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三班》一只春天的熊

31、属于高47级的烟花秀

　　冬至以后，各种模拟测试纷纷来临，冬天的时间总是过的飞快。一套试卷下去，天就黑了。
　　每天手头上都有写不完的课业，心里装的也全都是成绩和排名，分秒之间，连身边的人都来不及抬头好好的看一看。

　　No.61
　　丁溪几周前割了阑尾，返校后看到座位上堆积如牛津词典一样厚的试卷后险些被再次送进医院。
　　“快收起来，医生说我受刺激会昏厥的。”她指着桌上成山的纸张对徐建国说。
　　“老师也说了，只要学不死就得往死里学。”
　　说着他敞开了怀抱：“来，到寡人身边，哪里不会点哪里，寡人就是你的步步高学习机。”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丁溪一巴掌拍死机了。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预备铃还没响教室里已经不剩几个人了，打铃前十几分钟，丁溪还在座位上墨迹，我在门口等的不耐烦正要进去催，却被身后的声音叫了回来。
　　“同学，能帮我找一下罗阳吗？”
　　我回过头，只觉得眼前这张不怎么讨喜的脸在看见我时，笑容里多了几分挑衅。
　　想起来了！
　　是上次那个跟罗阳有秘密约定的娃娃脸女孩。
　　“我是程一蓓。”她依旧笑着，脸上全没了最初的礼貌友好。
　　管你是程一蓓还是程二三四五六蓓，谁想认识你。
　　“我叫马惟希。”我说。
　　她站在门口没有动，出于本能的好胜心，我也一动不动的盯着她，这关头，敌不动我不动，谁先眨眼气势上就输了。
　　十几秒后，程一蓓动了。
　　她眨了眨眼，张口就问：“你和罗阳是什么关系？”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们什么关系跟你有什么关系，就是我喜欢他他喜欢我的正当关系，怎样啊。
　　一口无名火燃上心头，不等发作就被她突然的笑容灭了大半。
　　“罗阳！”她朝我身后叫到。
　　罗阳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看见程一蓓时下意识地躲开了我的目光。
　　“你怎么来了？”他问。
　　程一蓓弯起了眼：“就是来问问你，我以前送你的手链怎么没见你带呀？”
　　“什么手链？”
　　罗阳问，程一蓓只是笑着，直到他想起什么似的哦了一声：“班主任不让。”
　　不知怎么，我突然想如果站在这里的是方伊伊，她应该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别说刨根，这会估计都掘地三尺了。可我不是她，此刻的马惟希只会气鼓鼓的转身就走。
　　走到篮球场边时，罗阳追了上来：“惟希！对不……”
　　我在部分人的注视下甩开他，大步流星的继续往前走，没有听他说完。

　　世界上有谁想被对不起呢，大家都想要对得起。
　　我只是很无奈，原来最后，你用来挡桃花的令牌不是我这个女朋友，而是班主任啊。

　　No.62
　　在这天剩余的时间里，罗阳十八般武艺加坑蒙拐骗都用了个遍，我始终没开口跟他说一个字，好在两年下来他已经充分掌握了郭子睿的使用说明，二话不说就把他派上了用场。
　　第二节晚自习的课间，我刚从厕所出来就被面露自功之色的郭子睿拦了下来。
　　“听说白天的时候程一蓓来找罗阳了？”他双手抱胸，瞄了我一眼。
　　“谁爱找他找他，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他哈哈一笑，一把揽住我的肩膀，显然没有当我是楚楚动人的青春少女，在他眼里我估计跟女字都不沾边。
　　“你这智商就别吃醋了吧，醋这玩意少一点不够味，多了又呛，里头学问大着呢。”
　　我嘴角抽了抽，打开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往教室走：“我吃什么醋？我干嘛吃醋？我才没吃醋。”
　　“那罗阳怎么说你一天没理他。”
　　“我有吗？”
　　郭子睿一副“你没有吗”的表情看着我：“你都一天没跟人家说话了，这明显是一口气干了一缸啊。”
　　“我这是控制二氧化碳排放量为世界做贡献。”
　　“你这觉悟高啊，都快把男朋友贡献出去了。”
　　他说着，忽然朝我身后的某个方向用力挥了挥手：“哎！万宇轩！”
　　我回过头，一眼看见了跟在万宇轩身后的何洛。
　　“你干嘛去？”郭子睿问。
　　万宇轩歪头看了何洛一眼，勾起嘴角：“私奔！”
　　说完，拉着何洛笑嘻嘻的跑离了视线所及。

　　我心烦意乱的回到教室，罗阳见我进来猛地埋下头，我没有说什么，回到座位上才看到桌上摆着他批注好的试卷。某人在一旁偷瞄着我反应的模样，像个闯祸后小心翼翼又手足无措的小孩。我忍不住笑了，持续了一天的冷战就这样结束了。
　　窗外的天空依旧灰蒙蒙的，我第一次觉得幸好一天只有24小时，这样心情不论再好再坏，也不过只有24小时而已。

　　但终究是我高看了时间的魔力，有些事有的人，不论过去多少个24小时，每每想起都是再一次的经历。
　　比如发生在离今天结束还有三个小时里的那件事。
　　21:10分，最后一节晚自习铃响没多久，随着教学楼前的几声巨响，整个校园内爆发了史上最大规模的轰动，从高一教学楼到高三再到办公区，每栋楼上每一层的每个人都哇哇的大叫着冲出教室，看着在头顶上空绽放的烟花激动地像要上天。
　　忽明忽暗的火光照耀下，我看见万宇轩在一波陨落一波又起的光影中若隐若现。
　　果然是他，不愧是他，我就知道是他。
　　放眼整个十一中，能让登哥亲临违纪现场亲自逮捕的，也只有他了。

　　“祝大家明年高考顺利！！”

　　万宇轩在楼前振臂高呼的架势仿佛在喊“向我开炮”，比誓师大会都振奋人心，整栋楼上的人热烈的响应着他的号召，啊啊啊的大叫声穿插在“高考加油！”“高考必胜！”的口号中，盘旋在十一中上空久久不散，让我有种落泪的冲动。
　　集体性聚集总能给群体动物最大的归属感，而口号这东西就像承诺，说多了就真的以为自己做得到。
　　我想至少在那一刻，全级部一千三百个人都是相信高考必胜的。
　　这场口号震天响的烟花秀以万宇轩被集体出动的老师全力追捕，缉拿归案告终。他最终没能全身而退，但楼内的狂欢并没有因为他的壮烈牺牲戛然而止，人们只关心能让他们深觉开心的事物。
　　也许万宇轩只是想为何洛放一场烟花，但在我看来，他却是为全级部放了一场烟花。

　　我把手搭在瓷砖壁上，静静的观望着近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的光亮。
　　越易消逝的事物越让人想要珍惜当下，有的事就在眼前，比高考要清晰。
　　罗阳站在我身边，这一刻，所有人心心念念的都不再是某道解不出的数学题，每个人都想着心里的他，成绩什么的好像都不重要了，此时此刻，只想去到他身边。
　　都说年少不要遇见太惊艳的人，误终身，可是如果整个青春从未喜欢过一个人，想来也是遗憾吧。
　　忽的，有一股温热的触感在指尖之间漫延，我还没反应过来，这股暖流就顺着骨结萦绕上了心头，我下意识的躲开，手却被罗阳握得更紧了。
　　“别动。”他看向我，四目相对，心里哪还是乱撞的小鹿，简直是万马奔腾，铁骑压境。
　　全身上下的每根神经仿佛都随着心跳在颤动，哈出的白气在空气中盘旋，我看不清罗阳的脸，只觉得他笑得好看。
　　周围人还沉浸在极度的亢奋中，惊呼着，兴奋着，没有人在意我们。
　　我弯了弯手指，紧紧地，紧紧地，回握住罗阳的手。
　　烟花绚烂短暂，但那一刻站在身边的人，大概会一直都记得吧。
　　那场和喜欢的人一起看过的烟花，也应该会记很久很久。
　　也许青春跟烟花一样短而易逝，也许不论做什么都会因为来不及而留有遗憾，可如果是跟你有关的遗憾，如果你的遗憾也跟我有关，那我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呢。
　　没有了。
　　反正都是遗憾，这样，也好。
　　你记得我，我记得你，这样，也很好。

　　那个夜晚的风很清澈，那时每个人都有一双爱笑的眼睛，从没有被离散的泪水洗涤过。
　　我们都笑着，欢呼着，都一样想和身边的人天荒地老。

　　No.63
　　校方给万宇轩的惩戒是开除学籍，留校察看。公示一出，每个人心头尚未消退的余热瞬间结了一层冰，生活再次被压抑笼罩，再没有哪个夜晚像昨天一样窥的见天光。
　　在作为学生的人生中，我们早已习惯了垂手听训，习惯听优秀学生代表们在国旗下讲述品学兼优的重要，可大人们一定不记得，就连优秀学生代表们也忘了，我们才只有十七八岁。
　　有些地方，一生可能只会去一次，有的场景一生可能都不会再经历第二次。也正是因为仅有一次的唯一，才使得那一刻站在我们身边的人，要比眼前看到的一切都重要。
　　重要的多。
　　而大人却总把少年的勇气叫做叛逆。

　　万宇轩放烟花被警告的违纪单在课间操后被撕了去，围着公告栏的一圈圈人中，最吃惊的竟然是万宇轩本人。
　　“真不是你自己撕的？”罗阳问，万宇轩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真行，”罗阳伸手揽住万宇轩，藏不住笑意：“烟花都安排上了，轩哥什么时候考虑下炸学校？”
　　“快别提了，要不是我爸来的及时，房择贤昨晚就撺掇登哥给我开除了。炸学校一时半会是不可能了，搞不好他都能把我关局子里。”
　　万宇轩一脸愁容，郭子睿听到这在一旁笑了起来：
　　“你进去了好说，轩嫂就放心交给我照顾吧！”
　　“滚蛋！给你照顾等我出来轩嫂就变郭弟妹了，朋友妻不可欺你真够不要脸的。”
　　“朋友妻不客气嘛。”
　　郭子睿大言不惭的开着玩笑，万宇轩狠狠地给了他一拳。罗阳在一旁笑弯了腰，一个劲的夸万宇轩如何英勇无比，风光无限。
　　他被罗阳吹得屁颠屁颠的，走前笑呵呵的提醒：“罗阳你小心点这货。”说着，指了指郭子睿，同时朝我瞥了一眼。
　　万宇轩不愧是十一中的流氓头子，一个眼神就让我瞬间有种被非礼的感觉。
　　“滚蛋！”罗阳骂他。
　　“别那天被他挖了墙角，照你一头的光，绿到你发慌。”
　　说完他笑着冲散人群一溜烟地跑上了楼，只剩罗阳和郭子睿面面相觑，反应过来时万宇轩早就没影了。
　　罗阳追不到万宇轩，只好出拳解决了就近的郭子睿。

　　俗话说的好，人欢无好事，狗欢必有灾，就在我们一干人在走廊上欢腾雀跃时，忽的一个人影跃入眼帘，浑身散发着来者不善的气息。拥挤的走廊不知怎么变得宽敞了许多，来往的人群中我一看就看见了程一蓓。
　　许多没来得及消化的情绪跟着她一起再次出现，我就像是丢了什么东西在她那里一样，一直耿耿于怀。
　　我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对程一蓓充满敌意。
　　她问罗阳为什么不带她送的手链，罗阳说因为班主任不让。
　　字里行间，一个质问，一个遮掩，两个人之间蠢蠢欲动的情愫再明显不过，女生的第六感说白了就是条件反射的危机意识。

　　我不知道程一蓓又对罗阳说了什么，但我知道此刻自己的脸色一定不好看。每个毛孔都散发着愤怒的火焰，连郭子睿都不敢吭气了。
　　因为她的到来，我和罗阳又陷入了无尽的沉默，但我们都表现的十分正常，张秀芳的语文课上他睡觉，我做题，刘涛的化学课上他快马加鞭，我依旧是栓在马尾巴上被拖得奄奄一息的那个，唯一不正常的就是课间。
　　“徐建国，给我讲个题。”
　　一直埋着头的罗阳身子僵了僵。我收回目光，心里痛快了几分。我干嘛只问你，全班又不只有你一个人会。但徐建国并没有让我得意很久，他皱着眉头连审了三遍题目，转而笑着说：“你问罗阳吧，这题我看都看不懂。”
　　罗阳闻声坐直了身子，眉目一挑，一声长叹：“目不识丁，舍近求远，怪哉怪……”
　　他还没说完，我把试卷往桌洞里一丢，开始整理下节课要用的东西。
　　“你怎么了？”
　　他还是问了出来：“又是因为程一蓓？”
　　我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但心里却觉得委屈。
　　原来你知道“又”是因为程一蓓啊。
　　“对啊，又是因为她。”我故意把又咬的很清楚，全部的重音都放在了这个字上，罗阳那么聪明，不会听不出我的意思。
　　“她这次又来找你做什么？送你新的手链吗？”
　　我寸步不让的盯着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就像是盲人摸象，尽管知道无法得知其全貌，但却依然用所有的喜欢和勇气来探究他的虚实。直到那双一向坦荡自若的眼睛变得飘忽游离。
　　搞什么？难不成真出轨了？
　　“程一蓓……”
　　他的声音很干，听得我心头发涩：“我以前很喜欢她。”
　　不是以前喜欢她，也不是喜欢过她，而是，以前很喜欢她。
　　本以为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心里刚刚建设起的围墙被他这一句话撞了个稀巴烂。
　　我想反驳，可是我无从说起。
　　人生总有那么几个要咽下去的可是，于是我安慰自己，喜欢过就喜欢过吧，就像方伊伊和林盛，再喜欢，也过去了。
　　我们坐在越来越浓的黑暗里，周遭只靠着头顶的灯管照亮。我不想和他的过去较劲，也不想跟过去的人攀比，所以我只是淡淡的回应道：“知道了，你能答应我件事吗？”
　　原来两个人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好好的说话。
　　“什么？”
　　“你以后能别理这个人吗？”
　　他眉头皱了一下，我装作没看到，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和。
　　“我就是觉得你以前多少也喜欢过她，再加上现在她时不时的就来找你，我心里不舒服……”不等我说完，罗阳打断了我的话：“你是不是先入为主的对人家有偏见了？”
　　“偏见有时候是会扭曲事实的，就像你以前也不喜欢王湘宁，但是后来跟她相处的不是也很好吗？”
　　我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大脑一片空白，本能的几乎就要破口大骂，但教养又让我把所有的脏话统统咽了回去。
　　那一刻，我充分体会到了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后的心情。

　　这个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程一蓓得意洋洋的笑。
　　让我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故事。
　　大概讲的是白雪公主历经磨难终于和王子过上了幸福快乐的日子。但后来她却整日都活在自己会失去美貌的忧虑下，因为王子最初的心动，就是因为公主的貌美。终于有一天王子身边出现了另一个女孩，于是公主开始对着魔镜问：魔镜啊魔镜，你说谁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
　　也许每个女生小时候都曾幻想着成为宫殿里纯洁善良的公主，可长大是一件残忍的事，让长大后的公主都变成了后妈的模样，善妒，自私又虚伪。
　　我想不出自己和程一蓓，谁才是出现在王子身边的另一个女孩。
　　你说罗阳当初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我的美貌？
　　他又不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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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太喜欢万宇轩这个小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