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三班》一只春天的熊

28、你有嫉妒过一个人吗

　　No.50
　　典礼终于进行到了大家都昏昏欲睡的阶段，房择贤接过高三主任冲刺高考的旗帜后，在发言席处还未站定，大厅后排凭空惊现的爆笑声，让全场都清醒不少。
　　我朝后面看去，扭头就瞧见万宇轩被怒气冲天的王勇揪着耳朵拎出去的画面，他叽里呱啦的不知道说了什么，王勇又忽的转身提起了笑得正欢的陈宏宇。
　　“这就叫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徐建国如是说。
　　随着这两个人的离开，冗长无趣的仪式终于在圆满结束的祝贺下圆满结束。
　　“请高47级同学起立，目送46级毕业生离开。”
　　听到这句话，每个人都一愣，最后的仪式感为这个上午镀上了一层伤感的光晕。
　　终于，在故事的最后，他奔向了他的未来。
　　而我，就在我的时光里看他远去，为他祝福。

　　46级全部退场后，我才明白了高二被留下的理由。
　　“请同学们按从左到右的顺序依次上台，在高考365天倒计时的横幅上签字。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我们必将披荆斩棘！全力以赴！”
　　这样朴实无华又十分中二的口号，此刻却喊得我热血沸腾，这是步入高三的我们对未来吹响的冲锋号。
　　由于是按照从左到右的顺序，我们班是倒数第三个上台签名的。
　　看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是深深感叹高考竞争的残酷，前面的十几个班丝毫不给后面上来的人留有一名之地。
　　我艰难地找寻着下笔的地方，却找到一个几乎占据了半米长的名字：程 煜。
　　简直无耻，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在程煜两个大字的周围，还簇拥着许多别人的名字，就像——
　　谌衡 徐建国
　　程孙源浩 李言蹊 李清子煜 金钱
　　程一诺 王筱然 林盛方伊伊王子

　　等等！
　　林盛？
　　不同于其他名字争相出头的手笔，我看着那两个极小极隐蔽的字，像刻意藏在众名之中似的。我又细看了看，意料之中的找到了方伊伊，就在林盛一旁。
　　两个名字是同一个人的字迹。
　　它们紧挨着。
　　中间再容不下任何一笔一捺。

　　“你签哪？”
　　罗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周围的人来来去去，我们两个站在原地也不管是不是挡了别人的路。
　　我看着罗阳，脑袋里就浮现出周陈深的脸。
　　那年，他告诉我不要选理，那个下午阳光刺眼，我没有看清他的模样。
　　而此刻看着罗阳真切的笑容，我突然觉得选理是我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还好当初选了理科，才没有错过理科班的罗阳。
　　窗外的树上，蝉在声嘶力竭的叫着，艺体馆的大厅里周围都是嘈杂的声音，我们把名字写到了一处，数十米的横幅上，有上千个名字，可在我眼里，只有我们两个的最清晰。

　　马惟希罗阳

　　“我们考同一所大学吧。”他说。
　　在所有的入耳声响中，这句话也最清晰。
　　于是十八岁这年，我有了人生中第一个承诺。
　　这年，我们说出口的话不像儿时的幼稚天真，也不似后来的圆滑世故，有的只是真实的纯粹。这年我们眼里的诗词歌赋不只是文字，入耳的音乐也不单单是曲调，周遭的一切都从名为喜欢的网中过滤出来，连同少时羞涩的心事一起沉淀在心底。
　　比如梦想
　　比如他

　　No.51
　　“今日！我已向高中学业水平考试委员会捐款成功，故，在此承诺我一定会将慈善工程继续下去！下次补考再接再厉！继续捐款！”
　　自从突击文科以来，沈然的精神状态就十分不正常，会考结束，他直接疯了。
　　“挺好，”郭子睿点点头：“你会见证每一届会考真题。”
　　沈然瞬间蔫了下来。
　　我们笑着走过高一高二的教学楼，到了新班级。
　　高三三班。
　　看着空荡荡的教室，好像过去所有人的埋头奋战都化为了虚无，他们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就像不曾存在过。
　　新人来，旧人走，很残忍，很无奈。

　　面对新教室，在庆贺没有任何换座通知的情况下，大家都自觉地换了座。
　　后排易守难攻的绝佳地理位置可谓是炙手可热。
　　“罗阳！马惟希！这儿！这儿！”
　　郭子睿扒着倒数第二排的四个座位振臂高呼，我和罗阳相视一眼，没理会他，在第四排择近而坐。
　　“郭子睿你要不要脸！我先来的，你跟徐建国坐前面去！”丁溪狂吼，再也无暇顾忌形象。
　　徐建国在一旁看着热闹，趁两人不备一屁股坐了进去。
　　“徐建国！”丁溪气结。
　　“好样的！”郭子睿哈哈笑着就往旁边坐，谁知徐建国一把推开他，拍了拍旁边的桌子：
　　“丁溪，来！”
　　“那多不好意思啊~”
　　她朝郭子睿翻了个白眼，然后就十分好意思的坐了过去。
　　“徐建国！”
　　“你记住了！从此以后你走你的独木桥我开我的玛莎拉蒂，咱们俩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
　　郭子睿难掩被背叛的愤怒，气鼓鼓的做到了我和罗阳后面。
　　“凭什么你开玛莎拉蒂我就要走独木桥？！”徐建国问。
　　“你想在独木桥上骑三轮也行啊！”
　　我忽然发现，好像除了方伊伊，就没有郭子睿吵不赢的人。

　　在大家纷纷落座后，庆贺挺着大肚子走了进来。锣鼓喧天的教室瞬间静默无声。
　　对于我们擅自换座他没有多说什么，只让我们安静自习。
　　窗外的蝉不住地叫，头顶的四台风扇吹不散空气里的燥热。饮水机里偶尔翻上来的水泡咕咚咕咚的像是发出抗议，庆贺怎么还不让开空调啊——
　　他说心静自然凉，我觉得纯属放屁。
　　物理题做的我都想砍人了，哪有砍人的时候还平心静气的。
　　再看看一旁睡得天昏地暗的郭子睿，满头的汗，有的人睡着睡着就被点名了。
　　“郭子睿！站起来清醒清醒。”

　　我本人其实非常理解犯困的同学，如今小于六小时的睡眠开始成为生活的常态。
　　高三一走，我们心里的担子好像重了些。哪怕翻起白眼也死撑着不能睡着是大家最后的挣扎，睡过去也依然紧握在手里的笔是听讲时的倔强。
　　终于熬过期末考试，高一如期刑满释放，不成想准高三依旧留校。
　　原本一个半月的暑假，又被压缩掉了一半。
　　高二的夏天在昏昏沉沉中，很快过去了。
　　夏天的尾声，学校送走了绿色袖条的高三，迎来了同样颜色袖条的高一。
　　我的高中生活好像除了蓝天白云，就只剩下了区分年级的三种校服颜色。
　　突然想到下个六月我们就成了主角，心里泛上一阵酸涩。校园里的人群中依旧涌动着红黄绿三个颜色，让人恍惚间有种一切如旧的错觉，那时我们高一，还没有谁离开。
　　不知道以前的学长姐在初入高三时会不会也有这样的感觉。
　　好像还没有得到什么，就已经失去了一些东西。

　　No.52
　　写给惟希：
　　你也许不知道，高中里最值得我骄傲的事就是一提起高中，我就会想起你。就好像高中惟希是个四字成语，字字相连，寓意就是方伊伊在十一中的全部。
　　所谓全部，指的是他走后的所有时间。我的高中，早在他离开的那天就结束了，剩下的，只有时间和你。

　　我一直觉得时间是个贪财的小偷，不然，为什么我们丢的都是最最珍视的宝贝呢。我时常想我是怎么失去那个人的，可从来都没有答案。
　　现在我明白了。
　　原来失去从不是一个过程，它只是一个结果。当我们看到时，就已经发生了。也许这就是遗憾吧，来不及，只能看着，只能看着。
　　每当我想起这些事，就想一个人呆着。如果做人不够圆滑还把事情看的很透彻，会很容易孤单。在我开始享受孤单时，看到别人成双入对，我又觉得，好像有朋友陪伴要比孤单好一些。

　　明年，你就19岁了，一个比18岁还要好的年纪，这一年你会拉上行李箱，去十六七岁憧憬过的地方，过惬意舒心的生活，就像你一直以来期盼的一样。
　　明年的你一定会很好，所以今天的祝福，我许给今年18岁的马惟希。
　　我想祝你永远平安顺遂，自由自在，想你以后的生活钟晨暮鼓，安之若素，林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我想把所有的美好都送给你，可越贪心，越不知道自己最希望的是什么。

　　十八岁的天空，好像只有教室的窗户那么大
　　厚厚的书墙撑起我们的梦想
　　但窗户太窄了，教室太小了，我们的野心却很大，梦想也很远
　　所以我不祝你一直披星戴月了，也不说挑灯夜读时，有星辰披衣，月光加冕
　　这些冠冕堂皇的华丽辞藻是文科生矫揉造作的浪漫，说给理科生未免过于炫耀
　　我只希望我送你的每样礼物都可以带给你好运
　　希望你在新的一岁里努力的往前走，一直走，别回头
　　希望你自由快乐且洒脱
　　安峰那年说，希望我们都能选择好，这句话我想了很久，通俗易懂的“好”理解起来又好像深奥无比。那我就把此刻的理解说给你听吧：

　　一直觉得高中生活不怎么美好，但是因为有你，我愿意选择放下所有的不好。
　　在所有祝福里，也只想选择一句话作结尾——祝你十八岁生日快乐。
　　这一年，来得及，考的上，你可以。
　　——见字如面
　　方伊伊

　　十八岁这天方伊伊送了我一双高跟鞋，我回到教室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只剩罗阳站在门口。
　　“刚才方伊伊来了，这是她给你的生日礼物。”
　　我在座位上，看着手里的信，一撇一捺，就好像是她贴着我耳边，在跟我说话。
　　这一年，来得及，考的上，你可以。
　　我看的热泪盈眶，方伊伊定的基调这么高，我不免对罗阳会送什么充满了好奇。
　　毕竟，我只有一个十八岁。

　　从上周开始，罗阳就在课间找郭子睿密谋着，连球场都很少去了，这让我越发的期待。我当然知道人一旦变的贪心，期望的达成率就会降低。只是当我看到他们秘密计划了许久的礼物是一本五三套题的时候，心还是凉了半截。
　　我一点都不怪罗阳。
　　但我很想杀了郭子睿这个狗头军师。
　　“起初我以为郭子睿是个单纯的二百五，现在看来他发展一下当个二百九都没问题。”
　　趁罗阳不在，我愤愤的向王湘宁吐槽。
　　都说不是冤家不聚头，在步入新班级后的座位争夺战中，王湘宁阴差阳错的坐到了我左边。
　　一连几个星期，我们两个都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虚伪的寒暄是人与人之间交流的基础，谁也不会自讨没趣的硬要戳穿对方的假面具。没人会戳穿虚伪的客套，但也没有人会在善意面前保持虚伪。
　　有次课间，王湘宁帮我整理好了被撞翻的书，我们两个就这样化干戈为玉帛。
　　“这礼物挺务实的呀。”她说：“五三在手，第一你有。”
　　“话是这么说，”我掏出一本一模一样的资料：“问题是物理的我有了呀！”
　　这下王湘宁顿了顿：“真……挺二百九的。”

　　No.53
　　我把五三丢进桌洞里，趴在桌子上听着周围的议论声。
　　自从高三以来，走廊里打闹闲聊的人就越来越少，课间往往比上课时还要安静，但今天却是个例外。各班沉寂许久的八卦小能手们不知从哪听来了秦昊和汤亚丁连逃数天晚自习在小花园密会的消息，仅一个课间就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果然是风云人物，我心想，能有如此的话题热度。
　　他们被公之于众的“秘密”为当下死气沉沉的学习生活增添了不少新奇色彩，不论是好奇的打探还是意犹未尽的侃侃而谈，每个人都没有恶意，但形成的舆论却把事情推向了无法收场的方向。
　　我在座位上听着男神女神被添油加醋的约会情节津津有味时不时也跟着八卦几句，而一旁的王湘宁却好像有些坐不住了，厉声斥散了围了一圈的人，扭头问我：“要不要上厕所？”
　　看着她余怒未消的模样，我实在不好意思拒绝，于是抱着‘她该不会是喜欢秦昊吧’的猜想，陪她走出了教室。
　　“你有嫉妒过一个人吗？”她忽然问。
　　我摇摇头，嫉妒是什么感觉呢？是愤怒？是难过？还是不甘？
　　她笑了一下，说：“你永远不知道自己可以多嫉妒一个人，除非……”
　　我脚下一滞，走廊上抱着手靠着墙一动不动的任由对面的女生挥着小拳头在他身上拍打的人不是罗阳又是谁！
　　他不是说去打球吗？！
　　大庭广众之下满脸都是羞涩的笑意是在显摆他的大白牙吗？！

　　王湘宁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除非你看到喜欢的人和那个人在一起。”

　　面对罗阳面前的女妖精，我顿时从温尔的女儿国国王摇身变成了轮着棒子的孙悟空。
　　你倒是还手啊！躲开啊！拒绝啊！
　　你害羞个p啊！
　　我怒目注视着这对打情骂俏的奸夫淫……罗阳□□，连预备铃响都没听到。但显然他们也没有，依然沉浸在二人小世界里。
　　直到王湘宁从旁边拍了拍我：
　　“别看了，上课了。”
　　就在这时，罗阳也扭头看到了我，肉眼可见的慌了。而我则用全部的余光扫视着他身旁的女生。
　　娃娃脸大眼睛，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就像一道月牙，本就不高的个头配上齐整的短发越发衬得她娇弱无比，对比之下，我浑身上下，甚至是胸都只能用平平二字来形容。
　　甚至是胸！
　　其实对于一个娃娃脸女孩，很难第一眼就讨厌起来，但直觉就是让我没办法喜欢她。
　　罗阳动了动唇似乎想解释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
　　我们三个人以对峙的姿态站着，直到那个女生转身离开：“记得哦。”

　　哦个头哦！

　　虽然我不知道她要他记得什么，但看她转身时轻轻扬起的嘴角就知道肯定是个暧昧的约定。
　　每个人都有秘密，我也不想窥探他们的秘密，但真正刺痛我的是罗阳刚才看向我的目光里那一丝的惊慌无措。
　　你明明可以理直气壮的答应或拒绝，可以底气十足的解释说明，可为什么偏偏是一副做错事被抓现行的模样呢。
　　我们两个一个揣着心事，一个怀着鬼胎的走回教室，谁也没有跟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