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三班》一只春天的熊

53、走吧走吧，我们都学着自己长大吧

　　No.125
　　每到春节，时间就过得飞快。
　　一转眼，连元宵节都已经结束了。
　　好像只有在学生时代才对时间有所概念，好似那几年全都用来做梦了，有关未来，有关梦想，有关于他，连带着每个节日也都有特殊的意义。

　　昨天午睡的时候忘记定闹钟，一觉睡到天色昏黄，迷迷糊糊之间觉得自己还在十七岁，假期很长，妈妈在客厅乒铃乓啷的打扫卫生，我强撑的想要起床，心心念念着桌子上还没写完的寒假作业。马上就要开学了，我一百万个不情愿的抱怨着高三的枯燥和无趣。
　　可是当我慢慢转醒，看着空荡荡的天花板，我才慢慢缓神，终于，我还是向时间妥协了。
　　我终于愿意承认，自己也不是穿着校服暗藏心事的那个女生了，我和她分别在那个夏天，然后继续在人生道路上长大远去了。
　　那件在脑海中时常浮现出的，带着黄边的校服，也一起留在了那年的夏天里。
　　可是你知道最难受的是什么吗？
　　是相册里所有跟校服有关的照片。其实我对于高中的记忆已经越来越模糊了，有时候常想，是不是互联网的存在，就是为了让我们能隔着时光和距离的河流，再见到曾经那些熟悉的脸，然后看着曾经的每个人都变得成熟，褪去青涩，和自己再也没有关系。
　　那条去往食堂的路，四百米的操场和人声鼎沸的篮球场，有些画面在即将冒头的瞬间忽的若隐若现，好像明明和他们一起经历过，却又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出现过。

　　年前十岁的表妹来拜年，看到我桌子上的相框时问，小希姐姐，你现在还跟这男同学有联系吗？
　　照片上的我和罗阳靠在一起，我看着他，他看着镜头，我们都笑得很好看。
　　我摇摇头，小姑娘满脸可惜地问我为什么。
　　我说，因为我们吵架了。
　　“那你们有互相道歉吗？”
　　程煜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我，不知怎么，我的眼眶就红了。
　　小时候的对不起，往往都是没关系，可是长大后许多事情都变了，就连对不起也一样。
　　长大以后的对不起，都变成了回不去。

　　No.126
　　今年春节，我没有再祝罗阳新年快乐。
　　因为我希望他不快乐。在他离开的这年甚至以后，我都希望他过得不顺利，不如意，希望他每当想起我的时候都会难过到在夜里痛哭。
　　我也有我的狭隘。
　　这份阴暗的心事伴随着我度过了今年的寒冬，在春天还没有到来之前，罗阳来了。
　　距离上次见面，他头发短了些，眼底好似没了光亮，我忽然后悔了。
　　我还是希望他过得好。
　　好到遗憾无法打扰。

　　我们走在小区旁的花园里，在广场舞的队伍中穿梭。还记得罗阳曾经笑我说，以你的智商学不会广场舞。那年我们总有说不完的话，开不尽的玩笑，每天黄昏都会在操场散步，那时我常因为上课爱讲话而被罚站，可现在，我已经很多天都没有跟别人说过话了。
　　“惟希，”他轻轻叫了我的名字，泛着苦水的喉咙就像被灌入了蜂蜜，但我再也不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疼的人，于是我安静的像是没有听到。
　　“等出了雅思成绩……我就走了。”
　　即使早已猜到，但真的听他说出来，心里还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我艰难的开口：“准备去哪？”
　　“澳洲。”末了他补充：“就这几周。”
　　“哦，”我朝他扯了扯嘴角，只听的到自己的声音：“谢谢你告诉我，一路顺风。”
　　“惟希……”
　　我静静地看着他，就像那年坐在他旁边一样。
　　十八岁的少年拿着笔在试卷上指指点点，蹙着眉气我一窍不通。
　　而二十二岁的男生褪去了那时的洒脱和骄傲，看也不敢看我，他只会说：“对不起。”
　　对不起吗……
　　为什么对不起？
　　只是为了你出国的选择吗？
　　我听不出这三个字到底包含了多少意思，像是有悲伤，有反省，有后悔有妥协，有许多无法消化的情绪混合在一起，过了很久我才明白，罗阳说的对不起，不过是飞机场因为航班延误而通知抱歉的广播，是冰红茶瓶盖里的谢谢惠顾。
　　“罗阳，”我也轻声叫他，“没关系。我已经打算放下你了。”
　　话音刚落，他定在了上一秒的动作中。

　　罗阳，我想过了，如果你的遗憾也与我有关，那我是不是，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我们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这个在我眼前的名叫罗阳的男孩，在高二那年坚定不移陪在我身边，哪怕面对学校严厉惩处交往过密的那段时间他也不曾松开我的手，因为手把手教我做题而导致自己二模成绩下滑也从未抱怨过一句，他是我宁愿改志愿也不想分开的男孩。
　　但我们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你要跟别人一起出国了，我也要有自己的生活。”
　　我极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想要为自己在最后争得一丝体面，可当看到罗阳那双曾经笑意怏然的眼睛轻微颤动时，怅然若失从头到脚席卷而来。
　　紧紧地包裹住我喘不上气。
　　他也红了眼眶，伸手扶着我的肩膀不知道是想是给我力量还是给自己勇气，罗阳一直都是这样，哪怕是世界末日也会理性克制的保持着他独有的风度。
　　“我跟曲欣然没关系。真的。”
　　“我相信你，但你还是要跟她一起出国不是吗？”
　　他看着我，起初想辩解什么，动了动嘴唇终是败下阵来。我将脸别向一旁，在心里不停地告诫自己程煜叮嘱我的三不真言“不哭不闹不纠缠”，但眼泪却不争气的开始打转。
　　“你知道吗，在从你学校回来以后，我一直问自己如果当时在填志愿时就分手的话，那现在的我们也许就不会互相忍受了。就算会难过一阵子，但往后回忆起我和你都还是会让人心动的好时光。没有抛弃没有亏欠，没有一点点的不美好。但我们没有。”

　　那个高中时明亮的少年，永远都回不来了。

　　“既然选择了把曾经的美好拖进现实的强光里，我们就要做好它会在暴晒下袒露出的所有瑕疵和会支离破碎的准备。”
　　说着，眼泪还是掉了下来：“你承认吧，我们高中的两年根本抵不住彼此人生的无穷诱惑，也对抗不了分开以后的时光洪流……”
　　“可以的，”他笃定的看着我，泪痕在路灯的照耀下泛着光亮：“我们不分手好不好……”
　　“是你要走了！”我甩开他一字一句说得铿锵有力，像个倔强的小孩：“是你要和另一个女生去澳洲，我是被留下的人！”
　　就这一句话，让他蓦的定在了原地，我从头难过到了脚指头，三不真言，我是一个都没做到。
　　罗阳垂下眼睛，像座经过雨水冲刷后，轰然垮塌的山丘。
　　直到今天我都还记得这一幕。
　　在原本不算冗长的生命里，我遇见了穿越风雪穿过人海奔向我的人，也失去了那个为我泪流满面的男孩。
　　说来也奇怪，不论是出国还是分手，都是一个离开我的决定，他却因为要离开而泣不成声，就好像那个不声不响去远方的人是我，而被留下的人是他一样。
　　我忽然想，如果我们早早的分开，我会不会，也就永远不会失去那个明亮的少年？
　　所以啊，留住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留不住。
　　良久，他说：“那就分手吧。”
　　我忽然，就安心了。
　　他说他要走，除了让他走，我没有别的办法。
　　我终于，有了可以哭出声的理由，所有的难过都找到了出口。

　　那年，我们说好要考同一所大学，说要以后要一起回家。
　　那年，约定好一起埋头冲刺，然后顶峰相见，可是后来，我们各自去了各自的顶峰，谁也没有回头。
　　那年，我们谁都不知道许多承诺的背后，都藏着命运那双翻云覆雨的手。
　　高中以后，时间没能让少年变得成熟稳重，却依旧带走了他的青涩。
　　那天你哭了我也哭了，但你还是走了。
　　我们一起熬过了那段最苦的日子，后来却不在一起了。
　　罗阳，你说这到底是异地恋的错，还是我们的错？
　　后来我想明白了。
　　压死骆驼的从来都不是最后一根稻草。
　　世界上的事从来都遵循着它固有的定律，时间打破习惯，距离打败爱情。不论当初多么信誓旦旦，最后也只能站在时光洪流中感慨，终究还是到了这一天。

　　“真好，你也遇见让你笑的坦荡的男生了。”

　　“希望你的天空永远像那封蓝色的情书。”

　　“去找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