说了等一下！”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小满-隐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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