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三班》一只春天的熊

54、我们的毕业典礼

　　No.127
　　我回到家，躺在床上和黑暗依偎在一起。
　　和罗阳在一起的所有时光，就像是猪八戒吃人生果，还没尝到什么味道，突然就失去了。
　　忘记其实是件很快事。
　　比如高中学了三年的知识，仅仅一个暑假我就忘得一干二净，至今也再记不起来。
　　但忘记有时候又很慢很慢，比如那年的每一天，我都记的格外清晰。

　　毕业典礼在6月9日，高考后的第一天。
　　这样的安排，让我有种结束战役后，恭迎战士们凯旋的感觉。
　　在那么多夜以继日埋头作战的时光后，终于在这一天，我们有了一个可以好好看看身边人的机会。
　　只是半天时间，太短暂太仓促，六十个人，来不及都看上一遍。
　　这是我们三年来最后一个‘明天见’了。
　　那天早上我早早的起了床，老马执意要送我，他说这是最后一回送我上学了。
　　大早上的，让我有些伤感。
　　好在一进校门就看见了罗阳，我笑着朝他跑过去。不等他露出一个完整的微笑，我就看到前面手里拿着礼盒，在人群里鬼鬼祟祟地谌衡。
　　我和罗阳对视一眼，都看穿了他的小心思。
　　“谌衡！”罗阳大叫，周围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我们。
　　谌衡似乎是也被吓了一跳，转过来的时候满脸的心有余悸，跟他一起回头的还有前面的李清子，她先是看到了谌衡，一下就红了脸，又看到我们意味不明的笑，转身一溜烟地跑了。
　　“干嘛！”
　　见是我们，他又羞又恼。
　　罗阳揽过他哈哈大笑：“看你刚才掉神儿了给你叫叫。”
　　谌衡冷笑了几声，像要哭出来似的：“是，顺便还把我女神叫跑了。”
　　我们三个一起往教室走着，一路上罗阳都在给他灌输着一鼓作气一冲拿下的思想，走到班门口，他扭头把谌衡往门外推了推，语重心长的拍了拍他：“你该上路了。”
　　谌衡像是明白了什么，转身朝楼上跑去。
　　在他身后的班内，充斥着七嘴八舌地吵闹声。
　　考试前所有因为害怕乐极生悲而被压抑的情绪，都在这天全部释放出来，我们迎来了彻底的狂欢。
　　那是我最后一次和这帮人坐在那间教室里。
　　我们传递着校服，大笔一挥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那天有人决心告白也有人选择告别，不论是打包着书橱里的残书破卷，还是发泄似的撕书，到了最后一刻，都是满心的舍不得。

　　好的坏的，最后都会舍不得。

　　我们就像一群监狱里刑满释放的无业游民，重获自由后不知道该怎样生活。
　　“你打算报哪啊？”
　　“西南吧，我妈找人给我算命说是适合往西南报。打算报个政法大学！你呢你呢？”
　　“我想去南京……”

　　“惟希！”丁溪朝我挥挥手，我刚走过去，沈然也凑了过来：“你打算去哪？”
　　“我啊……”
　　我看了眼罗阳，他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摆弄着手机，好像周围的讨论跟他没有一点关系。他今天是怎么了呢？
　　“你问了也白问，她肯定是跟罗阳报一个地儿。”徐建国不知道什么时候加入我们，嬉皮笑脸的问丁溪：“你报哪？”
　　“你管我去哪。天津吧，我姨夫在那边。”她翻了个白眼。
　　谁知徐建国像是感觉不出她的反感，依旧笑着说：“天津好天津好，要是我成绩够我也去那。”
　　丁溪一听连连改口：“杭州也不错，我从小就喜欢杭州……”
　　不等她说完徐建国忙点头：“我一开始也是打算去杭州的！”
　　“不是，”丁溪皱着眉：“怎么我说去哪你就去哪啊！”
　　对于丁溪满脸的不耐烦，徐建国没有一丁点的生气，依旧笑容满面。
　　我看着他，嘴角也挂起了笑意。
　　在喜欢面前，我们都一样平凡，一样的，想跟喜欢的人在一起。
　　他还要再说些什么，庆贺走进教室，打断了所有的喧嚷，他让我们搬着凳子去艺体馆门口排队集合，说毕业典礼就要开始了。
　　我们带着手机陆续走出教室，肆无忌惮的记录着高中的最后几个小时。
　　我和丁溪穷尽毕生的pose储备也没能拍出几张入眼的照片，不是过于做作就是过于放纵，四分之三的画面都是我们两个的大白牙。
　　那天，每个人都笑的肆意又张扬。
　　“快，我给你跟罗阳拍几张。”说着她把我朝罗阳推去。
　　罗阳不好意思地笑着，他整了整衣领，手不知道该放到哪里。
　　我们就这样尴尬又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起，尴尬的像两个路边突然被拉来合照的路人。
　　但身体的拘谨完全没有影响到表情的发挥，我笑得很开心，定格的几张照片里，记录了我笑容的起始与结束。
　　就像我们在一起的这些日子。
　　“给我看看！”罗阳凑上前。
　　他的表情没什么很大的变化，都是嘴角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目光如炬。
　　“啧啧啧，”他摇了摇头，说：“没发挥好。”
　　接着他把手机又递给丁溪：“再来几张。”
　　然后他走到我身边，在快门按下的瞬间，伸手揽住了我的肩膀。
　　“马惟希你歪什么头啊！”丁溪看着照片皱起了眉。
　　“再来一次吧。”她说。
　　罗阳上前拿过手机，满意的笑了：“这张挺好。”

　　照片定格的那一刻，男生看着镜头，银鞍白马渡春风，笑若朗月入怀。
　　身后的阳光洒了满地，说不出的时光曼妙，岁月静好。
　　他揽着我，我正看向他。
　　他怀里只有我，我眼中只有他。

　　那天的阳光很好，我们笑得比阳光还要好。

　　No.128
　　典礼第一项是冲刺高考战旗的交接仪式，之所以排在第一项，是因为仪式结束后，高二就该回班自习了。
　　就像那年的我们。
　　将战旗递给庆贺的是一班的江灿。他把旗子交给庆贺，庆贺上台又递给了高二级部主任，十足的仪式感以高二主任挥动着战旗却把自己缠进里面的闹剧收尾。
　　笑声溢满整个球馆。
　　这天每个人都沉浸在对即将到来的假期极度的亢奋中，没人来得及清算高中三年曾失去过什么，又即将失去什么。
　　回班以后，难得的安静。
　　庆贺站在讲台上，第一回既没拐着弯的训导我们也没讲试卷，而是安静的看着我们。良久，不知道是谁的啜泣声响起，紧接着，全班都伤感了起来。
　　我忍了又忍，还是鼻酸。
　　三年的时间，不论放在哪一段的生命里，都很短暂，可是唯独这三年，却像一生那么长，好像生命里所有发生的好事坏事，都在这三年似的。
　　我不是因为罗阳才爱上这个班的，我爱三班的每个人是在喜欢罗阳之前。
　　我爱他们，爱跟他们相处的每一天。
　　庆贺突如其来的笑声打破了溢满教室的伤感，他像往常一样摸着肚子上的腰带开始长篇大论。
　　“哎呀，转眼就到今天了，高二那帮小孩现在也跟你们当年似的开始365天倒计时了，一会收拾教室，小屋里的书课本笔记都先别急着仍，”他顿了顿：“成绩一出保不准有谁就打算复读了……”
　　“老张！你能不能说点吉利的！”郭子睿在第一排喊道。
　　庆贺嘿嘿笑着：“开个玩笑，老师相信你们都是超常发挥。”
　　说完又停顿了一会，他环顾一圈，说：“特别是那些没写过日记的，留着这些书，你们将来想起高三总不至于没东西看。这三年的时间，都被你们记在那些书和试卷上了。不管将来怎么样，好好对待它们。”
　　他说着，我低下了头。
　　只是不等我情感泛滥，庆贺就点了我和罗阳的名字，吓得我眼泪全流了回去。
　　“马惟希！你低什么头，这匹高三下半学期冲出来的黑马，考完是不是偷着乐呢。考个北京的学校没问题吧？”我听着，嘴角抽了抽。
　　“还有罗阳，”
　　“你肯定更没问题，反正你这个小女朋友八成是要跟着你跑的，不管将来你俩发展成什么样，都对人家好点，男人嘛就该有男人的样子可别学那陈世美……”
　　什么班主任啊，庆贺今天是喝了酒来的吗，有没有人管管了喂！
　　“庆贺！”罗阳估计是听不下去了，高声喊道：“同学们都在呢，我才刚成年，当这么多人面你说这话人家害羞。”
　　说着翘起兰花指冲庆贺做了个甩手绢的动作，惹得全班笑了起来。
　　“你才刚成年？”庆贺话锋转的飞快，罗阳懵懂的点点头。
　　“我也刚成年老师。”徐建国舔着脸嘿嘿的笑着。
　　“我也是！”
　　“老师我高考那天刚过生日。”
　　话茬一开，全班叽叽喳喳的说了起来，庆贺看着我们，脸上挂上一贯的‘老父亲’般的微笑。
　　他呢喃道：“十八岁啊……真好，真好。”
　　他笑着，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你们的未来啊，好着呢。”

　　你们的未来啊，好着呢。

　　其实到今天我都不知道，庆贺说的未来，还有多久才来。
　　那天的最后，张秀芳来看了我们，她说，你们往前走，继续探索你们未知的人生，我们就要原路返回，进入另外一批孩子的青春里了。
　　大家各自珍重。
　　她说，愿你们走出半生，归来时仍是少年。
　　语文老师不愧是语文老师。
　　时钟转到十一点半，大家纷纷起身，我们笑着说再见，却深知再见遥遥无期。
　　后来我才知道，来日方长原来是慢慢淡忘的意思，前程似锦是告别是祝福也是各奔东西的再见。
　　我抱着书走到班门口，还是听到有人哭了，只是我没想到，会是王湘宁。
　　我走过去拍了拍她，忽然想，我大概是全班唯一一个会安慰她的人。
　　“没事儿，过两天散伙饭还是会见的。”我故作轻松：“这么多书你抱得动吗，要不我帮你拿一点？”
　　她看着我，没有回答反而问：“你的书呢？不要了吗？”
　　我不好意思的摇摇头，真不是故意秀恩爱，但还是指了指座位上的罗阳：“有他呢。”
　　王湘宁回头看着罗阳，脸上是我读不懂的表情，然后她说：“不用了，这些书我要放到高二楼前那篇空地上，不管是被生活老师卖掉还是被学弟学妹捡走，都跟我没关系了。”
　　“啊？可是……”似乎是猜到了我接下来会重复庆贺说的话，于是她打断我：“不管考得多差，我都不会复读。”
　　她说的坚定无比。
　　“这样的日子，我再也不想经历一遍了。”
　　“我也不想回忆。不是每个人的高中都经得起一次又一次的回忆。”
　　我忽然觉得，也许我刚才不该走到她身边来的。
　　说过再见后，她没走几步又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惟希，高三这年，谢谢你。”她说。
　　看着她的一晃一晃的身影，我想起不久前在同学录上写给她的话——

　　——愿你找到那个人，即使你们没有伞，也可以风雨同路。

　　她消失在走廊拐角处，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那是我对这个孤傲又有些神经质女孩的最后印象。

　　“走吧，”罗阳从身后走来，揉了揉我的脑袋：“一起回家。”
　　我抬头看着他，笑着点头。

　　毕业这天，天气很热，礼堂很大，合照很少。
　　后来时间好长，未来好远，你也好难忘。
　　十六岁那年，方伊伊说，惟希是一个每次脱口而出，都会笑起来的名字。
　　所以每当跟罗阳闹别扭，他只要一叫我的名字，我便没了脾气。看过他的笑，就不会忍心再说一句重话。以至于后来，他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后来，他说他要走，我就真的放开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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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现在看看前面几章字数有点太过冗长了，应该少字多更的，唉唉唉，对造成的阅读疲劳真的抱歉，对不起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