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色将秋天欲晚》临夏风扬

3、第 3 章

　　白和常姚赶到时，只看到荼苍纵剑飞入阵中的身影，手中的凛涑剑势如万钧刺破层层阵法，瞬息间神力随同剑气将阵中的魔君一剑穿心。然而朔阙恍然未觉，只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自己的魔魂之力注入阵眼。
　　祭阵瞬间发出巨大的灵爆，同在阵眼的荼苍神君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抹白影以雷霆之势的破开阵法，娇小的身影决绝的挡在他身前。白目光坚定，双手不断捏出法决，毫不迟疑的以燃烧神魂之力为代价召唤出了凤族秘法，巨大的凤凰虚影展开，冰晶般雪白的双翅缓和而坚定的包裹住这含着千万生灵之力与地脉之气的灵爆，凤目低垂目光怜悯，千万生灵的怨气在这温柔的目光中被逐渐净化。
　　终于，凤影带着灵爆轻轻消失，一切重归平静，白双臂无力的垂下，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向后倒去。一瞬间，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定格了，荼苍脑中一片空白，耳边静默无声，只剩下眼前染血的身影轻轻的落在他怀中。白仅仅三千多年灵力，刚刚化形，怎么可能扛得住这千万生灵与地脉的灵力，她灵力溃散，灵魄破碎，短短几息便化为光尘。
　　荼苍神君持剑而立，右手伸开，一抹微光缓缓落在手心，是白的凤凰血脉护住了一点灵魄碎片，他伸手握紧，万年冰封般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阵法已破，地脉之力也被常姚引导着重归大地，修复万物，人界慢慢平息。
　　“刚刚……”少御走到荼苍身边，“是白……”
　　握紧的手渗出血来，荼苍默默收进袖中掩住，不愿被别人窥见。
　　“白她……”少御嚅嗫，“她竟为了保护你与这阵法……”
　　杀意满溢的眼中一片冰凌，从未有过的冷，荼苍神君执剑一步一步走向瘫在一边的朔阙。
　　“等等……”少御伸手，“他……”
　　“让开。”以往清灵的声音如今仿佛能淬出冰来。
　　少御艰难开口，“他经受天罚，献祭魔魂，如今阵法已破，他本就油尽灯枯了，你又何必？”
　　荼苍不语，剑上神力涌动，他缓缓抬手。
　　“别！别杀我父亲！”异变突生，一个小少年不知从哪里跑出来，跌跌撞撞的跪在荼苍面前，挡住朔阙。
　　“让开。”神君视他若无物，手中的剑挥下，竟一秒都未迟疑。
　　“荼苍！住手！”少御横剑抵挡，咬牙怒道:“这是个孩子！你也疯了吗！？我知道白的事你很难过，可你原是最有原则的人，如今竟连底线都不顾了吗？”
　　荼苍双目失焦，恍若未闻，再次举起凛涑，剑尖对准朔阙，剑身因神力充斥闪烁着金蓝之光，他周身的灵力凌乱而嗜杀，三尺之内草木皆尽冰霜。
　　“少君小心！”随后赶来的萧沧尘一把抱过小少年，避到一边，少御一分神，荼苍顺势挑剑击飞他，随手在自己和朔阙周围布下结界，将众人阻挡在外。
　　“你做什么！你放了我父亲！”小少年正是魔界的少君皓玦，他哭喊着扑到结界上用力撕打，“你放了他，你别碰他！”
　　萧沧尘拦腰抱着皓玦，双膝跪地恳求到:“神君，看在以往的情分上，请容君上最后一程吧！”
　　“荼苍！”少御双手结神印试图解开结界，但荼苍神力之深远在他之上，他一时也是束手无策，“该死的！”
　　结界中。满地冰霜气机凝结仿佛静止，只有朔阙的喘息声。
　　“咳……”朔阙咳出一口血，笑道:“还是失败了吗？果然是天命啊……咳咳……”说着，慢慢靠着碎石坐起来，他不停喘息着，费力开口:“刚刚……那是……你的灵兽吧……咳……，对不住了……咳咳咳咳咳”一阵猛烈咳嗽，朔阙再也支撑不住，他倒在一边，“别……迁怒……孩子，我……咳”。
　　荼苍看着他，目光又似穿过他落在别处，淡淡开口:“灵魄尽碎，身化尘土，你便如此。”
　　“不要啊！不要！”结界外，皓玦双目猩红，疯狂的哭喊，捶打着结界。可惜他的力量太过于渺小，丝毫无法撼动一位神君。
　　荼苍藏在袖中的左手紧了紧，似乎还能感觉到白羽毛的温度，他目露痛色，右手持剑轻挥，磅礴神力穿体而过，朔阙瞬间化为尘屑。
　　“不！”皓玦痛叫一声，经受不住亲眼看着父亲消散的打击，晕了过去。萧沧尘忙扑上前抱着他，含泪向结界内磕了一个头，下一秒消失无踪。
　　万灵祭阵使得方圆千里无一活物，云落山损毁严重。还好因为白阻止了灵爆，使得地脉灵玉还有半数残留。少御神君和常姚神君忙着引地脉之力修复人界，暂时也分不出精力劝慰荼苍，等一切尘埃落定，竟已是一月有余。惊觉自那日起在没看到荼苍身影，少御这才匆匆忙忙赶往寰泠殿。
　　一进殿，就看到常姚愁眉苦脸的坐在白的寝殿门口，少御连忙上前问道:“你这又是怎么了？荼苍呢？”
　　常姚神色黯淡:“从我回来，就发现他一直在里面，他设了结界，我也进不去，只好坐在这里等……”话音未落，结界忽然开启，二人连忙向屋内看去，只见荼苍神君安安静静的坐在桌边，平静的表情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少御看了看他，觉得他情绪尚算平稳，只是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荼苍周身的气息仿佛比以前更冷了些。
　　少御神君也是刚失了好友，又焦头烂额的忙碌这些天，心中自然也憋着一股火，看着荼苍这样子一时更是火上浇油，开口就想骂他几句。话在嘴边转了几圈，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暂时压下了火气。毕竟万千年来，从没见荼苍有什么在意的事物，便是对他和常姚也是淡淡的，但是白出现的这三千年，偶尔也能看到他情绪外露，难得他就这么一个在意的事物还这样失了去，灵魄都散尽了，想来也是难以弥补的。罢了，我自当心胸宽广些，看在大家同源的份上，不与他计较那么多了。想到这，少御便清了清嗓子，准备安慰一番。
　　“那个……白的事……”一听到这个字，荼苍周身气息瞬变，只一眼，神力威压带着万千霜雪便铺散开来，少御一窒，未尽之语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两人僵持片刻，常姚看不下去了，她走到荼苍面前站定，轻轻开口，“荼苍神君。”荼苍一怔，仿佛才找回理智，满室冰霜默默褪去。
　　少御大松一口气，与常姚对视一眼，二人心中俱是担忧，原以为荼苍不过是养个灵兽，有些宠爱罢了。不料如今这样，看来这份在意远比他们想的要深的多，这可不太妙啊。
　　他脑中思绪万千，还没理出半点头绪，荼苍忽然开口:“少御，我有话同你讲。”
　　常姚看了少御一眼，示意他有话好好说，劝着点，安慰的拍了拍荼苍肩膀，就转身静静的离开了。
　　少御走到桌前坐下，绷着脸没好气:“我听着呢。”荼苍虽然敛了周身寒气，但眼中依然是一潭寒冰，他长久的看了看少御，嘴唇轻启，少御看着他的眼神，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刚想说点什么打断，荼苍话已出口。
　　“少御，我准备离开三十三天。”
　　少御抚额，无比痛心这神君灵机的预感。他嘴唇开开合合，平日里的口若悬河竟一分都施展不出来，良久，终于问道:“你为何……”顿了顿，又换了一句，“你要去哪里？”
　　“没想好。”
　　少御神君叹口气，“好吧，你去散散心也好，反正你在这我还得分心照顾你。”说着起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又似想起什么，回身交代:“你跟常姚说一声吧。”说罢，也不看荼苍一眼，施施然的走了。
　　次日一早，常姚急匆匆的冲进来，少御经朔阙一事，神经还是紧绷的，见此大惊，常姚神君是三十三天出名的温和静雅，她都按捺不住了，得出了多大事啊，少御不敢再想，连忙迎上前急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哪里又出事了？”
　　常姚心绪不稳，难得不顾仪态的捉住少御衣袖，语气急促，“荼苍，荼苍神君他不见了！他……他会不会……”
　　少御闻言一怔，却也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事，昨日他跟我说了，想离开散散心，不用担心。”
　　常姚呆住，眼中涌上泪来，喃喃自语:“他……他走了，竟连声告别都……”说着，失魂落魄的往外冲。
　　少御头大，一个两个，怎么都不省心，他连忙拉住常姚，“你别乱紧张，他不过就是想自己一个人待段时间，我们就别去打扰他了吧。”
　　常姚安静下来，默默拭泪。少御见状，只好硬着头皮劝说，“常姚，我们三人自因天命化神以来也有三万年了，你对荼苍的心意，他未必就不明白，但凡他也有意……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常姚黯然，“我知道的，我只是……”
　　少御叹气:“这事还得靠你自己想通啊。这段时间荼苍不在，你也静心好好想想吧。”
　　常姚轻轻点头，辞别少御。她心烦意乱的埋头直走，回过神来已经停在白的寝殿门口了，想起那个灵气十足的身影，常姚心里也很是难过，她不由得推门，想进去坐坐。
　　不料一推开门，就被眼前空空如也的屋子惊了一惊，屋中除了一封信笺再无他物，她附身拾起，封面是荼苍熟悉的字迹，常姚。看来这是荼苍留给她的。常姚定定心神，打开信笺，里面只有四个字，“无期，勿念。”
　　常姚跌坐在地，泪如雨下，她心中从未像此刻这么清楚的明白了一件事，她与荼苍是绝无可能了。

　　东荒畿山，凤族。
　　凤君岱尧正在闭关，忽觉室内神力翻涌，他连忙睁开眼睛，眼前神光一闪，现出一个身影，“原是荼苍神君大驾光临，未能远迎，望神君不要介怀。”
　　“无妨，我此次来是有件事想交给凤帝，并不希望别人知道。”
　　“神君客气，但请吩咐。”
　　荼苍拿出一个灵玉瓶:“这是一点凤族灵魄，我已用一半神力稳住其生机，又在灵魄中蕴养四十九日，不过收效甚微。据我所知，凤族自有疗伤养魂的圣地，接下来……”
　　“神君放心，我这就放入圣地精心蕴养，待其灵魄聚合。”
　　荼苍微一颔首，身形随即掩去。