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三班》一只春天的熊

29、被修正的错题

　　这个月刚开始没多久就发生了两件大事情。
　　第一件大事就是期中联考。
　　这次的联考成绩听说会列入了高校自主招生的总成绩中。消息一出，各路争相申请保送加分的大神都剑拔弩张，蓄势待发。
　　而对于我们，这只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期中考试，如果说有什么重大意义的话，那就是高中最后一场期中考了。

　　No.54
　　自从上次的事后，我和罗阳像是达成了一种默契，谁都不去触碰那层一捅就破的纸，相处的也还算和睦。
　　只是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哎！罗阳，你知道这次考试范围是什么吗？”
　　郭子睿顶着两个黑眼圈回过头来问，据说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囫囵觉了，这全得益于他那个学霸女友的每天查岗，但查的不是手机，是知识。
　　“范围？”罗阳轻蔑的瞟了他一眼：“你是理科小白吗？学了这么久的理科，考试什么时候有过范围。只要出题老师狠，多难的都有。”
　　说着，他看了我一眼：
　　“你那笔再咬就碎了，不会就不会，考试千万别在一棵树上吊死。”
　　我点点头：“但再怎么不会解还是要写的，这是咱们理科生的尊严。”
　　只是考试还没来，级部里就先炸开了锅。
　　这是这个月的第二件大事。

　　秦昊被通报批评了，跟他一起的还有汤亚丁。
　　各楼层的公告栏处都围满了人，王湘宁站在最前面，脸上没有表情。
　　一男一女公布在通报榜上，像是公开处刑似的，在名字后贴着对秦昊和汤亚丁的处分——扣60学分，即日起停课一周并发写5000字检讨。
　　看到这则处分，每个人都心有余悸。
　　如果秦昊缺席周三的联考，无疑是放弃保送的资格。学校连这样的苗子都下了狠心，足以见得他们杀猴示鸡的决心。
　　围在公告栏边的每个人都发出了不同程度的叹息，由衷的为天选之子可惜。
　　高考这场战役对每个人的意义都是一样的，我们的确做到了感同身受。
　　谁都没想到，一向待人和煦，品学兼优的学生会主席因为谈恋爱，把眼前通畅光明的前途也谈没了。和他保送资格一并消失的，还有平日那些在走廊厕所里暗流涌动的桃花。
　　我实在想不出秦昊和汤亚丁这种自带主角光环的宠儿到底被发现了什么让校方这么生气，以至于连主角光环都救不了他们。
　　没有人知道。
　　在我们还消化着这则惊天消息时，秦昊已经背着书包走出了教室，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笑容。

　　那天回教室之后，王湘宁发了很久的呆，有好几次我想开口安慰，却都因为找不到打开话茬的方式而作罢。
　　喜欢秦昊这件事，就像郭子睿换女朋友一样正常。
　　方伊伊曾问过我怎么就轻而易举的放下了周陈深喜欢上了罗阳，我也好奇过她十年如一日的执着是为什么，而面对秦昊，似乎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没有人会想去证明什么，谁让秦昊本身就长着一副能让人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的好面孔呢，就是行走的春药，到哪都让人心神荡漾。所以我不会傻到问王湘宁为什么喜欢秦昊？
　　我只是不明白对于喜欢这件事，为什么我身边的朋友都自私又胆小，把喜欢的人藏在心里，倔强着不让对方知道。
　　她们都喜欢把两个人的故事，写进自己的日记里，变成一个人的回忆。
　　为什么呢，我问过方伊伊，问过李姝君，最后只有王湘宁告诉了我，她说：“我很喜欢他，可我不漂亮。”

　　“就算我们此刻在同一片屋檐下躲雨，就算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也没办法上前去跟他说一句，一起走吧。”
　　“因为我连伞都没有。”

　　“但你们可以风雨同路呀。”我说。
　　她笑着对我摇摇头：“不行的……”
　　看向我的那束目光，像是透过我看向了别处：“他是一个……鞋子很干净的男生。”
　　我的思绪停在了这句话上。
　　不是一个很帅的男生，也不是一个优秀到不敢靠近的男生。
　　她说，他是一个鞋子很干净的男生。
　　我似乎能想象到秦昊迎面走来时，她深深低下的额头和那束慌乱的目光。在错目而过时，每个人都抬头望着月亮，王湘宁却看到了地上的月光。
　　卑微又倔强。
　　“还好，他喜欢的是汤亚丁。”
　　“他们那么般配，般配的让人心服口服。棋逢对手，才能长久，我就到这吧，我不想把我的后来，都用来怀念这两年。”
　　说完，她又冲我笑了笑。
　　在喜欢面前，每个人都用各自的道理来说服自己所有的心有不甘，只是我用了很久的时间才明白，世界上大多数的相遇和离别都是短暂的，而我们却总是在短暂的经历后，把回忆拉得很长很长。

　　No.55
　　十月过半，又到了一年一度发放期中成绩的时刻，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关注着周围人的动静，谌衡一如既往的是那副不忍直视的表情，王湘宁原本肃穆的脸上也多了几分凝重，沈然则睡得天昏地暗任由试卷在脸上叠了一层又一层。
　　郭子睿看到我终于出人头地的数学成绩后，深深地叹了口气：“你现在跟罗阳可不是先富带动后富了，你俩现在是竞争对手。是吧罗阳？”
　　他见罗阳走来，话题一转笑着说：“你抽空也给我讲个题呗？”
　　“什么题？”
　　“English。”
　　罗阳潇洒的摆摆手：“不会讲。靠语感。”
　　“你给马惟希讲物理的时候怎么就不说靠智商呢？”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转念想到不尽人意的物理成绩，连一丝的开心也被吞噬进了惶恐之中，我并不讨厌学习，我只是不喜欢这种一放松就觉得内疚的日子。
　　好像没有足够高的成绩排名，自己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但显然郭子睿并不这么想，他对自己的自信向来盲目且没有逻辑。
　　“别瞧不起人，下次看你睿哥怎么反败为胜。”
　　罗阳礼貌而不失蔑视的点头：“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还相信这句话。”
　　说完他笑着把他的物理卷子递给我，顺道坐在了王湘宁的位子上：“我上课刚改完，你先看，有不明白的再问我。”
　　“好意思给人看，你这字是人能看懂的吗？”郭子睿说。
　　“是啊，”罗阳白了他一眼：“老师就看懂了。”
　　郭子睿K.O.
　　“字不字的无所谓，”我小声嘀咕：“就是这题简直不是人做的。”
　　郭子睿在罗阳那吃了瘪，转头凑到我旁边笑嘻嘻的说：“别这么说，你家罗阳这题可得了满分呢！”
　　说完被罗阳追着打出了教室。
　　看着他们折损在成绩面前的友谊，我和罗阳先富帮后富的革命爱情显得弥足珍贵。
　　在高考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面对着共同的敌人，我们和周遭的同窗其实也并不是纯碎的战友关系，大家都揣着各自的小心思，诚惶诚恐的努力着，都希望能在最高处见。
　　在彼此间的竞争愈演愈烈的情况下，罗阳这种毫无保留倾囊相授的行为将三好少年的根正苗红表现的淋漓尽致。
　　我越发觉得他的偶像是雷锋。

　　在有关于期中考试的一切告一段落后，高三上半年像是步入了尾声，越发沉寂的生活让我总觉得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不论是打闹还是学习，都叫人心里很不踏实。
　　一晃神的功夫，下课铃就响了，所有不经意间溜走的分分秒秒都在往后的梦里被填满。十月在与同桌探讨“什么时候下课”时结束了，连同我所有的胡思乱想和迷茫。
　　郭子睿今天的心情似乎异于往常的好，喜上眉梢的样子像个收钱的老鸨。直到在走廊里撞见汤亚丁，我才明白他那副发春的模样是为什么。
　　“果然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还觊觎着别人嘴里的。”
　　听我这么说，王湘宁在一旁笑没了眼，就算笑成这样她还是一眼看见了站在走廊尽头的秦昊。
　　那张原本溢满笑容的脸上不出一秒就多添了几分酸涩的苦楚，但奇怪的是汤亚丁的表情和她如出一辙。
　　为什么呢？
　　我很快知道了答案。

　　临近上课，头顶的喇叭忽然发出了嗡鸣，大家纷纷抬头，人声鼎沸的校园刹那间竟比上课时还要安静。
　　“老师同学们大家好，我是高三一班的秦昊。”
　　喇叭里传出的男声盖住了上课铃响，我感觉王湘宁的身子僵了僵，她屏住呼吸，像是要做英语听力似的。
　　物理老师在讲台上把讲义翻得哗哗响，满脸的不耐烦，在唯一的背景声下我们听完了秦昊和汤亚丁的自我检讨。
　　秦昊说身为主席，没有树立榜样却带坏了风气，现已严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今后一定改正，为此抱歉。
　　汤亚丁说为私事造成的负面影响深感惭愧，为自己不成熟的行为道歉，今后会把重心转移到学习上来，不再辜负老师的教诲。
　　我轻轻的叹了口气，秦主席字里行间的官腔让我想到语文课本上那句士之耽兮尤可说也。他依旧是名列前茅的天之骄子，汤亚丁不过是那道被修改过后的错题。
　　答案对了，谁还在乎过程中的涂涂改改呢。
　　少年的肩膀背的动繁重的书包，却终究还是扛不起女生的年少心事。
　　我回过神的时候，王湘宁的眼眶已经红了。
　　“他们说，秦昊申请了国外的学校，我是不是以后……”
　　她顿了顿，把原本的问句换成了陈述句：“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轻轻的拍了拍她，不想用徒劳的假设以示安慰。
　　那么喜欢的人，以后却再也见不到了。
　　谁会不难过，谁想听安慰。
　　那一刻看着身边的女生我忽然明白，原来世界上真的会有人喜欢着一个跟自己全无交集的人，尽管但凡能想到两个人一起做的事，都没有发生在他们身上，尽管没有一起吃过饭看过电影，也没有跟他说过几句话……
　　可就是这个人支撑起了她也许一生都不会再有的灿烂时光。
　　喜欢上一个跟我们不属于一个世界的人，她只能在地面上眺望星河。
　　清醒地感性着。
　　她喜欢秦昊，这份喜欢石沉大海，没有回应。
　　汤亚丁也喜欢秦昊，她的喜欢被对方托起，心事变成了故事。

　　那天，我一直在想，如果秦昊和汤亚丁去小花园的事只是被老师发现而没有在校内发酵，也许会从轻发落，秦昊也就不会缺席联考，更不会考虑出国吧。汤亚丁也不会因为老师时不时的冷嘲热讽和路人意味不明的打量而一头扎进辅导机构里，再也没回过学校。
　　如果没有这些事，秦昊和汤亚丁现在大概还做着共赴未来的青春梦，可一切的未知在已知面前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也许大家的八卦没有恶意，可是当八卦发酵后，就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校方用雷霆手段杀猴儆鸡，到底是因为人言可畏。而身处流言中心的人因此中伤时，没有一个周围人是无辜的。
　　如果有如果就好了，可惜没有。

　　王湘宁盯着桌面上的学案，沉默了许久才淡淡开口，像是在说无足轻重的事：“等高考结束，我就把这儿所有的一切都忘掉。知识，老师，还有你们，我要把所有人都忘掉。”
　　“学生时代，对于像我这样身材微胖，长相普通成绩还一般的女生，是真的不怎么友好。”
　　那就忘了吧，我想，不论记不记得，她都曾是因为追逐月亮，而双眼闪着星光的女生。

　　No.56
　　秦昊拿到曼彻斯特大学offer这天，每个老师都会在课上自觉不自觉的提到他的名字，以及他平时的丰功伟绩。
　　每个人都对他的成绩夸夸其谈，对他赞赏有加，说他前途不可限量，说的好像他是十一中战无不胜的英雄。
　　可是是这样一个人，却在年少情愫中做了逃兵。

　　或许那时的我们都对未来有无数的遐想，关于大学，关于工作，关于爱情。因为这些无厘头的想象，周围的空气中也都弥漫着欣喜的味道，好像后来就在指尖，有时很近，有时又很远。
　　或许在后来到来之前，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可以和十几岁喜欢的人一直走下去的吧，但那些早已计划好的计划永远会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打乱，有些美好不会如约而至，有些人也可能不会永远在一起。
　　该离开的，谁都留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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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2020年11月14日记：
笔下的每一个人物都曾真切的出现在我的校园里，我知道他们的模样，也记得那时每个人意气风发的模样。每天打开文章的都像是再一次的重新经历，有时候也会怀疑自己的能力到底能不能把他们写好，担心自己的文字没有人看，担心被人看过后以“无感”草草收场，以前的稿件也曾被编辑以“写的不错，但故事太平淡”的理由退稿，那时说不在乎是假的，我在意外界的评论，在意别人的目光和否定。甚至开始给笔下的人物添加一些所谓“不平淡”的经历，可是我写不下去了。
那不是发生在我青春里的事，那只是我想象出来的，为了取悦编辑取悦读者而强行让人物发生的事。我不想写这样的故事。
所以才下定决心，去tm的投稿，我要自由的写，我的青春没有多么轰轰烈烈，就是写不完的作业做不完的试卷，说不完话的朋友和喜欢不够的他，就是如此平淡。
只要真实就好了。
其实我看了许多平台，纠结了快半年，最后还是写在了晋江，没什么理由。
说这么多话的原因，其实很简单，我又开始重复当初投稿时的心情了。
每天看着阅读量心里都十分忐忑，为什么每天都是开篇很高，几篇以后巨减，是不是前两章写的不够好让大家没有看下去的欲望，后面时高时低的阅读量是因为大家有跳跃性阅读的习惯吗？还是读者倾向于读题目吸引人的篇章……我会想很多很多，我开始想要取悦每个人。
写故事的人都希望故事被更多人看到，也都希望看到的每个人都会喜欢。
这种感觉就像告白，没有一个人在表达心事后，会想看到对方是一张不为所动的脸，没有人真的会不在乎对方的表情和反应，我在乎，很在乎。
可是我更在乎马惟希，在乎方伊伊，在乎汤亚丁，王湘宁。
没发生的事就是没发生，在一起就是在一起，喜欢就是喜欢，遗憾就是遗憾。
我不能因为想要取悦看故事的人就把故事写的面目全非。
不能因为没达到预期，就改变初衷，所以即便平淡无趣也没关系。
即便泯然众文，也没关系。
最后告诉大家一个秘密，别看我这么固执的不肯改变故事的架构，其实我在现实生活中不是马惟希，想不到吧。
惟希是我高中时的好朋友，我在现实生活中是方伊伊。惟希的故事发生在高中，让我看到了很多高中情愫的缩影，所以这本书，是写给高中时代的。至于我自己，等我可以平静客观，不带任何主观滤镜色彩回忆起“林盛”时，我再说给你们听。
如果那时，还有人想听的话。
今天的碎碎念太多啦，难为你看完几千字的行文后继续看到这里，对于喜欢我，一直看下来的你，除了感谢支持我再想不出别的话（作为一位作者写不出真的是惭愧）但只要还有一个人看我笔下的人物，只要小熊还有一个读者，那我也会做这一个人的作者。
我会继续把这个平淡的故事写下去，感谢陪伴。
——春天的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