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色将秋天欲晚》临夏风扬

4、第 4 章

　　一万八千年后。

　　落劫渊。
　　冷清寂寥的寝殿内空无一人，只有几只幽咽的烛火摇摇晃晃。重重帐幔中躺着一位眉清目秀的忧郁青年，此刻他眉心紧皱，口中呢喃，睡得极不安稳。
　　“不，不是的，你骗人……”青年口中发出断断续续的梦呓，梦境中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逼迫他，他蜷缩起来，双手不由自主的抱住自己，忽然他剧烈的挣扎起来，呼喊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不！我不信，你别过来！啊！”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叫，他猛的从床上坐起来，面色苍白，大汗淋漓。片刻后，他似乎看清了自己身处熟悉的寝殿，眼中的惊惧才慢慢褪去。
　　“君上，您起身了？可需要奴更衣？”门外的人听到动静，传来柔和的询问声。
　　“进来吧。”这被噩梦魇住的青年正是魔族如今的魔君，皓玦。
　　“是。”门被轻轻推开，一位翠衣侍女走进来。
　　“君上，可是又梦魇了。”鸾意拧了一个热帕子敷在皓玦额头，又轻轻的为他按摩起来。
　　“嗯。”皓玦挥挥手，鸾意会意，起身为他斟了一杯清茶。
　　“君上，自你回到这落劫渊，这梦魇便一直跟着你，这万年来你日日噩梦，究竟是发生了何事使你如此耿耿于怀。”
　　皓玦摇了摇头，“鸾意，从我回来的第一天起你就伺候我，这一万年来，若是能说出口的事我又何必瞒你……”未尽的话语藏在无奈的苦笑之下。
　　“可是君上，你这样，身体如何受得住，我问过大祭司了，他说你之前叛乱流落人界时伤到了神识，你尚未养好便为了继承君位强行修灵，继位后本可以将养一番，可你日日事物繁杂又夜不安眠，到如今这旧伤竟只去了二三分，你在如此下去，怕是……”
　　“无妨，我心里有数！”
　　“君上！”
　　“不必说了，退下吧，今日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鸾意无奈，只得从命。
　　寝殿内只剩皓玦一个人，让人窒息的寂静漫上来，仿佛又回到了父亲死后的那一天。
　　那日，皓玦终于从昏迷中醒来，身边也是这样的寂静。室内空无一人，只有妹妹睡在他身边，他嗓子干哑，唤了半天，平日里倒水的侍女却依然不见人影，他只得撑着沉重的身子抱着妹妹，自己走出寝殿找水。不料一打开门，正对上一张熟悉的面孔，平日里抱着他逗他玩教他修灵的叔叔，此时面目狰狞而冰冷，手中的剑锋上是不断滴落的鲜血，他脚底下的血泊中躺着平日照顾他的侍女们。看见皓玦，那染血的熟悉面孔上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原来在这里，倒叫叔叔好找，皓玦来，这里危险，快跟叔叔走。”
　　皓玦年纪不大，心思却很敏锐，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眼前人让他本能的觉得更加危险，他不由抱紧妹妹一步步向后退去，转身想要逃离，只可惜毕竟还是个孩子，没跑出两三步，就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再次恢复意识，只听见耳边传来魔将骂骂咧咧的声音:“该死的萧沧尘，竟然如此执着。”
　　皓玦心中暗喜，萧叔叔来了，看来我有救了。可是那人接下来的话仿佛将他打入无底深渊:“哈哈，还好老子有准备，如今我们藏身人界，又有这小子做护身符，我倒要看看，萧沧尘如何找得到我，等上万八千年的，老子在卷土重来，杀回落劫渊。”
　　皓玦绝望，“人界？他居然到了人界。”他心旌动摇，忍不住闹出动静，魔将发觉了，狞笑着走上前，毫不留情的将缩成一团的小小少年提起来，“皓玦，萧沧尘他叛乱了，我好不容易救了你出来，你以后就跟叔叔在人界相依为命吧哈哈哈哈。”皓玦强忍惧意，将妹妹护在身后，露出一个惊怕的表情，“什么！萧叔叔他怎么会……”
　　“你这是不信我，”魔将粗暴的打断，“那我只好自己逃命了，但是未免你被抓泄露了我的行踪，叔叔只能对不起你们了。”说着拔出刀来。
　　妹妹吓的瑟瑟发抖，皓玦也怕到了极致，索性闭眼咬牙豁出去了，一把扑到魔将身上，哇哇大哭，“哇，我……我信，我信！一定是萧沧尘杀了我父亲，想夺取他的权利。我要报仇，叔叔你定要帮我报仇。”
　　魔将看他被自己唬住，得意的笑了，“这就对了，放心，一有机会，叔叔肯定去帮你报仇。”
　　皓玦见他态度和缓下来，小心翼翼的恳求到，“叔叔，我妹妹尚小，跟着我们不安全也会拖累我们，不如在人界找一户人家将她送去。”
　　魔将才不在乎这个前魔君的小女儿的死活，当下草草点头:“你速速办了此事吧。”
　　二人带着小公主寻了一户富贵人家，皓玦抱着妹妹，在她耳边轻言:“等哥哥安全了就来接你。”小女孩不敢说话，却用小指轻轻勾了勾皓玦的手，他知道她听进去了，安慰的摸摸她的脸，便头也不回的走了。皓瑒是魔族公主，人界之人伤不了她，在这里定然比跟着他更加安全。
　　萧沧尘毕竟是魔君之下第一人，手段非凡，皓玦跟着魔将有大半时间都在逃命。就这么一追一逃，眼看千年过去了。皓玦十分费解，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他们都能从萧沧尘手下逃走，也不明白为什么魔将将他带在身边却又不用来威胁萧沧尘。
　　有一天，他们又一次从萧沧尘的围捕中脱身出来，魔将带着他寻了一处客栈得意的畅饮，喝的醉意熏熏的看着他笑，“皓玦啊皓玦，你可真是个好东西啊。”皓玦内心一动，面上不动声色打探道，“叔叔何出此言？”
　　“嗯？”魔将醉的不清，已经分不清眼前人是谁了，他只想吹嘘一番，“哈哈，这都要感谢……你那个爹……呃，要不是……要不是他把秘宝放……放你身上……”
　　皓玦疑惑万分，秘宝？什么秘宝，我身上从未发现什么秘宝啊！魔将哈哈大笑，“自然……不在你的身上，在你……这里。”说着伸手拍了拍他胸口，“在……在这里……”
　　莫不是在神识中，皓玦思索，又听魔将颠三倒四的嚷嚷，“你父亲不就因此而死的吗哈哈哈哈哈……”乍听闻此言，皓玦不由大惊，他思绪混乱，不顾一切的拉住魔将的领子:“你说什么？我父亲怎么死的，我父亲不是因为开启了万灵祭阵被荼苍神君杀死的吗？”
　　魔将醉眼昏花，想了好一会才嘻嘻笑着，“万灵祭阵……呃……的确是万灵祭阵……哈哈哈哈哈，但是……”他忽然一本正经，“你父亲是被……杀死的……”说着伸手指了指天。
　　“我知道是神君……”
　　魔将摇摇晃晃，伸出食指:“嘘，不是神君……哈哈哈哈哈……不是……嗯……也是神君……但……”
　　“什么是不是的，你到底在说什么？”皓玦急。
　　“哈哈哈哈，”魔将拍了拍他的脸，“天机不可泄露……不可啊……”说着一头栽倒，睡死过去。
　　皓玦拍打摇晃着他，“你别睡啊，你醒醒，你说清楚啊，什么天机，什么秘宝……对了，他说我爹留下了秘宝在我神识里，我看看，我得看看。”盘腿坐下，皓玦开始灵气内视，在神识里细细搜查起来，果然发现在神识隐蔽处有一个结界，若非特意探查平日根本注意不到。
　　他尝试着以魂力探入，却发现结界根本没有阻挡他，轻而易举的就放他魂力进入了。结界中是他父亲朔阙留下的一丝神念和一个碎片样的东西，朔阙的声音缓缓想起，“玦儿，如果你打开了这个结界，证明你遇到了生死攸关的事情，那你就将这碎片的力量拿去用吧，但是为父要告诉你，不论你知道了什么，都不可再走为父的老路，切记，切记……”话音消逝，结界也随之消失。皓玦看着那个碎片，心一横，将魔魂之力灌入其中，他脑中瞬间充斥了大量的记忆碎片。皓玦修为尚浅，神魂难以承受，他痛叫着在地上打滚，口鼻都流出血来，终于神魂撑到了极限，他眉心一阵尖锐刺痛，昏过去了。
　　待他醒来已是一月后，被如此强大的精神力冲击，他的神魂受了不轻的伤。他萎靡的坐起来，忽听旁边传来一声冷笑，“哼，小子，神魂受伤的滋味不好受吧，谁让你趁我喝醉套我的话。不过看你如今这样，已经找到秘宝了吧，还为秘宝所伤。”魔将嘲讽的看着他，“怎么样，交出秘宝，叔叔我放你一条生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